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裏的“毛巾退敵”硝煙未散，空氣裏還殘留著腥臭、水汽和淡淡的焦糊味。鹿玖像個被暴雨蹂躪過的泥人，癱在冰冷濕滑的瓷磚地上，後背靠著同樣冰冷的浴缸壁，連動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了。他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那個還在滴水的破洞，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在無限循環：毀滅吧，趕緊的，累了。
    祖宗在客廳，他不敢出去。浴室一地狼藉，他無力收拾。他就這麽癱著，感覺靈魂都從腳底板漏光了。
    時間在滴答的水聲和死寂中緩慢爬行。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十分鍾，也許是一小時，樓道裏終於傳來了熟悉又令人心悸的腳步聲——沉穩，有力，帶著一種金屬落地的輕微鏗鏘感。
    玲瓏回來了。
    沉重的防盜門鎖芯傳來輕微的轉動聲。門被推開一條縫。
    “我回…”玲瓏的聲音剛響起，就卡在了喉嚨裏。
    客廳的景象讓她那條嶄新的機械臂都差點短路。
    李如玉依舊端坐在沙發邊緣，脊背挺直如鬆，雙手交疊放在膝上，目光平視前方，仿佛剛才在浴室用毛巾抽打異次元怪物的不是她。她身上那套不合身的衛衣運動褲纖塵不染，赤足踩在冰涼的地磚上。唯一的變化是，她烏黑的長發似乎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梳理過，柔順地披散在肩後，幾縷發絲拂過白皙的頸側，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綢緞般的光澤。
    這畫麵，安靜，完美，如同一幅古典仕女圖。
    然而，玲瓏的視線掃過旁邊——陽台門敞開著，一股混合著薰衣草香精、漂白水和某種難以言喻腥臭的詭異氣味頑強地飄散出來。地板上，從陽台到浴室門口，清晰地印著兩行濕漉漉、帶著黑色汙跡的腳印。腳印的盡頭，是那扇爆裂的、隻剩下扭曲金屬框的浴室門，以及門內隱約可見的一片狼藉的玻璃渣和瓷磚碎塊。
    玲瓏的嘴角不受控製地抽搐了一下。她那條冰冷的機械臂五指無意識地捏緊了，液壓杆發出細微的嗡鳴。她看向鹿玖原本癱坐的位置——空空如也。再看向那災難現場的浴室門口，果然，一個濕漉漉、散發著可疑氣味的“人形垃圾”正有氣無力地靠在門框上，眼神呆滯，臉上還糊著沒擦幹淨的泡沫和黑漬，活像剛從化糞池打撈出來又被塞進滾筒洗衣機甩幹過。
    “這…是基地的怪物追來了？”玲瓏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沙啞，目光銳利如刀，瞬間鎖定了浴室天花板的破洞。
    “不…不是…”鹿玖虛弱地擺擺手，聲音像破風箱，“是…是洗衣機…和…和花灑…造反了…祖宗…用…用浴巾…抽的…” 他實在沒力氣詳細描述那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毛巾退敵”戰了。
    玲瓏：“……” 她用那條完好的右手，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雖然鹿玖說得語無倫次，但結合現場慘狀和李如玉那副“朕隻是隨手清理了一下垃圾”的淡然姿態，她大致也能腦補出七八分。能讓陛下親自動用“武器”的，除了歸墟的怪物，大概也就隻有這凡塵俗世裏極其不講衛生的“汙穢器具”了。
    “通道能量讀數波動劇烈，裂縫滲透加劇。”玲瓏深吸一口氣，壓下滿心槽點，迅速切入正題，聲音恢複了慣常的冷靜，“我們最多還剩…18小時。必須爭分奪秒恢複狀態。”她看向李如玉，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請示，“陛下，您需要更徹底的靜養恢複。”
    李如玉的目光終於從虛無中收回，淡淡地掃了玲瓏一眼，微微頷首，算是認可。顯然，剛才浴室那場“小規模遭遇戰”，對她尚未完全恢複的力量還是造成了一定的消耗。
    “鹿玖，”玲瓏的目光轉向門框邊的“泥人”，眉頭緊鎖，“你，去把自己弄幹淨！立刻！馬上！然後去睡覺！養足精神！” 她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那條機械臂也配合地抬了抬，指尖藍光微閃，威脅意味十足。
    鹿玖如蒙大赦！能離開這個“雷區”去洗澡睡覺，簡直是天堂！他掙紮著想爬起來，結果腿一軟，又差點跪回去。
    “玲瓏姑娘…”鹿玖哭喪著臉，指了指浴室那扇隻剩框的門，還有裏麵滿地鋒利的玻璃渣，“這…這戰場…還沒打掃呢…而且…沒門…” 他總不能開著門洗澡吧？雖然祖宗可能不屑於看，但他怕長針眼啊！
    玲瓏看著那災難現場，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她那條機械臂猛地抬起，掌心對準浴室方向，一個隱藏的能量噴射口瞬間亮起！
    “嗡——！”
    一道溫和但強勁的藍色能量流噴射而出！如同無形的掃帚，精準地卷起地上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瓷磚碎塊，甚至包括那條英勇犧牲、已經凍成冰坨又燒焦半邊的小熊浴巾！所有垃圾被能量流裹挾著，如同被龍卷風吸走，瞬間被卷成一團，然後被機械臂“啪”地一聲，粗暴地塞進了浴室角落那個散發著惡臭的髒衣籃裏！
    幾秒鍾！浴室內除了天花板那個破洞和牆壁上被腐蝕出的坑坑窪窪，地麵瞬間幹淨了！幹淨得連根頭發絲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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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玖看得目瞪口呆。這效率…比十個保潔阿姨還猛！
    “現在，進去！關門沒有意義！”玲瓏收回機械臂，語氣冰冷，“再磨蹭，我不介意用能量流幫你‘衝洗’一遍！”
    鹿玖一個激靈，連滾帶爬地衝進浴室，“砰”地一聲關上了那扇隻剩門框的“門”——雖然隻能算心理安慰。他手忙腳亂地打開花灑，這次水溫調得小心翼翼，生怕再炸出個怪物祖宗。溫熱的水流衝刷而下，帶走滿身的汙穢和疲憊，也稍微安撫了他飽受驚嚇的小心髒。他一邊洗一邊豎起耳朵聽外麵的動靜。
    客廳裏。
    玲瓏從隨身攜帶的一個黑色戰術背包裏，拿出幾個小巧的、閃爍著幽藍光芒的金屬圓盤。她動作嫻熟地將圓盤吸附在客廳的幾個關鍵角落——門窗附近、空調出風口、甚至沙發底下。圓盤啟動時發出極其細微的嗡鳴，一層肉眼幾乎不可見的淡藍色能量漣漪在空氣中一閃而逝。
    “微型力場發生器，能幹擾低強度的空間滲透和能量探測。”玲瓏低聲解釋了一句，算是給李如玉的交代。
    李如玉閉著雙眼，似乎進入了某種深沉的調息狀態，對玲瓏的動作不置可否，隻是周身那股無形的帝王氣場，似乎與那些圓盤散發的能量場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做完這一切，玲瓏也疲憊地靠在了另一邊的沙發扶手上，閉目養神。新機械臂的接口處傳來陣陣酸脹的幻痛，基地的壓力和緊繃的神經讓她同樣需要休息。
    小小的客廳陷入了短暫的、表麵上的平靜。隻有浴室傳來的嘩嘩水聲，和窗外城市深沉的呼吸。
    然而，這份平靜並沒有持續太久。
    “叮咚~”
    清脆的門鈴聲，再次如同不速之客，突兀地在寂靜的深夜裏響起！
    玲瓏瞬間睜眼！眼神銳利如鷹！那條機械臂的指尖藍光驟然亮起！吸附在角落的微型力場發生器也同時發出急促的嗡鳴！
    浴室裏的水聲戛然而止！鹿玖在裏麵嚇得差點把肥皂吞下去！又來了？！這次是誰？！
    李如玉也緩緩睜開了雙眸。那雙深邃的鳳眸裏，沒有驚慌，隻有一絲被打擾的、冰冷的厭煩。一股無形的、如同山嶽般沉重的威壓，以她為中心，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整個客廳的空氣瞬間變得粘稠、凝滯！仿佛連時間都放慢了腳步！
    玲瓏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她那條機械臂的運作似乎都受到了無形的阻力！她驚駭地看向李如玉——陛下這次似乎…真的動怒了？
    門外，穿著黃色外賣服的小哥，手裏拎著一個印著粥鋪ogo的塑料袋，正疑惑地看著手機：“奇怪…地址沒錯啊…剛才還點了個麵，現在又點個粥？這戶人家胃口真好…” 他嘀咕著，又按了一下門鈴。“您好！您點的皮蛋瘦肉粥到了！”
    門內，死一般的寂靜。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外賣小哥皺了皺眉，感覺有點不對勁。他湊近貓眼往裏看——黑漆漆一片，什麽也看不見。但一股莫名的、讓他頭皮發麻、後背發涼的寒意，卻隔著厚重的防盜門，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那感覺…就像被一頭沉睡的史前凶獸隔著籠子盯上了！
    他握著塑料袋的手心瞬間沁出冷汗，心髒不爭氣地狂跳起來！作為一個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主要是見多了奇葩客戶）的外賣小哥，他有著敏銳的直覺。這戶人家…絕對有問題！大晚上不睡覺，點了外賣不開門，還散發出這種…這種讓人腿肚子轉筋的恐怖氣場？！
    “咕咚…” 小哥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看著手裏那碗還溫熱的皮蛋瘦肉粥，又看了看那扇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防盜門，腦子裏瞬間閃過無數法製頻道看過的社會新聞片段。
    他當機立斷！用最快的速度，輕手輕腳地把塑料袋放在門口地墊上，仿佛那裏麵裝著的是炸彈！然後，他連“記得給五星好評”都忘了喊，轉身，踮著腳尖，如同被鬼攆一樣，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悄無聲息又迅疾無比地消失在了樓道盡頭！速度之快，甚至帶起了一陣小風！
    門內。
    那股沉重如山的帝王威壓緩緩收斂。
    李如玉重新閉上了眼睛，仿佛剛才什麽都沒發生。
    玲瓏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濁氣，感覺後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她看向門口，又看了看閉目調息的女帝，眼神複雜。她知道陛下隻是本能地釋放威壓驅趕“擾駕”之人，但這效果…也太驚悚了點。那個可憐的外賣小哥，估計這輩子都不敢接這棟樓的單子了。
    浴室門框後，鹿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濕漉漉的腦袋，臉色煞白：“走…走了？”
    玲瓏無力地點點頭，指了指門口：“你的粥…到了。”
    鹿玖看著門口地墊上那個孤零零的塑料袋，又看了看沙發上那尊重新進入“省電模式”的祖宗，欲哭無淚。這碗皮蛋瘦肉粥…他還有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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