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風帶著涼意，吹散了最後的酒氣。
    陳宇將空啤酒瓶在桌上輕輕一頓，站起身。那場關於未來的討論，像一顆投入湖麵的石子，在他心裏漾開久久不息的漣漪。
    藍星的另一端，加州，舊金山地下。
    這裏沒有夜空，隻有冰冷的、模擬日光的穹頂，二十四小時恒定。
    這裏是【伊甸】，美利堅文明最後的火種之一，也是傲慢的延續。
    巨大的環形控製室內，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數百名頂尖科學家和工程師屏住呼吸，視線死死鎖在中央的全息投影上。
    那是一座聳入紅霧深處，通體由奇異合金構成的巨塔——【創世計劃】的核心，量子通訊塔“巴別”。
    “將軍，所有參數就位，能量過載閾值設定為百分之一百二十。”一個金發的研究員匯報道，聲音因緊張而有些幹澀。
    “開始吧。”身穿筆挺軍服的湯普森將軍下令。他的聲音不大，卻有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他花白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鷹隼般的眼睛裏，是淬煉過的冷酷。
    控製台前，一個穿著白色研究服的女人深吸一口氣，按下了紅色的啟動按鈕。她叫伊芙琳·裏德，【創世計劃】的首席科學家。
    【嗡——】
    低沉的嗡鳴聲響起，並非來自控製室的音響，而是某種能量共振直接作用於人的腦幹。
    全息投影中，遠在地麵之上的“巴別塔”頂端，一顆巨大的水晶核心被點亮。
    一束藍色的光柱，衝天而起，撕開了濃厚的紅霧，像一把刺入神明心髒的利劍。
    “信號強度正在攀升！70…85…99！”
    “量子糾纏穩定，信噪比低於0.001！”
    “連接成功！我們……我們接通了倫敦的‘方舟’基地！”
    成功的消息傳來，整個控製室瞬間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人們擁抱，尖叫，喜極而泣。他們用科技，再一次戰勝了這該死的末日。
    湯普森將軍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他轉頭看向伊芙琳：“博士，你為美利堅，為全人類，立下了不世之功。”
    “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將軍。”伊芙琳扶了扶眼鏡，她的表情並沒有其他人那般狂喜，反而藏著一抹憂慮。
    晚宴在【伊甸】最頂層的空中花園舉行。
    這裏模擬著災難前的加州陽光與海風，珍貴的綠植環繞，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端著水晶杯，慶祝著這曆史性的時刻。
    透過巨大的落地舷窗，可以看到地下城的另一麵——下層區的擁擠與破敗，流民們為了半塊合成營養膏，在肮髒的巷道裏爭鬥、廝殺。
    兩個世界，被一層防彈玻璃清晰地隔開。
    湯普森將軍站在人群中央，他高高舉起酒杯，意氣風發。
    “女士們，先生們！”他的聲音通過擴音設備，回蕩在整個宴會廳，“今天，我們點亮了‘巴別塔’！這束光，不僅穿透了紅霧，更宣告了一個新時代的到來！”
    “當東方那些人，還在用血肉之軀和古老的武術，像原始人一樣對抗變異生物時，我們，用智慧和科技，重新連接了世界！”
    人群中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和附和的笑聲。
    “他們以為躲在鋼鐵堡壘裏就能苟延殘喘，他們不懂，真正的力量，是文明的代差！是科技的碾壓！”
    湯普森的眼神掃過窗外下層區的黑暗，“我向你們保證，用不了多久，美利堅的旗幟，將重新插遍這顆星球的每一個角落！我們將引領人類，走向真正的複興！”
    “為了美利堅！為了新世界！”
    “為了新世界！”眾人齊聲高呼，氣氛達到了頂點。
    宴會角落，伊芙琳看著狂熱的眾人，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她放下幾乎沒動過的餐盤，穿過人群，走到了正在和幾位財閥代表談笑風生的湯普森將軍麵前。
    “將軍，我能和您談談嗎？”
    湯普森示意其他人稍等，帶著伊芙琳走到了一個僻靜的陽台。
    “怎麽了，博士？你看起來不太高興。”湯普森的語氣很輕鬆，“你應該享受這份榮耀，而不是板著一張臉。”
    “榮耀？”伊芙琳看著他，湛藍色的眼睛裏滿是質問，“將軍，您在演講裏說，我們重新連接了世界。但您沒告訴他們，我們連接上的，不隻是‘方舟’基地。”
    湯普森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了。
    “那隻是一個意外的雜波，技術問題而已。”
    “雜波？”
    伊芙琳的聲音提高了幾分，“那不是雜波！那是回應！當‘巴別塔’的能量頻率達到峰值時，我們在一個從未探索過的深空頻段，接收到了一個清晰的、規律的、絕對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信號！它回應了我們！”
    “這正是計劃的一部分，博士。”湯普森的回答，讓伊芙琳渾身發冷。
    “什麽計劃？項目書裏根本沒有這一條！”
    “有些事，不需要寫在紙上。”
    湯普森走到陽台邊緣，俯瞰著腳下這座巨大的地下城邦，“伊芙琳，你是個天才，但你的眼光，隻局限於實驗室的數據。你以為我們耗費了最後的戰略儲備，隻是為了和歐洲的殘餘勢力打個招呼嗎？”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一種瘋狂的灼熱。
    “紅霧，進化，神性……這些都不是災難，博士，它們是禮物！是宇宙賜予我們的，打破舊秩序的鑰匙！我們需要的，不是回到過去，而是成為新的神！”
    “你瘋了！”伊芙琳無法理解他的邏輯，“我們對那個信號的來源一無所知！它可能代表著遠超我們想象的危險！你這是在玩火！”
    “不，我是在盜火。”湯普森轉過身，直視著她，“普羅米修斯為人類盜取了火種，而我，將為美利堅，盜取成神的機會。那個信號，就是神諭。它為我們指引了方向。”
    “什麽方向？”
    湯普森笑了，那笑容裏充滿了勝券在握的殘忍。
    “它告訴我們，最高效的進化方式，不是像野獸一樣吞噬晶核。而是……獻祭。”
    伊芙琳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
    “它還告訴我們，東方的那個大國，那片廣袤的土地上，有著這個星球上最優質的……祭品。”
    “在這之前，我還是先請博士你好好地睡個覺吧…”
    與此同時，巴別塔上空，悄然撕開了一條裂縫，詭異的氣體向外滲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