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尼被通知需要去領主莊園的時候還有一些驚訝，因為他知道這些日子江漁並不在領地。
    那麽叫他去的隻可能是江漁的丈夫，神使梵傾音。
    不知道梵傾音叫他去有什麽事情，但蘭尼隱隱有了一些預感，總不會是珍珠的事情。
    還是在他第一次正式麵見江漁的那個會議室。隻是此時沒有了逆光而坐的他心心念念的身影。
    他還記得他第一次在海灘上見到江漁，那時她就像天邊的最美麗的雲朵，身邊陪著那驕陽一樣的青年，而他隻是和父親悄悄躲在海浪裏的卑微的采珠人。
    他也記得第一次被仆人帶進這個房間，美麗的領主坐在桌子旁邊像一幅美麗的畫卷，他那樣的緊張，卻在領主不可思議的喜悅眼神中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歡喜。
    他還記得這段時間江漁就像朋友一樣和他平等的相處，每每見到他都非常親切，他也在家族和領主的合作中慢慢成為家族實際掌權人之一。
    唯一的遺憾，大概是他再也沒有在江漁的眼中看見過如初見那般的狂喜。
    他不知道江漁初見時是不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別人的影子，也不知道後來是否江漁在心裏又說服了自己什麽。
    不過沒關係，江漁隻要站在原地，他們之間的遙遠路程，無論有多少艱難險阻，就由他向她靠近就可以了。
    這個會議室他是第二次來的時候才仔細地看過，第一次他很緊張，滿心滿眼都是江漁，滿腦子都是怎麽回話。
    會議室不是很大，中間一張橢圓形的長桌占據了房間大部分空間，圍繞著圓桌一共有十二把椅子。
    房間的盡頭有一麵牆的書架，擺滿了厚重的書籍。兩側的牆一邊是兩扇掛著乳白色窗紗的窗戶，一麵的牆上掛了一些風景畫。
    這一次站在窗邊等著他的是來自極光帝國的神使，梵傾音。
    蘭尼從未單獨和梵傾音見過麵，江漁曾經為他們引見過一次，但是梵傾音的反應很平淡，蘭尼並不感覺到奇怪。
    豪門大族的子弟總是驕傲，梵傾音為人清冷，對他沒有興趣也沒什麽可奇怪的。像現在這樣單獨會見他才叫奇怪。但是對方身份高出他太多，他隻能表現得更加恭敬。
    “尊貴的神使，您好，不知道您叫我前來有什麽可以為您效勞的嗎？”蘭尼在仆人退下後，也隻是向門裏稍微邁了一步，垂手站在那裏，像是等待梵傾音什麽吩咐似的。
    梵傾音本來是麵向窗戶站著，此時聽見他進來才轉過身來。聽到他這樣說也隻是靜靜看著他，半晌沒有說話。
    因為是逆光站著，蘭尼又不敢多看，匆匆一眼也沒有看見梵傾音的表情。他沒有聽見回話，便繼續低垂著眉眼站在那裏等待。
    梵傾音看著蘭尼恭謙的樣子，心裏忍不住冷笑。若不是他派人詳細的調查，才查出些蛛絲馬跡，光憑這樣完美偽裝的樣子，誰又能想到眼前這個青年有那樣高的心氣兒。
    隻是叫人過來把人晾在那裏也不是那麽回事。於是他開口道：“別在門口站著了，先坐下來，我確實有一些事情想要問您。”
    蘭尼這才抬起頭來看向梵傾音，發現對方臉上神色還是淡淡，和他之前見到的沒什麽兩樣，這才有些放下心來。
    等蘭尼順從地走到椅子旁邊坐下來，梵傾音也走到桌子的首位坐下來，他閑適地坐著，不比蘭尼規規矩矩地坐姿，倒是自成一派風流。
    他用手輕輕支著額頭，偏過頭微微打量蘭尼，發現對方雖然有些拘謹，但並沒有露出怯意，心下倒是有些欣賞。
    他這些日子出門工作，遇到的當地人對他總是有一些敬畏，和蘭尼同齡的年輕人見到他也多是唯唯諾諾，不甚自信。
    “小漁出門也有一段日子了，她之前的一些工作我就接手過來，難免會遇到一些問題，叫您過來是有事請教。”
    “還請您不要這樣說，我怎麽敢當，如果有什麽需要我效勞的還請您盡管吩咐。”蘭尼連連擺手。
    “也是我們這些做丈夫的沒有盡到應盡的職責，林奕身為軍人需要為帝國戍邊，小漁身邊就我一個人，這些工作本就應該是我分內的工作，卻累的小漁天天把心思花在這些瑣事上麵。”梵傾音清淺地露出了一個微笑。
    蘭尼剛剛略有放鬆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本來說是有事請教，這下卻提起這樣的話茬...
    “現在趁小漁出遊的機會，我也是打算把這些事務都接手過來。隻是小漁之前很多這方麵的工作都是依賴你們維爾曼家族，你又是維爾曼家族最出色的兒子，我想找您來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梵傾音說完才像是突然想起什麽，“看我，光顧著和您聊天，都忘記給您上茶了。”說著搖了搖鈴，吩咐仆人去上茶。
    “這茶是小漁從王城帶過來的，霍蘭普爾郡可沒有，也許之前小漁招待您和您談事情的時候邀請您品嚐過，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我曾經有幸品嚐過，確實是非常好的茶葉，口感上佳。”聽見梵傾音的問話，蘭尼認真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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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知道您是郡裏為數不多的眼光挑剔的人物。”梵傾音似是低聲讚歎道，聽在蘭尼耳朵裏仿佛又多了一層別的意思。
    但是他不太確定，也不好接話，隻聽見梵傾音接著說下去：
    “王城來的茶葉金貴，郡裏又不產茶，常有的茶葉都是一般貨色，這樣襯托下，王城的茶葉自然是美妙無比，雖然貴不可言，但是一旦有機會能品嚐到，那滋味自然是讓人念念不忘，您說是嗎？蘭尼先生。”
    蘭尼有一瞬間的僵硬，聽了這話，他很確定眼前的人已經知道了他隱秘的心思，也許是查到了些什麽，他現在就算是抵死不承認也沒有什麽意義了，因為以梵傾音的地位，他甚至不用給他定罪就可以著手處理掉他。
    “您何必這樣緊張。”梵傾音像是突然注意到他一樣，有些微微的笑意：“我說的隻是茶葉而已。”
    梵傾音修長的手指放在桌子上，輕輕敲著桌麵，並沒有發出多少聲響，那潔白如玉的手指卻像精心雕刻的藝術品一樣賞心悅目。
    蘭尼縮了縮手指，卻並沒有自暴自棄。
    “上等的茶葉霍蘭普爾郡是沒有，可是若是用霍蘭普爾郡出產的透明珊瑚做出茶杯，那樣的用料怕是王城也極為稀少。”蘭尼聲音朗朗，似乎也是在專心討論茶葉。
    梵傾音沒想到蘭尼會這樣回答，敲擊桌麵的手指不禁停了下來，他看了蘭尼一眼，不辨喜怒地說了一句：“您倒是很有自信。”
    這樣的談話在梵傾音看來就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這個青年是鐵了心要一條路走到黑，他這樣專門的試探和勸諫已經失去了意義。
    可是僅憑維爾曼的身份和地位，甚至都不用他出手，如果某一天這樣的苗頭足夠明顯，這個維爾曼自己就能嚐到什麽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下場。未來想要抹去這個人的人大有人在，不必是他。
    髒了自己的手未免太過不值，為了這麽個人。
    於是梵傾音結束了這次的談話，他向來果斷，決定不再參與的事情就會立刻放在一邊不再去管。
    以他的角度看，蘭尼.維爾曼想要走到江漁的身邊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可能性不足萬一，即便是僥幸快要成功，也終究會被抹殺掉，不值得他費心。
    “您這樣的聰明，看來接下來采珠方麵的事務還是得繼續拜托您了，隻是以後不必再來莊園，我不想小漁再為這些俗事費心，您有什麽事情，可以到我工作的神舍來。”
    梵傾音不去管蘭尼因為他的話突然有些陰沉下來的臉色，他本也隻是通知，甚至是命令，也不是在跟他商量。
    “看來您也沒有時間在這裏用茶了，我叫人把茶葉包好，您帶回家去跟家人們分享吧。”
    蘭尼從莊園出來的時候感覺平時潮濕的海風忽然變得有些冰冷。果然不愧是梵家的兒子，幾句話就阻斷了以後他再見江漁的可能，相信憑梵傾音的能耐，讓江漁不再見他也不是什麽難事吧。
    這位出身高貴的神使都沒見過他幾麵，竟然這麽快就覺察到了他的心思，隻可惜太過愛惜羽毛，竟然不屑親自動手收拾他。
    在他明白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之後，竟然流露出不屑的不管不顧的態度。這對他來說不能不算是一件好事。
    蘭尼一改剛才恭謙的態度，臉上流露出鋒利的攻擊性。他到底是要叫他們這些生活在雲端的人看看，海溝裏爬出來的人為了實現自己的目標會有怎樣的決心。
    梵傾音也許能算到一切，可惜他有一點算不到，就是江漁領主對自己那一點莫名其妙的興趣和關心，畢竟就連他自己也不甚清楚。
    無論是什麽原因，那麽就來賭一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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