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退去，留下洗過的天空和滿目瘡痍的大地。
    車隊重新拉開距離，在荒野中勻速前進。
    陳宇坐在副駕，腦海中想著薑妍的身影。
    薑妍在風沙中的每一次閃避，每一次出刀，都在他腦中反複播放。那不是單純的速度，而是一種韻律。
    一種他無法理解，卻又無比渴望的韻律。
    這是身法？
    另一輛科研保障車裏，李明幾乎要掛在車窗上。
    他正向王工請教，手裏的便攜平板上，數據流飛速滾動，構建出一個又一個複雜的模型。
    “王工，您上午提到的高溫合金記憶效應，在極端溫度變化下，它的晶相轉變是可逆的嗎？
    那在紅霧能量的持續輻射下，這種可逆性會產生衰變嗎？衰變曲線的數學模型是……”
    王工花白的頭發在風中飛舞，他大聲地回答著，沒有半點不耐煩，反而像找到了知音。
    “好問題！衰變是必然的！但不是線性衰變，它更接近一個混沌擺動模型，我們目前的觀測數據還太少……”
    而在隊伍末尾的車鬥裏，邢科正用一塊幹淨的白布，仔細擦拭著他新收獲的十幾顆沙狼晶核。
    他把它們一顆顆排開，在陽光下欣賞著那迷人的能量光澤，嘴裏哼著不成調的曲子，時不時還發出一聲滿足的傻笑。
    午間休整，隊伍停在一片相對開闊的碎石平原上。士兵們警戒四周，科研人員則抓緊時間檢修設備。
    “來吧。”薑妍的聲音在陳宇身後響起。
    他轉身，看到薑妍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跟著去一旁的空地。
    “看好了。”薑妍沒有多餘的廢話。
    她身形一動，在空地上劃出一道肉眼難辨的弧線。
    她的腳步很輕，落地無聲，身體的起伏與周圍微弱的氣流變化幾乎同步。與其說她在移動，不如說風托著她滑行。
    “這不是用蠻力爆發速度，是去感知，去借力。”她停下，氣息平穩如初。
    “風怎麽吹，水怎麽流，你就怎麽動。忘記你是三級進化者，忘記你的神性能量。你現在，隻是一片沒有重量的羽毛。”
    陳宇點頭，深吸一口氣，開始模仿她的起手式。
    他沉下重心，邁出一步。
    【咯噔！】
    腳下的碎石被他踩得發出刺耳的抗議。
    他習慣了將力量貫穿全身，每一步都踏實而有力。
    此刻要他“輕”，反而讓他全身的肌肉都擰巴起來。動作僵硬，每一步都像在和大地較勁。
    “哈哈哈！宇子，你這是幹嘛呢？學跳舞準備去基地聯誼會啊？”邢科的大嗓門從不遠處傳來。
    他懷裏抱著自己的戰利品，湊過來看熱鬧，笑得前仰後合，“有這功夫，不如多練練怎麽把刀劈得快一點。遇到怪物，一刀剁了，比啥都強。”
    陳宇沒有理他，眉頭鎖得更緊。邢科的話雖然糙，卻也是末世的至理。
    但他親眼見過薑妍如何用這種“舞蹈”般的身法，在狼群中穿梭自如，也感受過人形態的米修斯給他的壓迫感。
    純粹的力量，總有其極限。
    他再次嚐試，結果又是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全無平日裏從容斬殺怪物的半點風采。
    “你的腰是軸，不是木樁。”
    薑妍的聲音再次響起，她走到陳宇身邊，伸出手指在他後腰的位置點了一下。“這裏是核心。用腰帶動你的四肢，而不是用你的四肢去拖動沉重的身體。你現在，本末倒置。”
    “怎麽帶動？”陳宇問，這是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力。
    “感覺。”薑妍的回答很玄乎，“感覺身體的重量在往哪邊倒，然後順著那股勢頭，把力傳出去。”
    陳宇閉上眼。他放棄了視覺的模仿，轉而調動起自己最強大的武器——【臨在】。
    這一次，他不是去感知敵人，而是感知自己。
    感知肌肉的每一絲顫動，骨骼的每一次傳導，血液的流動，甚至，是空氣拂過皮膚的微弱觸感。
    黃金瞳的光芒在他眼底一閃而逝。
    他再次邁步。
    這一次，他沒有去想落腳點，沒有去想腰部的轉動。他隻是去感受，感受重心的流動。
    左腳提起，身體的重量自然地向右腿傾斜。在傾斜達到一個臨界點的瞬間，他腰部順著這股勢頭，輕輕一轉。
    那股力量仿佛被激活的溪流，順著脊椎傳遞到肩膀，再到手臂，最後湧向腿部。
    左腳便如被風送出一般，輕飄飄地落在前方。
    【沙……】
    一聲輕微的摩擦，幾乎微不可聞。
    雖然隻有一個動作是流暢的，但陳宇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種感覺。一種力量由內而外，順勢而為的暢快感。
    “對。”薑妍的聲音裏帶著不易察的全的肯定，“就是這樣。不要去控製，要去順應。你的身體比你的腦子更懂該怎麽做。”
    夜幕降臨，營地燃起幾堆篝火。
    邢科又主動請纓，帶人解決了一小波前來騷擾的變異犬，正美滋滋地往腰間的口袋裏塞新到手的一級晶核，臉上的笑容比篝火還燦爛。
    李明借著火光，捧著一本從王工那裏借來的《紅霧幹擾下的信號設計》，看得如癡如醉，時不時在自己的平板上寫下一長串的演算公式。
    陳宇獨自在營地邊緣的空地上，一遍遍地重複著白天的動作。
    從生澀到連貫，再從連貫中尋找那種轉瞬即逝的韻律感。汗水浸透了他的背心，但他毫不在意。
    薑妍擦拭著她的短刃，刀鋒在火光下反射著冷冽的光。她偶爾會抬頭看他一眼，並不出聲打擾。
    許久，陳宇停下，走到篝火邊坐下。他渾身是汗，眼中卻閃爍著一種亢奮的光。
    “感覺怎麽樣，我尊貴的三級大學徒？”薑妍遞過來一個軍用水壺，話語裏帶著幾分揶揄。
    “很難。”陳宇接過水壺，喝了一大口，喉結滾動，“但很有趣。”
    他第一次發現，除了神性能量和戰鬥本能，身體本身還蘊藏著如此精妙的智慧。
    “有趣？”邢科湊了過來，抓起一塊烤肉大嚼特嚼，“宇子，我還是覺得不靠譜。你這軟綿綿的步子，能躲開子彈嗎？能撞飛進化獸嗎？還不如我的【鋼骨】實在，站著讓它打，看誰先趴下。”
    “你的【鋼骨】能讓你硬抗三級進化獸的全力一擊嗎？”薑妍忽然開口問。
    邢科的咀嚼動作停頓了一下，含糊道：“現在還不行，但以後肯定行。”
    “那在‘以後’到來之前呢？”薑妍追問，“如果遇到打不過，又跑不掉的敵人，怎麽辦？”
    邢科不說話了，這個問題他回答不了。
    “我練這個，不是為了取代力量。”陳宇開口，聲音平靜，“是為了在力量無法解決問題時，有另一種選擇。”
    他看著篝火，火光映照著他專注的臉龐。
    薑妍看著他，臉上的揶揄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認同。
    “今天你練的，隻是‘流風步’的基礎，讓你感受風的流動。”她收回水壺，“隻是皮毛中的皮毛。”
    她看著跳動的火焰，繼續說：“明天，如果路況允許，教你第二層，‘雲湧’。那是關於蓄勢與爆發的技巧。”
    陳宇重重點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