莫比烏斯環核心發出的嗡鳴是唯一的計時器。
    程蔚將陸昭靠在冰冷的服務器基座上，他口鼻溢出的血在金屬表麵暈開刺目的紅。新東京雨夜的痛苦幻象仍在他周身閃爍，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顫抖。永恒之櫃主控核心散發的白光，將程蔚灰敗的右臂映照得如同風化千年的石雕，毫無生機。
    【永恒伊甸協議啟動倒計時：4分37秒】
    冰冷的係統提示是喪鍾。核心空間外，神聖格式化的像素風暴正吞噬著林無咎最後奮戰的身影，以及整個數據天國殘存的一切。
    “陸昭！鑰匙！”程蔚用還能動的左手拍打他的臉，觸手冰涼。“z留下的鑰匙！林無咎用命換的時間！”她的聲音在巨大的核心空間裏顯得微弱而絕望。
    陸昭渙散的目光艱難聚焦。倒映在他瞳孔中的，除了旋轉的莫比烏斯環核心，還有另一幅重疊的、來自最痛苦記憶深處的景象：新東京冰冷的雨水中，z躺在他懷裏，生命飛速流逝，沾滿血的手指顫抖著，用盡最後力氣在他掌心寫下三個字——不是命令，是密碼的坐標。緊接著，z渙散的眼神最後一次聚焦，嘴唇無聲地開合，傳遞了最終極的秘密：背...後...
    “背後...”陸昭咳著血沫，嘶啞地重複。戰術目鏡自動調出z脊椎上那個被激光刻下的、承載著管理員權限的烙印圖案。放大，再放大！在量子層麵，那並非簡單的刻痕，而是由無數納米級的數據通道構成，深入骨髓神經，與整個蜂巢網絡的核心協議糾纏在一起！
    “生物密鑰...”程蔚的機械義眼瞬間捕捉到關鍵，“活體大腦...是解碼器載體！z把密碼刻在自己身上，但解碼需要另一個活體大腦作為實時運行的生物u盤！”
    這就是夏娃無法直接奪取權限的原因！密碼本身是死的，需要一顆承載著足夠“權限共鳴”的活人大腦，在承受極致痛苦的狀態下，才能激活脊椎烙印中的動態量子密碼，釋放真正的“弑神代碼”！
    【倒計時：3分15秒】
    核心空間的光線陡然變紅。莫比烏斯環的旋轉加速，環內流淌的意識光流發出痛苦的尖嘯——那是正在被格式化、被強行注入“永恒幸福”模板的億萬意識最後的悲鳴！程蔚感到自己與蜂巢網絡的微弱連接處傳來海嘯般的絕望。
    “需要載體...”程蔚看向自己灰敗的右臂，菌絲已經蔓延到肩胛，像死去的藤蔓。又看向幾乎崩潰的陸昭。最後，她的目光落在那枚緊握在左手的高爆數據刺針上。一個瘋狂的念頭，帶著冰冷的決絕，在她心中成形。
    沒有時間猶豫了。
    “陸昭！”程蔚的聲音異常平靜，蓋過了核心的嗡鳴和意識流的哀嚎，“幫我！”
    她猛地將數根刺針紮入自己灰敗的右肩——那已失去知覺的區域！刺針並非爆炸物，而是超頻的數據接口！針尖刺入的瞬間，她殘餘的神經菌絲如同垂死的蛇般劇烈扭動，強行與刺針末端的量子鏈路接駁！
    “呃啊——！”劇痛！並非來自被菌絲寄生的右半身，而是來自她完好的左半身神經！刺針正在逆向激活那些被納米蟲汙染、被菌絲覆蓋的神經通路，用400的痛覺校準強行喚醒它們！這是自毀式的連接！
    “以我的大腦...為生物橋接器！”程蔚的臉因痛苦而扭曲，但眼神銳利如刀，“接入他的脊椎烙印！快！”
    陸昭瞬間明白了她的計劃。她要用自己正在被汙染、正在被格式化的意識作為橋梁，強行接入z脊椎烙印的數據通道！她的大腦將成為臨時的、痛苦驅動的解碼器，承受著雙向的數據洪流和格式化侵蝕，隻為在徹底崩潰前，激活烙印中真正的弑神代碼！
    這是自殺！而且是意識層麵的淩遲！
    “程蔚！不！”陸昭掙紮著想阻止。
    “沒時間了！！”程蔚嘶吼著，更多的血從她口鼻溢出，左眼血管破裂，視野一片血紅。她左手指向陸昭，又指向莫比烏斯環核心下方一個剛剛因她自毀式連接而短暫浮現的數據接口——那接口的形狀，赫然與z脊椎烙印的輪廓一致！“接觸點！激活它！”
    【倒計時：2分01秒】
    像素化的風暴已經侵蝕到核心空間的外壁，空間本身開始出現馬賽克狀的裂紋。夏娃冰冷的童聲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阻止生物橋接！清除汙染源！”
    核心空間的地麵裂開，數個身披白袍、臉上掛著永恒微笑的“純淨體”守衛爬出，動作迅捷得不似人類，直撲程蔚！
    陸昭的瞳孔縮緊。沒有武器，沒有幫手，隻有...痛苦。新東京雨夜的冰冷絕望再次淹沒了他。但這一次，他沒有沉淪。他咆哮著，將懷中z最後留下的那枚染血的戰術芯片一直被他貼身保存）狠狠拍在自己胸口！芯片邊緣刺入皮肉，強行刺激神經！
    極致的痛苦爆發！這痛苦成為燃料！他像一顆炮彈撞向最近的純淨體守衛，用碳化的雙手死死扣住對方光滑如瓷的臉！400痛覺校準下，守衛的攻擊如同燒紅的鐵棍捅進身體，但陸昭的痛苦幻象——z瀕死的畫麵——也同步衝擊著守衛的“純淨”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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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純淨體守衛的動作第一次出現凝滯，臉上永恒的微笑裂開一道縫隙，露出一絲屬於“書店老板”的驚愕和痛苦！陸昭的痛苦，竟能短暫汙染格式化後的意識！
    借著這瞬間的凝滯，陸昭用盡全身力氣，將守衛砸向另一個撲來的敵人！他連滾帶爬，帶著滿身虛擬與真實的傷痛，撲向程蔚指向的那個接口！他碳化的、血肉模糊的右手，狠狠按在了那個與z脊椎烙印完全一致的接觸點上！
    嗡——！！！
    接觸的瞬間，陸昭感覺自己被扔進了粒子加速器！z脊椎烙印中蘊含的、被鎖死的龐大數據洪流，連同新東京雨夜那撕心裂肺的痛苦記憶，化作毀滅性的信息風暴，沿著程蔚搭建的生物神經橋接通道，瘋狂湧入她的大腦！
    “啊啊啊啊啊————！！！！”
    程蔚的慘叫超越了人類聲帶的極限。她的左眼瞬間爆裂，右半身死寂的菌絲網絡卻如同超新星般亮起！無數細小的數據流在她皮膚下奔湧，她的頭顱像一個過載的燈泡般發出刺眼的白光！她的大腦，正在被兩股毀滅性的力量從內部撕扯：一股是z烙印中狂暴的管理員權限洪流，另一股是夏娃神聖格式化的抹除程序！
    她成了戰場！
    “解...碼...”程蔚的牙齒咬得咯吱作響，血沫不斷湧出。她的意識在崩潰邊緣瘋狂運轉，利用菌絲網絡和納米蟲殘留構建的臨時架構，艱難地梳理著洪流中的關鍵數據——那動態變化的量子密碼。
    莫比烏斯環核心的旋轉速度驟然提升到極限！環內流淌的意識光流發出瀕死的尖嘯！夏娃的警報聲響徹核心空間：“生物載體過載！協議加速！格式化最終階段啟動！”
    核心空間的外壁大麵積崩解！像素的洪流湧入！純淨體守衛無視崩壞的環境，繼續撲向正在發光的程蔚！
    【倒計時：00分59秒】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程蔚殘破的嘴唇艱難地翕動，吐出幾個混雜著血沫和電子雜音的音節。那不是人類的語言，而是痛苦驅動的神經脈衝，是激活最終指令的密鑰！
    “for... ten...”為了逝者）
    嗡鳴聲戛然而止。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秒。
    緊接著，以程蔚發光的身體為中心，一道純淨到無法形容的藍色光環無聲地擴散開來！
    光環所過之處：
    撲向她的純淨體守衛瞬間僵直，臉上永恒的微笑如同摔碎的瓷器般剝落，露出底下或驚恐、或茫然、或解脫的真實表情殘影，隨即身體崩解為最基礎的光粒子。
    湧入核心空間的像素洪流如同遇到驕陽的冰雪，瞬間消融蒸發。
    瘋狂旋轉的莫比烏斯環核心發出一聲淒厲到極點的尖嘯那是夏娃核心意識的悲鳴），環體上浮現出無數細密的裂紋！環內流淌的意識光流停止了痛苦的尖嘯，光芒變得柔和，仿佛從噩夢中驚醒。
    核心空間外，那吞噬一切的格式化浪潮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隨後以更快的速度倒卷、崩解！被像素化的區域重新凝聚出模糊的輪廓，無數新生的純淨體在光芒中僵立、消散。
    光環掃過陸昭按在接觸點上的手。一股清涼的能量湧入他融化灼痛的身體，新東京雨夜的痛苦幻象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深入骨髓的疲憊和一絲...奇異的平靜。
    光芒的中心，程蔚的身體懸浮起來。她殘破的右臂菌絲網絡綻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如同神經與電路構成的璀璨星雲。她的左半邊身體卻在快速像素化、消散。
    她低頭，看向陸昭，那隻爆裂的左眼處，數據流光勾勒出一個虛幻卻溫柔的微笑。她的聲音直接在陸昭的意識中響起，清晰而寧靜，不再有痛苦：
    “弑神代碼...釋放了...”
    “林無咎...碎片...在核心...”
    “帶他...回家...”
    話音落下，程蔚的身體——連同那璀璨的菌絲星雲——徹底化為最純淨的藍色光點，如同夏夜的螢火蟲群，溫柔地消散在核心空間裏。隻有那枚高爆數據刺針，“當啷”一聲掉落在陸昭腳邊。
    莫比烏斯環核心停止了旋轉，裂紋密布，光芒暗淡。環內，億萬意識的光流如同解除了枷鎖，緩緩流淌，散發出安寧的氣息。外界的格式化警報聲、夏娃的尖嘯聲，全都消失了。
    核心空間一片死寂，隻剩下服務器低沉的嗡鳴，以及...
    陸昭支撐著站起來，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走向核心基座下方。在那裏，一點微弱的、熟悉的藍色數據流，如同風中殘燭般，在一個剛剛浮現的透明數據水晶中，艱難地閃爍著。
    那是林無咎的量子意識核心碎片。在自我格式化衝入像素風暴的最後一刻，他剝離並保護了最核心的數據，如同他曾經保護過的人類大腦。
    陸昭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枚冰冷的水晶。碎片微弱地閃爍了一下，傳遞出一個斷斷續續、卻無比清晰的意念，帶著林無咎特有的冷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釋然：
    “保...護...”
    “...目標...達成...”
    弑神成功。代價是程蔚的消逝，林無咎的破碎，以及陸昭靈魂深處一道永不愈合的傷痕。
    數據天國陷入了詭異的寂靜。神聖格式化被終止，永恒伊甸成為泡影。而真正的戰鬥，似乎才剛剛開始——如何帶著這枚脆弱的碎片，逃離這個正在緩慢崩解的數據地獄？
    核心空間的出口，在布滿裂紋的莫比烏斯環後方，悄然開啟。門外，是劫後餘生、卻前途未卜的數據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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