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斯蘭進來的時候，江漁正在窗邊修剪一束花。
    凱斯蘭倚在門邊看了一會，才噙著微笑出聲：“真是難得，竟然還能等到你主動找我的一天。”
    男人來的無聲無息，江漁全無所覺，驟然出聲還把她嚇了一跳：“怎麽沒讓仆人通報？”
    凱斯蘭特意換了一件灰色的上衣，上麵用黑色繡線做出了一些精致的花紋，領口和袖口還點綴了幾粒瑩白的珍珠。這讓他看上去不像之前那樣冷厲。
    “找我什麽事？”凱斯蘭邁開長腿走了進來，他的黑色卷發稍微長了一些，披散在肩頭看上去慵懶又不羈，他走到窗邊，離江漁最近的軟榻上坐下來，長腿交疊，一雙眼睛流連在那張許久不見令他思念的臉龐上。
    “勞煩凱斯蘭首領跑這一趟了。”江漁放下剪刀，走上前去，親自為他倒了一杯果汁：“這是時令鮮果榨出來的，口感偏甜，您應該會喜歡。”
    看見凱斯蘭愉悅地眯了眯眼，江漁才繼續說道：“以您的神通，大概也知道我請您來到底是為了什麽事。”
    “您雖然不再屬於尤利亞，但我知道您私下關係和特納殿下還不錯，特納殿下不知為何想要和我的好友，森林帝國的陳欣領主聯姻。雖說我不應該擅自揣測殿下的心意，但我實在有些放心不下好友。”
    凱斯蘭靜靜看了她一會，江漁這女人實在是有一顆足夠大的心髒，太多人被她放在心上了。他笑了笑，開口道：“那家夥的動機您會不知道？不過您確定要一直和我使用敬稱嗎？”
    他身體稍微前傾，臉頰已經有些靠近江漁的手臂，鼻尖也隱約捕捉到了江漁身上散發出來的馨香，他這才有些滿意。
    他所呈現出的一些侵略性和曖昧，讓江漁稍稍退避了一下，她轉身坐在和他相對的位置上，利落地遵從他的意願改了稱謂：“因為你跟王族複雜的關係，你的消息遠比我們通過其他途徑得來的更加準確和可信。所以在你看來，特納殿下對我的忠誠並不放心嗎？”
    “或者說，陛下曾經的試探和考驗，也不能讓殿下放下對我，甚至是對江家和林家的戒備嗎？”這才是江漁真正見凱斯蘭的目的。
    未來帝王的戒備和忌憚是永遠懸掛於頭頂的寶劍，她能有把握護住陳欣，可帝王一怒，伏屍百萬，江家和林家這兩個龐然大物，她不能任由它們變成賭注被搬上牌桌。
    “比起江家和林家，特納顯然更在意的是你身邊的那隻怪物。”
    凱斯蘭放鬆地倚靠在鬆軟的墊子上：“在你因為帝王的忌憚徹夜不安的同時，他為了守住自己千古明君的批注，也要殫精竭慮地排除萬難，把每一個威脅政權和帝國平靜的存在牽製起來。”
    “這裏麵，海怪，甚至我，都比你們林家和江家排在前麵。不用太過擔心，你朋友的決定是對的，他想要某種製衡和牽製，隻有滿足他他才會徹底放心。”
    “況且，還有我呢。”最後這一句，凱斯蘭壓低了聲音說出來，似乎是為了抑製住有些控製不住的情意，他喝了一大口果汁，發現確實是令自己滿意的口感。
    但是江漁聽見了，也聽懂了凱斯蘭的意思。
    凱斯蘭在向她承諾，不會放任任何人傷害她，及她關心的一切。
    這樣的情意就太過深重了。
    “摩亞被殿下忌憚是理所應當的。可是為什麽他還會提防你？你們不是童年起就感情深厚嗎？他還曾經照拂過你。你也是為了他才沒有徹底和尤利亞決裂不是嗎？”她好像從來沒有關心過他。這還是第一次這樣具體地詢問他的處境。
    “我可是黑惡勢力。”凱斯蘭有一些無奈：“鴞對於我來說是自保的底牌，對於三大帝國的王室和貴族，有用的時候是利器，沒用的時候就是人人喊打的渣滓。”
    “我這個尤利亞家的舊貴族，名頭聽著好聽，實際上一文不值。我之所以還維持著和尤利亞的表麵情意，暗地裏接一些皇室的單子，把自己偽裝成尤利亞藕斷絲連的爪牙，不過是因為鴞的規模越來越大，不仗點勢，我壓製的實在有些力不從心。”
    江漁默然，凱斯蘭這番話實在是掏著心窩子說出來的，他看著威風凜凜，不可一世，實則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這人心和動物有時是一樣的。你不能膽怯，因為它能嗅到你的恐懼。所以，枷鎖同時也是堡壘。為我的堡壘添磚加瓦的同時，我的枷鎖也在慢慢變的沉重。”凱斯蘭看著江漁眼睛裏不可抑製散發出的心疼，覺得自己仿佛遭受過的一切不公都在這一刻消散了。
    “我曾經對你有很多惡意的猜測和不公的看法，我向你表示歉意。”江漁誠懇地看著凱斯蘭的眼睛，突然想起初見時那雙在狹窄船艙裏明明滅滅的澄黃色眼瞳和短暫的陪伴。
    凱斯蘭一直在保護她，無論他是否收取酬勞。
    後來他對她起了情意，除了嘴上不饒人和行為乖張一些，他一直在為她奔走。
    “也非常感謝你，願意信任我，和我說這麽多。”江漁頷首，心裏浮現出一些歉疚。
    “除了拿錢打發我，其實你還可以換一種方式解我的困局。”凱斯蘭支起一隻胳膊，撐住自己的腦袋，歪著頭看她，像是突然找到了打入內部的方式，敏捷的獵人從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破綻和機會。
    歉疚就是裂縫，認同就是邀請。
    江漁抬起頭，看見凱斯蘭唇邊的笑容放大，他低沉磁性的聲音一字一句地釘了過來：“不如你把我收了，這樣就可以把我藏在那隻怪物的身後，兩害相較取其重，他就不會來煩我了。”
    “！”江漁哽住，忍不住說：“如果真這樣了，咱們高低得算個強強聯手了吧，還兩害相較取其重，特納殿下不直接派兵攻打我們就不錯了。”
    “你等等，你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嗎？”凱斯蘭無賴地說：“人當然不能既要也要，我都得到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心愛的女人剛好還能養我保護我，我還兢兢業業當什麽黑社會頭子啊。這些年弟兄們撈的錢也夠多了，想幹的自己幹，不想幹的就自己找別的路，老子先撤不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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