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右眼徹底變成了藍莓。
    薩滿婆婆用鹿皮給我縫了個眼罩，但每到子時，藍莓就會滲出汁液，將皮罩浸透。汁液滴在地上，會立刻長出藍莓苗，結出的果實上全刻著經文。
    陳小滿從縣裏請來了個老中醫。那老頭一見我的眼睛就嚇得倒退三步，從藥箱裏掏出包香灰撒過來。
    "這不是病！"他哆嗦著說，"這是"骨佛觀"！那老和尚在借你的眼睛看陽間！"
    老中醫說黑瞎子溝在五十年前確實有座廟，叫"白骨禪院"，主持是個瘋和尚，相信用活人骨殖造佛可以修成金剛不壞身。解放初年被槍斃時，他揚言二十年後會有人替他完成"骨佛"。
    "算算時間......"老中醫掰著手指，"正好是你師父把你從陰戲台救出來那年......"
    我猛地想起師父臨終前的話："二十年後還有一劫......"
    難道他早就知道？
    夜裏，我做了個怪夢。夢見自己站在白骨禪院裏，佛龕上那尊無麵佛正在緩緩轉頭——它的臉不是沒有，而是由無數張人皮拚成的，每張人皮都在誦經。
    最中間那張人皮......赫然是師父的臉！
    我驚醒時，發現枕邊濕漉漉的，一摸右眼——眼罩不見了，藍莓表麵裂開一道縫，裏麵不是汁液，而是一顆漆黑的眼珠，正滴溜溜轉動！
    "啊！"我下意識去摳，那眼珠卻突然看向我，瞳孔裏映出個模糊的畫麵：黑瞎子溝深處，雪地裂開個口子，裏麵伸出無數骨手，正托著個東西往上推......
    是骨廟！它又出來了！
    5. 人油燈
    我帶著銅錢手串和獵刀再探黑瞎子溝。
    這次溝口一個人都沒有，連鳥叫聲都聽不見。雪地上留著雜亂的腳印，不是走出去的，而是從溝外走向溝裏的——像是有什麽東西把村民們都引了進去。
    骨廟果然又"長"出來了，比上次更加完整。廟門大敞，門檻上粘著幾縷頭發，還帶著頭皮。我握緊獵刀邁進去，發現廟裏格局全變了——
    正中央的佛龕擴大了三倍不止，那尊骨佛也"長高"了許多，脖子上的佛頭終於轉了過來，露出真容：那是用七張人皮縫合成的臉，每張人皮的嘴巴都在蠕動，念著不同的經文。
    佛前跪著十幾個人，全是村裏的青壯年。他們機械地磕著頭，額頭已經血肉模糊，可還在不停重複。最駭人的是，每個人後腦勺都插著根骨釘，釘尾連著人油燈，燈火幽藍。
    "陳小滿！"我認出其中一個背影，上去拽他。
    他一回頭，我胃裏頓時翻江倒海——他的臉皮被完整剝掉了，裸露的肌肉組織上刻滿經文，兩顆眼球掛在臉頰上，隨著動作晃蕩。
    "七......姑娘......"他沒有嘴唇的嘴一張一合，"住持說......要收你......做"皮相女"......"
    廟裏突然陰風大作，骨佛身上的"袈裟"嘩啦啦響，我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一件袈裟，而是上百張人皮縫成的"經卷"！每張人皮上都用血抄著佛經，邊緣處還能看到原來的五官輪廓。
    "施主終於來了......"那個無臉老和尚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老衲的"皮相藏經閣"......就差你這張"天煞皮"了......"
    佛龕後的陰影裏走出個身影——是陳小滿的媳婦春娥！她穿著血紅色的嫁衣，懷裏抱著個藍布包裹，衝我咧嘴一笑，露出滿口人牙。
    "七姑娘......"她掀開藍布，裏麵是個渾身青紫的死嬰，"來給我兒......當娘吧......"
    死嬰突然睜開眼睛，全是眼白，張開嘴發出老和尚的誦經聲。春娥的嫁衣下擺掀開，露出兩條白骨腿——和那老和尚一模一樣！
    我轉身想跑，廟門卻"砰"地關上。骨佛的七張人皮臉同時轉向我，最中間那張師父的臉突然開口：
    "七七......把眼睛......還給它......"
    我的右眼突然劇痛，藍莓爆裂，汁液噴濺在佛龕上。骨佛發出滿足的歎息，那些汁液被它身上的人皮貪婪地吸收。春娥懷中的死嬰尖叫著撲來，像隻發瘋的野貓。
    我揮刀砍去，死嬰卻在空中變形，化作一團藍莓藤纏住刀刃。藤蔓上結滿果實，每顆藍莓都裂開嘴，齊聲誦經。
    銅錢手串突然發燙，七枚銅錢飛起，在空中組成北鬥七星陣。藍莓藤觸到銅錢，立刻枯萎凋零。死嬰摔在地上，發出老和尚的怒吼：
    "天煞孤星！你師父用七星煞封我二十年，今日定要剝了你的皮！"
    春娥的紅嫁衣突然炸開，露出裏麵的真身——她根本沒有皮膚！肌肉組織上密密麻麻刻著經文，隨著呼吸蠕動，像活物一樣。
    "我男人......"她指著我身後，"找你呢......"
    我一回頭，看見陳小滿和其他村民圍了上來。他們機械地撕扯著自己的臉皮，露出下麵刻滿經文的肌肉。更恐怖的是，他們後腦勺的人油燈突然暴漲，火焰中浮現出他們被剝皮時的慘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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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持要你的皮......"陳小滿的聲音混合著老和尚的語調，"你的天煞皮......能補全骨佛的最後一塊臉......"
    銅錢陣護在我周圍，但村民數量太多。我被逼到佛龕前，骨佛的骨手突然活動，一把掐住我的脖子。那張師父的人皮臉貼近我，熟悉的煙袋味混合著腐臭撲麵而來：
    "徒兒......師父疼你......把皮給師父......"
    窒息中，我瞥見骨佛背後有塊人皮特別新，上麵的經文還沒幹透——是春娥的皮！她不是活人，而是被老和尚操控的"皮囊"！
    靈光一閃，我咬破舌尖，將血噴在銅錢手串上。銅錢沾血，立刻變成赤紅色，其中一枚"天璿"錢突然飛出，直射春娥眉心。
    "山靈......幫我......"我默念。
    天璿錢嵌入春娥額頭的瞬間，她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叫。整張人皮從骨架上脫落，露出裏麵藍莓藤組成的本體——藤蔓中心纏著個東西，是陳小滿真正媳婦的頭顱！
    骨佛掐我的手突然鬆了。我趁機將獵刀刺入它胸口，刀尖碰到某塊硬物——是顆舍利子！漆黑的，表麵布滿血絲。
    "這是......"老和尚的聲音突然驚恐，"你怎麽知道......"
    我沒給他機會，刀尖一挑，舍利子飛出來。骨佛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七張人皮臉同時脫落，露出裏麵真正的佛頭——是個風幹的骷髏，天靈蓋上刻著"卍"字，正在滲出藍血。
    "你騙了七個和尚......"我攥緊舍利子，"用他們的頭骨......拚成你的"佛身"......"
    這是薩滿婆婆告訴我的秘辛：真正的"骨佛"是密宗邪法，要集齊七個高僧的頭骨，用他們的怨氣煉成"偽佛"。
    老和尚終於現出原形——是團藍莓藤纏成的怪物，核心處裹著半具腐爛的肉身。他尖嘯著撲來，卻被銅錢陣困住。
    "天煞孤星！你壞我百年大計！"他的聲音越來越弱，"但你的眼睛......已經屬於骨佛了......"
    我捏碎舍利子，骨廟開始崩塌。村民們的人油燈相繼熄滅，一個個癱倒在地。春娥的藍莓藤本體瘋狂扭動，最後縮成一團幹枯的枝條。
    逃出骨廟時，我回頭看了一眼——那尊骨佛正在融化，七張人皮臉中，師父的那張突然對我眨了眨眼......
    我把村民一個個背出黑瞎子溝。
    陳小滿活下來了，但永遠失去了臉皮和雙眼。他媳婦的頭顱被我埋在了山神廟後，至於她的身體......或許早就成了骨佛的一部分。
    我的右眼徹底變成了藍莓，不再流淚，而是偶爾會結出微型果實。薩滿婆婆說這是"佛瞳"，能看見陰陽兩界的東西。
    "骨佛沒死透......"她往我眼睛裏滴了一種紫色藥水，疼得我幾乎昏厥，"他還在你眼睛裏種了"藍莓蠱"......"
    夜裏，我對著鏡子細看右眼。藍莓表麵確實有極細的紋路，組成個"卍"字。當我閉上眼睛，卻能透過藍莓看到另一個世界——
    山靈站在角落裏，銅錢身體比以前更透明了。他對我比劃著手勢，指向北方。
    銅錢手串突然收緊，我數了數，七枚銅錢都在，但天璿錢上......出現了山靈的臉。
    窗外，第一場春雨悄然落下。雨滴打在窗欞上，形成一個個小小的"卍"字。
    我摸了摸右眼的藍莓，知道這場劫難......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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