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鬥篷被遞了過來。
    外麵看上去是光滑輕薄的綢緞麵料，無人知道裏麵還縫了細細密密的絨毛。
    特納現在還沒有成年，身體卻先一步有了衰弱的跡象，這件事情還不能被民眾知道。
    曆史上還沒有過上一任帝王還未去世，下一任帝王就已經開始衰敗的事情。
    特納披上鬥篷，站在長廊下方，朝著陽光燦爛的地方探出手去，他麵無表情，心裏卻還在思索著什麽。
    直到他注意到身側的樹葉輕微地晃動，同時身後無聲出現一道身影，他五感並不如堂兄凱斯蘭那樣靈敏，在武道身法這一塊也並沒有修煉天份，所以他的暗仆每次到來還會特意給他一點信號。
    “殿下。我探聽到了一些事情。”
    “看來一切順利。”特納牽起唇角：“不過也是，你都親自出馬了，一定是手到擒來。”為了貼身保護孱弱的他，他這位身手不凡的暗仆幾乎很少離開大洋帝國出任務。
    暗仆明顯停頓了一下，雖然有些猶豫，但他還是說道：“那隻海怪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他甚至可以滋養神光。殿下您不如...”
    這樣隱秘的事情都叫他打聽出來了，怪不得他竟親自去了極光帝國。
    特納收回手，斂下眸子：“我記得派你調查的可不是這件事。”少年聲音冷淡，仿佛聽見的消息於自己毫無助益一般。
    “殿下！”暗仆還想再勸，卻被自家殿下極為冷淡的眼神止住了話頭。
    “你以為我有多大的麵子，能和聖殿深處的神光相比？”特納笑了笑，“隻是讓它人畜無害地待在那裏，就已經令我耗費無數心神了，若還想利用它來達成所願，又不知道要牽扯多少，我這副破爛身體，也是不值得的。”
    “殿下，也許對它來說也不過是舉手之勞啊。”暗仆實在心急，難免說的就要多一些。他心裏甚至想，那怪物不也馬上就要成為大洋帝國領主的夫婿了，不過是對帝王盡忠，這有何不可。
    “這樣的想法，不用再提，想都不要再想。”特納的目光中帶了一些嚴厲。
    “饋贈暗中都標好了價碼，暮柳早該和他的先祖一起湮滅在曆史的塵埃之中，現在僥幸存留本就是天道的疏忽。”
    “要說他和這個世界的聯係，不過是那樣薄弱的一點，崩壞也許在不經意間到來。起死回生，逆轉詛咒，重開祭壇。哪一樣不是跟上天對著幹，他再是神明的伴寵，再是半神，他有多少氣運可以用來揮霍？”
    特納的眼睛裏明明滅滅“我倒不是為了他著想。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清楚，他千年之前背負了多少海底人的人命，一城又一城，數都數不清。”
    “這樣的存在，一旦引來反噬降下神罰，難保不會牽連甚廣。”
    “現在看起來也許沒什麽，但如果到時一起被清算，就不知道是否是我們能支付得起的代價了。”
    暗仆心中驚異，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身前那並不高大的身影。
    這樣一位尚未成年的少年，不知不覺竟然想得如此深遠，怕是那隻暮柳都沒有想到這些事情。
    而這不過是特納每天眾多思慮中的冰山一角。
    他看著前方身處溫暖帝國卻裹著毛絨披風的少年帝王，心裏是無限的敬畏和心痛。
    特納殿下的一生已經早早被批注好了，他會名垂千古，成為盛世明君。
    他是如此不凡，如此驚才絕豔，在曆任尤利亞家的帝王中也將榜上有名。可他的身體衰弱的如此之早......
    “森林帝國的那位如今怎麽樣？”仿佛不經意間的一句問話輕飄飄地打斷了暗仆的思緒，他心神一震，趕緊垂下頭去，恭恭敬敬地回答。
    “回殿下，陳欣領主並沒有什麽動作，也沒有頻繁和外界通信，隻給江漁領主寄了兩封信，剩下的....”他猶豫了一下，“多是傳信給她的幾位丈夫們。”
    “這樣。”特納搓了搓手指，沒怎麽放在心上，“隨時監控就行，不用太限製她，給江漁領主的每一封信都謄抄給我，一個字也不能漏掉。”
    “是。”
    “改口吧，她已經不是領主了，她已經結侶了，叫夫人即可。”特納想了想，說道“在和我結侶之前，她隻是不能生育後代罷了，倒也不必讓她們夫妻長久分離。”
    “我明白陛下是為了我，但我對愛情並沒什麽向往和需求，並不在意那些。”他轉過身來，衝著自己的暗仆微微笑了笑。
    “與其讓她閑著沒事琢磨我的想法，不如讓她的丈夫輪流來陪她。”
    “隻一點。”他的聲音淡了下去。
    “穢亂宮廷的事情在我這一代就不要再發生了，找情人這種事情我是絕對不允許的，誰要是起了心思，就地格殺。”
    特納心裏突然掠過一張如花一般嬌豔的臉，那張臉的主人短暫出現，沒什麽價值就變成了一捧花泥，和這樣的人產生過糾葛，終究是有些令人反胃。
    不過他很好地隱藏了自己的厭惡和不耐，隻是冷冰冰地說道“這位森林帝國來的夫人，畢竟有前科，在感情上麵還需要引導和約束。”
    “敲打一下她的家族和丈夫們。”
    “是。”暗仆靜靜領命，“您接下來有什麽安排？”
    “今天的事情忙差不多了。”特納攏了攏身上的披風，率先提步走向另一個方向。
    那裏通向宮廷的深處，有一座種滿奇花異草的宮殿被深深掩藏起來，大洋帝國雖然溫暖，想要將森林帝國濃烈明豔的花草養護地如此之好也是十分不易的。
    那裏曾是帝王花費無數為自己的第一夫人建造的，既是禮物，也是牢籠。
    大家都說皇帝對蒂妮夫人極為寵愛，豪擲千金，極盡恩寵。所以蒂妮夫人才會不知天高地厚，恣意妄為，催生了貪欲，毀了自己的一切。
    後來大家又說，這些寵愛不過是麻痹夫人的手段，帝王用財寶和謊言堆砌牢籠，埋葬了蒂妮夫人的一生。
    恐怕蒂妮夫人到死也不知道，丈夫的寵愛到底是真是假，到底是從何時開始故意把自己喂成一個怪物，到底曾經是否存在過幾分純粹的愛意。
    可現在彌留之際的帝王卻選擇待在這座自己一手搭建起來的牢籠裏，等待著最後的時刻降臨。
    “去看看陛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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