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燙。攪和在一塊兒，熬成一鍋燒糊了的瀝青，灌進我這飄著等散的“熱灰”裏。
    小的那顆眼珠子，叫那點暗金“餘燼”一灌，徹底瘋了。
    磨盤大小的灰白眼球，成了個燒紅的鐵球。暗紅的血光從裏麵透出來，把表麵的冰裂紋黑血管都映成了燒焦的蜘蛛網，滋啦作響，冒黑煙。勒進去的暗金紋路，像燒紅的鐵絲箍著快炸的炭，死死嵌進眼白裏，燙得那灰白漿子眼白直冒泡。頂著它的那根漿質觸須，粘稠的漿液裏混著暗紅的血絲和金線，像條被灌了滾油又凍僵的毒蛇，死命地向上拱，頂著山體巨眼那沉得壓塌天的死寂“空”勁兒。
    它不是在“看”了。是在“燒”！用山子最後那點魂兒燒出來的恨，混著新骨頭的餓癆勁兒，混著奶奶爺爺那點燙死人的“餘燼”，燒它自個兒！也燒對麵那堵“空”牆！
    “嗷——！！！”
    無聲的尖嘯帶著能把魂兒都撕碎的暴怒，小的眼珠子猛地一“掙”！血光和金紋爆亮！那根頂著的漿質觸須，如同被燒斷筋的弓弦，“嘣”地一聲向上彈起！頂端那張被凍結過的“嘴”，帶著殘留的冰碴子，狠狠……撞向了……凝固在半空的風雪冰坨子！
    不是攻擊山體巨眼！是……要撞開這礙事的冰殼！要……讓那滴灌了它“餘燼”的“血疙瘩”爆開的恨意……毫無遮攔地……燒過去！
    “噗嗤！”
    粘稠冰冷的漿質“嘴”撞上凝固的風雪冰坨，像燒紅的鐵釺捅進了凍硬的豬油。冰坨子表麵瞬間融化、塌陷，被撞出個粘糊糊的大窟窿！無數被定格的雪沫子、暗紅紙屑碎渣，在這暴戾的撞擊下，如同炸開的冰晶，四散飛濺！
    窟窿後麵……那片凍結的空間……被強行……撕開了一道口子！
    口子那頭……
    山體裂縫中……那顆巨大無比的灰白眼球……
    依舊死寂……
    可眼白深處……那些如同巨大山體凍裂縫隙裏……流淌的暗紅發黑的“膿血”……
    流速……似乎……又加快了一絲！
    一股更加凝練、更加純粹的……終結死寂……如同無形的冰山……朝著那道剛剛撕開的口子……轟然……壓下！
    要……將這新生的、瘋狂的“火苗”……連同這片空間……一起……徹底……凍結！抹平！
    就在這終結的冰山意誌即將壓碎口子、碾滅火焰的刹那——
    “滋啦！”
    一聲！比針尖紮耳膜還尖利！
    來自……被強行撞開的風雪冰窟窿深處！來自……那滴早已爆開、隻留下恨意衝擊的“血疙瘩”殘留的……最後一點……位置！
    一點……暗金色！
    純粹到刺眼的暗金色！隻有針尖大小！
    它……不是火焰！是……一顆……釘子！
    一顆由奶奶拍在心口那口滾燙血裏的不甘、爺爺烙印炸開時最後的守護、撥浪鼓碎掉時所有哭嚎凝聚的……執念之釘！
    這點暗金，懸在撞開的風雪窟窿中央，無視了壓來的終結冰山，無視了下方瘋狂燃燒的小眼珠子……
    它……對準了……山體巨眼……眼白深處……那無數巨大凍裂縫隙中……流淌最快的一道……暗紅“膿血”！
    然後……
    “咻——！！！”
    化作一道……無視了空間、無視了時間、無視了冰冷死寂的……暗金流光！
    如同……燒紅的鐵水……射向了……萬載玄冰！
    太快！太凝練！太……不顧一切！
    “噗！”
    一聲輕響。像燒紅的釘子按進了凍硬的蠟。
    那道暗金流光……狠狠……釘進了……山體巨眼……眼白深處……那道奔湧的暗紅“膿血”洪流之中！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能量對衝的湮滅。
    隻有……
    “滋……”
    極其輕微、卻令人骨髓發寒的……灼蝕聲。
    那點暗金釘入的地方……
    奔湧的、粘稠的、散發著無盡腐朽死寂的暗紅“膿血”……
    如同被投入強酸的汙油……
    瞬間……沸騰！變色！
    暗紅的色澤……以那點暗金為中心……飛速地……褪去！被一種……灼熱的、帶著生命最後餘溫的……暗金色……強行……侵染、同化！
    “滋啦啦……！”
    灼蝕聲驟然加劇！沸騰的範圍迅速擴大！那道巨大的暗紅“膿血”洪流，如同被投入燒紅鐵塊的冰河，中間一段……肉眼可見地……被燒熔、蒸發！露出了下方……灰白死寂的……眼白“岩床”！
    一股……極其細微、卻真實存在的……灼熱氣息！帶著燒刀子的辣、陳年草藥的苦、還有……一絲……微弱的……屬於人的……“生氣”……
    竟然……硬生生地……在那片代表萬物終結的灰白眼白上……短暫地……蒸騰而起！
    “嗡——！！！”
    山體巨眼……那顆龐大到遮蔽天空的灰白眼球……
    第一次……
    發出了……
    真正的……
    震顫！
    不是之前被恨意衝擊的那種遲滯！
    是一種……源自存在根基被“汙染”、被“灼傷”的……難以置信的……驚怒！
    眼白深處，所有巨大的凍裂縫隙都瘋狂地扭曲、擠壓！試圖將那點正在灼燒“膿血”、散發出微弱“生氣”的暗金釘子……徹底……磨滅！碾碎！
    恐怖的終結意誌，如同崩塌的冰川，放棄了凍結小的眼珠子和那片空間，全部……瘋狂地……倒卷而回！狠狠……壓向了……眼白深處……那點微不足道的……暗金！
    “哢嚓！哢嚓嚓——！！！”
    令人牙酸的、如同億萬冰晶被強行擠壓碾碎的聲響，在巨大的眼白深處回蕩！
    那點暗金釘子……在絕對的力量碾壓下……光芒……急速……黯淡！周圍被它灼燒、蒸發的暗紅“膿血”區域，也在飛速地被重新湧來的、更加粘稠冰冷的“膿血”覆蓋、凍結！
    它……堅持不了多久！
    就在這暗金釘子即將被徹底磨滅、那點微弱的“生氣”即將被死寂淹沒的最後一瞬——
    “轟——！！！”
    下方！那顆燃燒著暗紅血光、勒滿暗金紋路的小眼珠子……
    抓住了這稍縱即逝的機會！
    山體巨眼……分神了！
    它積攢的所有瘋狂、所有被“餘燼”點燃的焚世毒火、所有新生的饑餓暴戾……混合著山子最後釘入的滔天恨意……
    在這一刻……再無保留！
    那顆燃燒的暗紅眼球……猛地……向內……一縮！
    縮成了一個……無法形容的……點！
    一個混合了灰白死寂、暗紅毒火、暗金餘燼的……混沌奇點！
    然後……
    它……不再“看”！
    不再“燒”！
    而是……
    帶著一種……與那點暗金釘子同源的、焚盡自身也要留下刻痕的……決絕……
    如同……一顆逆射蒼穹的……燃燒流星……
    狠狠……
    撞向了……
    山體巨眼……
    那顆巨大無比的……
    灰白眼球！
    撞向了……
    那點正在被死寂洪流瘋狂磨滅的……
    暗金釘子……所在的……位置！
    “噗——！！！”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
    隻有一種……仿佛燒紅的鐵水……潑進了……萬載冰湖的……沉悶灼蝕！
    燃燒的混沌奇點……狠狠撞入了山體巨眼的眼白深處！
    撞在了……那點即將熄滅的暗金釘子之上！
    奇點爆開！
    灰白的死寂！暗紅的毒火！暗金的餘燼！三種力量在爆開的瞬間，被那點暗金釘子死死“釘”在了山體巨眼的眼白“岩床”上！如同最烈性的腐蝕劑，狠狠燒融了進去！
    “滋啦啦啦——！！！”
    令人頭皮炸裂的恐怖灼響！山體巨眼的眼白表麵，以撞擊點為中心……瞬間……沸騰！灰白的“岩床”如同被投入熔爐的雪堆，大片大片地……融化！塌陷！露出下方……更加深邃、粘稠、如同腐敗泥沼的……暗紅“髓質”！
    一股無法形容的……混亂而狂暴的……灼熱氣息！混合著灰山的死寂、山魈的冰冷、鬼嬰的怨毒、以及那點微弱卻執拗的“人味兒”……如同潰堤的汙水……從那塌陷的“傷口”中……洶湧地……噴濺而出！
    “吼——！！！”
    山體巨眼……發出了……開天辟地以來……第一聲……真正意義上的……痛苦咆哮！
    那龐大的眼球瘋狂地扭曲、震顫！眼白上所有的巨大凍裂縫隙都張開到極限，裏麵噴湧的暗紅“膿血”如同失控的血河！整座灰山……都在這劇痛下……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巨大的山體裂縫邊緣，凍土岩石如同腐朽的餅幹般簌簌剝落！
    它受傷了！被這顆新生的、瘋狂的“髓種”……用自身毀滅為代價……狠狠……釘穿了“眼”！
    而那顆撞擊後徹底爆散的“髓種”眼球……
    所有的灰白漿質、暗紅血光、暗金餘燼……在完成這最後一釘後……
    如同燃盡的煙花……
    無聲無息地……
    化作了……一片……
    粘稠的、散發著刺鼻焦臭和混亂氣息的……
    暗紅色……灰燼！
    紛紛揚揚……
    灑落在那道巨大的山體裂縫深處……
    灑落在……那不斷塌陷、噴湧著混亂氣息的……“傷口”之上……
    如同……
    給這座古老死寂的灰山……
    覆蓋上了一層……
    滾燙的……
    帶血的……
    瘡痂！
    風雪，不知何時又起了。
    卷著灰燼，卷著暗紅的紙屑殘渣，打著旋兒，落向那道貫穿山體的巨大裂縫，落向那片覆蓋著混亂灰燼的“傷口”，也落向下方……那根斷口處隻剩下個焦黑窟窿、徹底沉寂的……灰白石樁。
    死寂，重新籠罩。
    隻是這死寂裏……
    似乎……多了一點……
    無法磨滅的……
    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