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的高速路上，一輛越野車緩緩行駛在其上。
    明明隻過去了半年不到，廣佛高速像是廢棄了許多年一樣，路麵皸裂如巨蟒蛻皮，護欄鏽蝕如垂老骨骼。
    車上，陳宇靜靜地蜷在後座，一言不發地望著窗外模糊的畫麵。
    駕駛座上的李明眯眼盯著那些折斷的欄杆——斷裂的茬口太新，像是昨天剛被某種力量撕開。
    他掃了眼地圖，地圖上顯示廣佛高速上並無什麽危險，一片空白。
    當車輪碾過一道突然出現的深邃裂溝時，邢科猛踩油門衝了過去。
    車窗外，坑坑窪窪的廣佛高速瘋狂地向外蔓延。
    陽光微弱，像熔化的金屬汁液傾瀉在路麵上，那破碎的柏油被曬得發軟、起泡，然後又被巨大的無形的力量撐開、撕裂。
    一道巨大的裂縫縱向貫穿視野，深陷的溝壑裏袒露出黑色的土石路基，宛如大地上一條正在痛苦蛻皮的蒼白巨蟒，那些蜷曲脫落的陳舊“鱗片”散碎在路基兩側，散發出濃烈的瀝青曬融後的焦糊氣息，沉悶而黏滯，彌漫在炙熱的空氣裏。
    越野車底盤沉悶地摩擦著翹起的破碎路沿，沉悶地一次次顛簸跳躍，如同在高低起伏的礁石中艱難航行，震得陳宇不得不用手護住了他的背包。
    引擎的嗚咽、輪子碾過碎石的咯吱聲、空調單調的嗡嗡低鳴，它們都悶悶地透不過那層沉重的紅色霧氣。
    前排，李明身子微微前傾，雙肩繃出一個僵硬的弧度。他那雙鷹隼般的眼睛，銳利地切割著窗外被高速拋飛向後的模糊景物。
    破碎扭曲的護欄像一對垂死的骨架，歪歪扭扭地紮在路旁。暗紅的鏽蝕啃噬著僅存的金屬，如同歲月的膿瘡。
    突然，他那像鋼錐般的目光一緊，死死盯住了路邊。
    有那麽一截護欄不是被腐蝕掉的殘骸——它那彎折的斷口猙獰地朝天刺出，帶著剛硬的新茬，斷裂處的鋼鐵茬口在烈日下閃爍著刺目而嶄新的銀白色斷痕，像被巨大的凶獸生生扭斷的粗壯肋骨。
    斷麵太新了……
    這絕對不該存在於這片被時間無情遺忘的廢土之上。它們太新了，新得紮眼。
    李明的食指無意識地、急促地敲打著方向盤皮革的邊緣，目光迅速掃向內嵌在中控台屏幕上那張代表一切的紙質地圖。
    怎麽會這麽空曠？
    一路駛來，他們連一輛報廢車輛都沒看見，這顯然不符合常理。
    這空曠，比滿地的殘骸更讓人心頭發涼。沒有車輛？在這條聯通廣城基地和佛城基地的主要交通路線上？不可能的！
    高速的灰色路麵突然咧開一道漆黑深邃的裂溝，如同惡意的獰笑，瞬間橫亙在車前！
    邢科根本來不及分辨這是真實的地陷還是高速飛馳帶來的光影幻覺。
    他搭在方向盤上的指節驟然繃緊，幾乎捏碎那冰涼的仿皮方向盤套，手背上青筋猛地暴起。
    油門轟然一沉，引擎發出一聲困獸般的咆哮，似乎要把最後一點生命都壓榨出來。
    車輪凶險地在裂溝邊緣騰空而起，車體猛烈一震，隨即重重砸向溝壑另一邊相對完整的地麵，沉悶的撞擊聲和金屬底盤剮蹭岩石的刺耳尖嘯讓車窗的密封圈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車子如離弦之箭射出，迅速脫離了那吞沒一切的死地。
    陳宇坐直了身子，他的目光穿過擋風玻璃，筆直地刺向前方光怪陸離的虛空。空曠無物的路麵像精心擦拭過的墓道，延展至視野盡頭。
    “我們好像，來錯地方了……”
    廣城基地，門口。
    薑妍坐在一輛白色的帕薩特上，這是她剛剛去換來的，手裏拿著一張廣省的主要交通路線圖，手在圖上比比劃劃著。
    “他們如果要回海省，肯定得坐船，那肯定要去這裏，那這條路線就很有可能……”
    就在她自言自語時，突然，一個人走到了她的車外，敲了敲她的車窗。
    嗯？誰會在這時候找她？盡管十分不舍一家人剛剛團聚就要分開，但是薑父薑母對於她的決定一直是支持的，所以窗外的人是？
    薑妍放下了手中的地圖，身子稍微緊繃了起來，等她看清了那個女子的臉龐時，她傻眼了，呆坐在原地發怔。
    車窗外的人見沒人回應，疑惑地再次看了下車牌號，可愛地歪了歪頭，她也沒記錯吧，就是這輛車啊？
    “你，你就是曹艾青吧？”終於，薑妍平複了下情緒，打開了車門，從上麵走了下來，站在了曹艾青的麵前。
    曹艾青從車前走來時，像是工筆畫裏洇出的一抹水色。
    白色棉麻連衣裙被風揉出漣漪般的褶皺，腰間係著的淡粉針織開衫宛如初綻的櫻花枝，隨步伐在素白底上浮動著柔光。
    長發如垂落的墨綢披在肩後，發尾掃過蝴蝶骨時牽起細碎光塵。
    她美得不像是這個世界的人……
    曹艾青衝著薑妍露出了一個微笑，隨後主動伸出了手來。薑妍快速地看了眼自己的打扮，而後伸出手，兩個人握在了一起。
    廣城基地門口來往的行人絡繹不絕，他們也注意到了曹艾青和薑妍兩人，不少人停下了手中的活，不由地駐足下來，靜靜地看著兩人。
    “是我，薑妍同學，你好。”
    “啊，你好，我……”看到了曹艾青，薑妍本想著說出陳宇三人的蹤跡，可是一時間她想到了很多東西，這些話卡在了她的喉嚨裏，說不出來。
    “我們見過一麵的，你還記得吧？”
    “所以那天，給陳宇注射藥劑的女醫生是你是吧？可是為什麽當時的你像是二十七八的樣子呢？”薑妍說出了她的疑惑，這個問題在她心裏縈繞許久。
    難道曹艾青的神性是改變樣貌不成？
    “……”聽到這話，曹艾青愣住了。
    原來當時已經是二十多歲的年紀了嗎？
    “情況緊急，這件事，我們下次再聊吧，現在我跟你說一下另一件事。”曹艾青正色，沒有再說別的話，說出了她此行前來的目的。
    “此刻，陳宇他們在廣佛高速上，進入了三級生命‘剛加坦’的神性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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