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之上，陳宇的衣角在風中獵獵作響。
    他的威壓已經收斂，但那股無形的氣場，依舊讓周遭的空氣都顯得凝重。他的視線越過斷壁殘垣，越過那些劫後餘生、神情恍惚的士兵，最終落在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上。
    王耀威？
    他居然也在這裏，還成了一個三級進化者。陳宇的腦子裏閃過一絲荒謬感。當初從南城大學逃出來的那群人，算上自己、李明、薑妍，現在又加一個王耀威，竟然出了這麽多三級以上的人物。
    這究竟是命運的巧合，還是某種必然？
    此刻，王耀威正靠著一截斷裂的牆垛，試圖給自己那條脫臼的手臂複位。當陳宇的視線投過來時，他的動作猛地僵住。
    完了，這閻王看過來了...
    沒來由地，渾身汗毛豎起，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他感覺自己像一隻被巨龍盯上的螞蟻，對方甚至不需要任何動作，僅僅是一個念頭，就能將他碾成粉末。王耀威全身的肌肉繃得像鐵塊，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
    他為什麽在看我？
    他想幹什麽？
    他是不是還記著以前的事？
    無數個念頭在王耀威的腦子裏炸開，他不敢動，甚至不敢呼吸。
    最終，陳宇隻是微微偏了一下頭，一個沒有任何含義的動作。
    可這個動作，在王耀威眼裏，卻成了催命的符咒。他再也顧不上手臂的劇痛，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爬起來，頭也不回地朝著城牆的另一端，一瘸一拐地跑了。他現在隻想離這個閻王爺越遠越好，立刻，馬上，逃回他那個安逸的南城基地。
    陳宇收回視線，沒有再理會那個倉皇逃竄的背影。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他自己想著。
    此刻，整個基地裏的人都在搶救傷者和恢複基地的基礎基建，沒有人還記得他，更沒有人知道救了他們的人長什麽樣子。
    挺好的，就這樣吧，盡我一份力，慢慢地改變著這個世界，這又何嚐不是一個希望呢？
    從高牆上一躍而下，穩穩地落在滿是塵土和血汙的街道上。
    基地裏的秩序正在緩慢恢複，但空氣中依舊彌漫著絕望和悲傷。他獨自一人在殘破的建築間穿行，耳邊是幸存者的哭喊和救援人員焦急的呼喝。
    他看到一個年輕的士兵，正徒手挖掘著一處坍塌的民房，手指早已血肉模糊。
    “下麵還有人？”陳宇走過去問。
    “有！我聽到孩子的哭聲了！”士兵頭也不抬，聲音沙啞。
    陳宇沒有多說，眼睛已經綻放出了奪目的光彩，金色四溢。他伸出手，按在那塊足有數噸重的預製板上。紫色的能量光華一閃而過，巨大的石板被一股柔和卻無可抗拒的力量緩緩托起，懸浮在半空中。
    瓦礫下，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正蜷縮在狹小的空間裏，滿臉塵土，眼神驚恐。
    “快出來。”陳宇說。
    士兵愣住了，他看著陳宇，又看看那個懸浮的巨石，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女人抱著孩子，被士兵手忙腳亂地拉了出來。她對著陳宇，想說什麽，最後隻是抱著孩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陳宇看著她，看著那個在她懷裏停止了哭泣、正用一雙烏黑清澈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自己的孩子。一種陌生的、溫熱的感覺，在他胸腔裏慢慢化開。
    不是成為英雄後被萬人敬仰的虛榮。
    也不是完成任務後得到認可的滿足。
    而是一種更純粹的，更實在的東西。
    他覺得自己不再是一個懸浮在半空中的符號，一個冰冷的代號。他的腳，好像終於踩在了這片滿目瘡痍的土地上。他屬於這裏，屬於這些在末日裏掙紮求生的人們。
    他繼續往前走，一路上，他抬手扶起傾倒的電線杆，揮手清理堵塞道路的廢墟。他做得不多，但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他都沒有錯過。
    他找到了那種歸屬感。
    就在他停下腳步，看著遠處夕陽的餘暉為這座破碎的城市鍍上一層金邊時，曹艾青走到了他的身後。
    她什麽也沒說，隻是遞過來一個還在通話中的衛星電話。
    屏幕上，是華興國那張熟悉的臉。
    看到陳宇，屏幕那頭的華興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軍裝，隨即，他做出了一個讓陳宇都感到意外的動作。
    他站直身體，對著屏幕，深深地鞠了一躬。
    “陳宇先生。”華興國抬起頭，他的表情無比鄭重，“我代表廣城基地，代表所有華國的幸存者，感謝你。你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需要我們保護的少年了。在我們的心裏，你就是我們人類的大英雄！”
    英雄？
    陳宇的嘴邊勾起一抹弧度，那是一個混雜著自嘲、疲憊和些許釋然的微笑。
    沒有人能讀懂這個笑容背後的複雜意味。
    隻有站在他身旁的曹艾青，她看著他的側臉，那雙總是映著詩與遠方的瞳孔裏，此刻滿是難以言說的疼惜。
    “華首長，客氣了。”陳宇的聲音很平靜。
    “不，這一點都不客氣。”華興國的話語鏗鏘有力，但隨即，他的話鋒一轉，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不過，我這次聯係你，除了感謝，還有一件非常緊急，也非常棘手的事情。”
    “就在剛才，伊甸基地的湯普森將軍，直接聯係了我。”
    湯普森？陳宇的腦海裏立刻浮現出那三個自爆的、沒有自主意識的基因人類。
    “他說，美利堅的舊金山地區，出現了一隻新的四級生物。”華興國的聲音沉了下去，“他們將其命名為……天啟。”
    “伊甸基地向我們發出了最高級別的求援請求。他們希望你能立刻過去。”
    華興國停頓了一下，補充道：“陳宇先生，我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你剛剛經曆了一場恐怖的核爆，身體和精神都處在極限。你有權拒絕。我們華國，絕不會用什麽人類大義來綁架你。就算你拒絕，任何人都沒有資格指責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
    “我接。”
    陳宇開口，打斷了華興國的話。
    “什麽？”華興國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接下這個任務。”陳宇重複了一遍，語氣不容置喙，“華首長，我現在就出發。”
    “可是你的身體……”
    “我沒事。”陳宇的視線投向遠方，那裏是太平洋的方向，“我不會再退一步了。我想，我已經找到了我存在的意義。”
    電話那頭的華興國沉默了許久，最終化為一聲長長的歎息。
    “好。我立刻安排‘利劍’戰鬥機過去接你，並且為你規劃最快的航線。一切……小心。”
    通訊切斷。
    世界仿佛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風吹過廢墟的嗚咽。
    陳宇轉過身來，將衛星電話還給了曹艾青，看著曹艾青那熟悉的容顏，陳宇心裏沒來由地失了智，或者說，這就是他的想法？
    “艾青，我可以叫你……艾青嗎？”他問，聲音很輕，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期待。
    曹艾青驚訝地看著他，看著他那雙重新燃起光亮的金色瞳孔，緩緩地點了點頭。“可以的啊，陳宇同學！”
    得到肯定的答複，陳宇笑了，這次的笑容幹淨了許多。
    “也許，”他說，像是在對她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等你晉升到四級之後，這一切，會有一個答案。也或許沒有。但是，誰又說得定呢？”
    在他的腦海深處，一段被塵封的、來自另一個時空的記憶，悄然浮現。
    在那個最初的世界裏，他記得很清楚。
    最終得到那枚開啟新紀元的晶核，成為人類第一個四級生命的，正是曹艾青。
    那麽，自己的重生，跟她，又到底有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