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基地到了。
    宏偉的鋼鐵巨門橫亙在環島高速的盡頭，高聳的混凝土牆體向兩側延伸，消失在血色濃霧裏。
    牆體上，探照燈的光柱在霧中劃出慘白軌跡，重機槍的黑色炮口如同冷漠的眼，俯瞰著下方這群衣衫襤褸、如同敗軍的幸存者。
    死寂。
    跋涉了十五天的隊伍，在看到這扇門後，所有力氣都仿佛被抽幹了。
    人們癱坐在地，或靠著廢棄的車輛，大口喘息。
    希望就在眼前，卻又如此遙遠，隔著一扇冰冷的門。
    “我去交涉。”李明扶了一下刀柄，強行壓下腦中因過度運算而產生的眩暈感。
    “你悠著點，明子。”邢科拍了拍他的背，聲音沙啞。
    李明獨自走向大門，在距離門前五十米的警戒線外停下。
    高牆上的擴音器傳來失真的電流聲，隨即是一個毫無感情的男聲：“止步！報明來意！你們是哪個基地的幸存者？”
    “我們來自三市，三市基地已經覆滅，我們是幸存者，總數約五萬人。”李明仰頭，清晰地回答，“我們需要補給和庇護所，請求進入基地！”
    擴音器的聲音沉默了數秒，再次響起時帶著明顯的警惕：“五萬人？原地待命！不要跨過警戒線！重複，不要跨過警戒線！任何試圖靠近的行為都將被視為敵對！”
    李明皺起眉：“我們需要水和食物，很多人已經到了極限！”
    “這是你們的問題！在身份核實和風險評估完成前，大門不會為任何人敞開！原地待命！”那聲音斬釘截鐵，隨後擴音器便歸於死寂。
    李明臉色難看地走回來。
    “媽的！還要等什麽啊！”邢科一拳砸在旁邊的護欄上，“我看大家都快堅持不住了。”
    “程序而已。”陳宇開口，他一直看著那座巨牆，表情平靜，“換做是我，也不會輕易放五萬個來曆不明的人進城。他們需要時間。”
    但我們沒有時間。
    他心裏想著。
    這群人的情緒，就像繃緊的弦，任何一點外部壓力，都可能讓它徹底崩斷。
    就在這時，大地開始傳來一種低沉而富有節律的震動。
    不是怪物的腳步聲。
    是引擎的轟鳴，是金屬履帶碾過路麵的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沉重。
    “什麽動靜？”邢科猛地站直，握緊了刀。
    所有人都不安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並非他們來時的路，而是另一條岔道。
    血霧被粗暴地撞開，一輛覆蓋著厚重裝甲的開路車率先出現，車頂的軍綠色旗幟在霧中獵獵作響。
    緊接著，是第二輛、第三輛……一列由步戰車、裝甲運兵車和卡車組成的鋼鐵長龍，帶著無可匹敵的氣勢，出現在所有人的視野中。
    車隊在距離幸存者隊伍數百米外停下，掀起的煙塵混入紅霧，形成一片更壓抑的混沌。
    “廣城的軍徽。”李明低聲說，他的大腦飛速處理著信息，“製式裝備，至少一個加強機械化步兵團的規模。他們來海市做什麽？”
    陳宇沒有回答，雖然沒有動用神性能量，但他還是先幾人看到了這支軍隊。
    “吱嘎——！”
    隊列中間，一輛裝甲運兵車的側門猛地彈開，力道大得讓門撞在車體上，發出一聲巨響。
    一道身影從車裏躍出，快得像一顆出膛的子彈。
    她穿著貼身的黑色作戰服，勾勒出矯健而充滿爆發力的線條。
    一頭火紅的短發在血霧中像是燃燒的火焰。
    她沒有戴頭盔，臉上沾著幾點幹涸的血跡，非但沒有減損她的容貌，反而增添了一種驚心動魄的淩厲。
    是薑妍。
    她變了。
    不再是那個跟在陳宇身後的小跟屁蟲了，她的每一寸肌肉，每一個細胞，似乎都在咆哮著“危險”兩個字。
    她跳下車，銳利無比的視線如同一柄燒紅的刀，瞬間刺穿了人群的嘈雜與霧氣的阻隔。
    她無視了那四萬多張麻木或驚恐的臉，也無視了高牆上對準她的槍口。
    她的世界裏，仿佛隻剩下一個目標。
    那道視線，精準無比地釘在了人群最前方，那個手持黑色長棍、身形挺拔的男人身上。
    陳宇！
    在確定是陳宇那張沾滿風塵與疲憊的臉時，薑妍眼中那股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殺伐之氣，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
    隨即，一種更狂暴、更熾熱的情感洪流，幾乎要將她自己淹沒。
    找到了！
    真的是你啊！
    你還活著！
    陳宇早就發現了這個火紅色短發的女孩，一個他此生中唯一的目標，他要愛一個勇敢奔向他的人！
    這個女孩就是一朵玫瑰，勇敢地奔向他，既點燃了自己，也照亮了他。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堅定的選擇，那麽的熱烈，那麽的美好！
    心髒加速跳動起來，陳宇手中的磐石化作刹那間化作了點點金光，緩慢地融入了他的身體之中。
    他朝著薑妍張開了雙手。
    薑妍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她彎下腰，雙腿發力，整個人化作一道離弦的箭，筆直地朝著陳宇衝來！
    她身後的軍官似乎想阻止，卻隻來得及喊出一個字，就被她遠遠甩在身後。
    “薑——”
    數百米的距離轉瞬即逝，薑妍已經衝到了陳宇近前，陳宇也向前一步，正麵迎向了風風火火的薑妍。
    薑妍止住了步伐，看著眼前已經恢複如初的陳宇，眼眶紅了起來，但她強忍著沒有落淚，走到了陳宇麵前。
    在此刻，言語無法表達的感情，身體會給出反應。
    他們相擁在了一起，一如當時分別時那般，緊緊地抱著彼此。
    海市基地門口。
    秦峰早已到達了這裏，在陳宇帶著幸存者靠近時，他就從基地掃描雷達上得知了三級生命的靠近，也通過崗哨獲知了三級生命是陳宇。
    畢竟這麽大一個基地，可不會因為沒了遠程通訊手段就沒了眼睛。
    隻不過他仍然不能開門，一切都得等到人員檢查完畢，確定這些人都是幸存者後，他才能夠將這些人放進來。
    他得為身後基地裏的幾十萬人負責，盡管眼前這幾萬的幸存者確實已經到了強弩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