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的星璿通道依舊在基地中央貫通天地，散發著令人心悸又向往的蒼茫氣息。但通道下方的生活保障區裏，氣氛卻截然不同。
    “滋…哢噠…”
    伴隨著輕微的機械運轉聲，醫療維生單元厚重的合金門滑開。一股混合著消毒水、營養膏和金屬冷卻劑的味道撲麵而來。
    鹿玖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從裏麵爬出來的，臉色比進去時好了那麽一丁點，但依舊像個被霜打蔫的茄子。他身上的擦傷和淤青被一種透明的生物凝膠覆蓋著，涼颼颼的。最顯眼的是他手腕上多了一個銀色的金屬腕帶，上麵有個小小的指示燈在穩定地閃爍著綠光——這是蘇青博士給他戴上的“生命體征監測兼低劑量營養緩釋器”，簡稱“續命手環”。
    “我的老天爺…”他扶著冰冷的金屬門框，腿肚子還在打顫，感覺身體像是被掏空又被強行塞了點東西進去，又虛又脹，說不出的難受。“那營養膏…是拿機油和牆灰拌的嗎？嘔…”一想到剛才被強行灌下去的那管粘稠的、帶著鐵鏽味的灰綠色糊糊，鹿玖的胃裏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知足吧，沒把你切片研究就不錯了。”旁邊傳來玲瓏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但明顯中氣足了很多。
    鹿玖扭頭一看，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玲瓏也出來了。她換上了一套幹淨的深藍色工裝連體服，左臂的袖子空蕩蕩地挽到肩膀處。而在那斷臂的位置，取而代之的，赫然是一條泛著冷冽金屬光澤、結構精密複雜的…機械臂！手臂線條流暢，關節處覆蓋著啞光的黑色複合裝甲，手部是靈活的五指結構，指尖閃爍著微弱的藍色能量光芒。此刻，她正用那條完好的右手和這條新得的機械左手，不太熟練地試圖扣上工裝胸口的一個卡扣。
    “臥槽！玲瓏姑娘！你這…這新手…挺帶勁兒啊！”鹿玖忘了胃裏的不適，湊上去，眼睛發亮，像看到新玩具的哈士奇，想碰又不太敢，“這玩意兒…能打拳不？能開啤酒瓶不？”
    玲瓏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機械左手五指靈活地一捏一扣，“哢噠”一聲輕響，卡扣嚴絲合縫。“少廢話！博士用基地的備用零件和應急動力核心改的，力量是夠，但精細操作還在適應。”她活動了一下機械手指，關節發出輕微的液壓聲，“總比沒有強。至少能幫你把剩下的營養膏灌下去。”
    鹿玖瞬間縮了縮脖子，感覺新手臂的威脅比歸墟怪物還實在。
    “蘇博士呢？”鹿玖環顧四周，沒看到那位冷靜得嚇人的研究員。
    “在核心控製室監控通道和裂縫的動靜。”玲瓏用機械臂指了指通道的方向，神色凝重，“裂縫裏的東西…越來越不安分了。通道的能量消耗也比預期快。我們最多隻有24小時。”她頓了頓，看向醫療單元緊閉的另一扇門，“陛下…還在裏麵。博士說她需要更深層次的細胞修複和能量浸潤，暫時不能打擾。”
    鹿玖點點頭，心裏莫名有點發虛。祖宗在裏麵泡著，外麵裂縫裏怪物虎視眈眈，這日子…真是刺激。
    “咕嚕嚕…”一陣響亮的腹鳴聲不合時宜地響起。
    鹿玖尷尬地捂住肚子，臉有點紅。那管“機油牆灰膏”顯然不太頂飽。
    玲瓏嘴角抽了抽：“跟我來，基地的物資儲備點還有點‘好東西’。”
    所謂的物資儲備點，更像是一個巨大的、布滿灰塵的倉庫。一排排金屬架子上堆滿了落灰的箱子，上麵印著早已褪色的“龍淵生物”或者“應急口糧”字樣。空氣裏彌漫著陳腐的紙箱味和淡淡的機油味。
    玲瓏輕車熟路地走到角落一個不起眼的冷藏櫃前，用機械臂暴力拉開了有些鏽死的櫃門。一股冷氣混合著…某種難以形容的甜膩氣味飄了出來。
    “喏，就這些了。過期五年，但密封完好，低溫保存，理論上…吃不死人。”玲瓏從裏麵拎出幾個花花綠綠的袋子扔給鹿玖。
    鹿玖接住一看，眼珠子差點瞪出來：“高能量巧克力棒？…奶油夾心餅幹？…還有…水果味能量軟糖？！”他看著包裝袋上印著的、笑容誇張的卡通人物和“活力無限！”的廣告詞，感覺世界觀受到了衝擊。這畫風…跟這陰森高科技基地也太不搭了吧？！
    “龍淵那幫人撤退時留下的，估計是哪個研究員的私藏。”玲瓏自己也撕開一袋餅幹，哢嚓咬了一口，麵無表情地咀嚼著，“湊合吧，總比營養膏強。”
    鹿玖半信半疑地撕開一袋巧克力棒，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一股齁甜到發膩、帶著點人造香精味道的粘稠物瞬間充斥口腔，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機油味…但！甜！是真甜！是久違的、屬於現代工業社會的、垃圾食品的甜！
    “唔…！”鹿玖感動得眼淚都快下來了，也顧不上味道詭異，狼吞虎咽地啃了起來。這一刻，什麽歸墟，什麽女帝，什麽空間裂縫，都被這齁甜的巧克力棒暫時擊退了。活著，有甜食，真好！
    兩人找了個還算幹淨的金屬箱子當凳子，背靠著冰冷的貨架，默默地啃著各自的“戰略儲備”。倉庫裏隻有包裝袋的窸窣聲和咀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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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瓏姑娘，”鹿玖舔了舔粘在嘴角的巧克力，含糊不清地問，“你母親…蘇博士她…一直就這樣？”他比劃了一下，“冷靜得…像台機器？”
    玲瓏咀嚼的動作頓了一下，目光投向倉庫深處幽暗的陰影，機械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餅幹包裝袋，發出輕微的塑料摩擦聲。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玲瓏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小時候，她也會笑，會給我講故事，會笨手笨腳地烤焦餅幹…”她低頭看著自己那條冰冷的機械臂，金屬手指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微光，“直到…父親在那次空間實驗事故中失蹤…就在這基地深處…連…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被歸墟的裂縫徹底吞噬了。”
    倉庫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隻剩下冷藏櫃壓縮機微弱的嗡鳴。
    鹿玖嘴裏的巧克力棒瞬間不甜了，噎在喉嚨裏，上不去下不來。他看著玲瓏低垂的側臉，在倉庫昏暗的光線下，那條冰冷的機械臂和她眼中深藏的悲傷形成了刺目的對比。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安慰的話，卻覺得任何語言在此刻都蒼白無力。
    “所以，她把自己變成了這樣。”玲瓏抬起頭，臉上已經恢複了慣常的冷靜，隻是眼神深處那抹痛楚揮之不去，“隻有絕對的理智和計算，才能讓她活下去，才能讓她找到…可能存在的答案。無論是父親的失蹤，還是…歸墟的真相。”她看向通道的方向，那裏有她母親畢生追尋的目標。
    鹿玖沉默了，默默地把剩下的半截巧克力棒塞回包裝袋。他突然覺得，這基地裏最可怕的不是裂縫裏的怪物，而是這些背負著沉重過去、卻依舊在黑暗中前行的靈魂。
    就在這時——
    “哢噠…哧…”
    醫療維生單元那扇緊閉的門，無聲地向內滑開了。
    一股溫熱的、帶著淡淡草藥清香的霧氣從門內彌漫出來。一個身影，裹著一條寬大的、基地製式的白色浴巾，赤著雙足，踏著霧氣，緩緩走了出來。
    是李如玉。
    她顯然剛完成深度修複。濕漉漉的烏黑長發如同海藻般披散在肩頭，幾縷發絲貼在光潔飽滿的額角和修長的頸項上。浴巾裹住了關鍵部位，露出圓潤的肩頭和精致的鎖骨，以及一雙筆直修長、在冷光下白得晃眼的小腿。她臉上的蒼白褪去了大半，透出一種溫潤的、如同上好羊脂玉般的光澤，那雙鳳眸也洗去了之前的暴戾和虛弱，恢複了深邃平靜，如同古潭深水，隻是此刻，這深水中似乎多了一絲…茫然？
    她站在醫療單元的門口，帶著一身氤氳的水汽，微微歪著頭，打量著眼前這個巨大的、堆滿落灰箱子的倉庫，以及倉庫裏那兩個正目瞪口呆看著她、一個手裏捏著半袋餅幹、一個嘴角還粘著巧克力渣的“臣民”。
    現代工業文明的倉庫景象，顯然超出了這位古代女帝的認知範疇。她那雙清澈又帶著威嚴的目光，掃過一排排金屬貨架，掃過鹿玖手裏印著誇張卡通圖案的零食袋，掃過玲瓏那條閃爍著金屬冷光的機械臂…最終，她的視線落在了倉庫天花板上，那個正散發著恒定冷白光芒的長條形燈管上。
    她微微蹙起秀氣的眉頭，仿佛在思考這“長明燈”為何物。
    “陛…陛下？”鹿玖第一個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把零食袋往身後藏，結果手一抖，袋子掉在地上，幾顆花花綠綠的能量軟糖滾了出來。
    李如玉的目光被那滾動的彩色小東西吸引了。她赤足向前邁了一步，濕漉漉的腳掌踩在冰冷光滑的合金地板上，留下一個淺淺的水印。她走到一顆滾到腳邊的橙色軟糖前，微微俯下身，帶著審視和探究的目光，仔細地打量著這顆來自現代工業流水線的“貢品”。
    她伸出那隻未受傷的、纖細白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帶著一種近乎學術研究般的謹慎，輕輕戳了一下那顆軟綿綿、彈嘟嘟的橙色軟糖。
    軟糖被她戳得凹陷下去，然後又頑強地彈了回來。
    李如玉的眼中，瞬間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仿佛孩童發現新玩具般的驚奇。
    鹿玖和玲瓏大氣不敢出，看著這位裹著浴巾、赤著腳、正饒有興致研究一顆水果軟糖的古代女帝，感覺整個基地的畫風都朝著一種詭異又荒誕的方向一路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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