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玖臉朝下趴在冰冷的廢鐵堆裏，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在抗議剛才那記教科書般的“破樁”。他掙紮著抬起頭，鼻子差點磕在一塊凸起的齒輪坯上，視野裏全是星星。就在這時，蘇青博士那句“土法解決！”如同天籟，瞬間把他從“廢鐵格鬥地獄”拉回了現實！
    “啥？解決了？！”鹿玖也顧不上形象了，手腳並用地從廢鐵堆裏爬起來，灰頭土臉地衝向陽台，動作比挨揍時敏捷多了。
    李如玉也停下了“教學”。她隨手將鹿玖那把被格擋得嗡嗡作響的扳手丟還給他精準地落在他腳邊），目光投向蘇青博士手中那個造型奇特的裝置。
    那玩意兒…實在難以恭維。主體是一個布滿劃痕的廢棄監控攝像頭外殼，鏡頭位置被強行塞進了一塊不知從哪裏拆下來的、帶著一圈圈螺紋的凸透鏡片看著像老式顯微鏡物鏡），透鏡後麵似乎還疊加了另一塊更小的凹透鏡來源不明）。攝像頭後麵拖著幾股五顏六色的電線，連接在一塊巴掌大小、布滿燒焦焊點的電路板上。整個裝置被幾根紮帶胡亂捆在一個用廢角鐵焊成的簡陋支架上，像個長了獨眼、還拖著腸子的金屬怪物。
    “此…乃何物？”李如玉微微蹙眉，顯然對這“廢品藝術”的審美不敢苟同。
    “‘礦源’識別…視覺輔助裝置！”蘇青博士語氣帶著一種“科學怪人”的亢奮，她將裝置搬到傳送帶入口上方固定好，又拖出一個舊筆記本電腦屏幕裂了道縫），接上數據線，“原理…基於…光學放大與…簡易圖像對比！”她一邊解釋，一邊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屏幕上跳出幾個簡陋的窗口，顯示著模糊不清的攝像頭畫麵。
    鹿玖湊過去一看，屏幕上那經過多層透鏡扭曲放大的軸承圖像，簡直比畢加索的抽象畫還抽象！鏽跡被放大成猙獰的山脈，油汙成了深邃的沼澤，別說識別“礦源”了，連軸承是圓是方都看不真切！
    “博士…您確定…這玩意兒能行？”鹿玖嘴角抽搐。
    “初始…參數需校準！”蘇青博士毫不氣餒，拿起一枚鹿玖之前分揀好的“疑似礦源”軸承，小心翼翼放在傳送帶入口處，正對著那“獨眼”鏡頭，“玲瓏！啟動傳送帶！最低速！”
    玲瓏的電子眼閃爍，機械臂精準地按下電源開關。傳送帶吭哧吭哧，極其緩慢地將那枚軸承向前運送。
    屏幕上，那扭曲放大的圖像緩緩移動。蘇青博士緊盯著屏幕，雙手在鍵盤上飛快操作，調整著所謂的“對比度”、“亮度”、“邊緣銳化”…屏幕上模糊的色塊和線條瘋狂跳動閃爍，看得鹿玖眼暈。
    就在那枚軸承即將移動到傳送帶盡頭、掉入收集槽的瞬間！
    蘇青博士猛地按下鍵盤上一個綁著膠布的按鍵！
    “滴——！”
    筆記本電腦的破喇叭發出一聲刺耳的蜂鳴！屏幕上那個代表軸承的模糊光斑旁邊，跳出一個極其簡陋的紅色方框，旁邊還有一行歪歪扭扭的漢字：“疑似目標！捕獲！”
    “成了！”蘇青博士猛地一拍桌子舊電腦桌發出一聲呻吟），鏡片後的眼睛亮得驚人！
    鹿玖目瞪口呆！雖然過程極其抽象，結果也相當草率就一個紅框加一行字），但…它居然真的在軸承掉下去之前“識別”出來了？！這廢品拚出來的“獨眼”，真能“看”東西？！
    “誤差率…需大量樣本測試…算法需優化…但…基礎功能…實現！”蘇青博士興奮地在小本本上記錄著，“可大幅降低…人工分揀…目視壓力！”
    李如玉緩步走到傳送帶旁。她看著屏幕上那個簡陋的紅框，又看看傳送帶盡頭那枚剛剛被“識別”出來的軸承，眼神裏閃過一絲極淡的訝異。此等簡陋“機關”，竟能窺物辨形？雖粗鄙不堪，卻暗合“千裏眼”之神異雛形。現代之“器”，果有獨到之處。
    “尚可。”她給出了評價，目光隨即轉向牆角那堆僅存的幾枚“疑似礦源”，“既得此‘眼’，‘礦源’篩選，當可加速。陳氏之求…”她的視線落在鹿玖隨手放在工具包旁、那張陳明遠的名片上，“擇其緊要尺寸，試製一枚‘金鱗’樣品。”
    壓力瞬間給到了鹿玖！樣品！還是指定尺寸的！他看著那幾枚珍貴的“礦源”，感覺心在滴血。但陛下金口已開，博士也搞出了“黑科技”，他隻能硬著頭皮上！
    “得令！”鹿玖苦著臉，拿起名片，按照上麵的號碼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陳明遠的聲音依舊溫和斯文，效率卻奇高，很快通過短信發來了一張清晰的專業軸承圖紙，標注了精確的內外徑、寬度和滾道要求，還附帶了一句：“材質強度及耐磨性需優於skf同型號標準件，淬火紋路不做要求，但需保證性能。樣品費可預付一半。”
    鹿玖看著圖紙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尺寸公差和專業術語，一個頭兩個大。他求助地看向蘇青博士。
    蘇青博士掃了一眼手機屏幕，推了推眼鏡：“尺寸…標準608zz微型軸承…放大版。參數…可達成。‘礦源’選型…交給我。”她立刻走向那堆軸承，開始用卡尺精確測量篩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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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玖鬆了口氣，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他則開始琢磨另一個問題——送貨！陳老板給的地址在城郊工業區，蹬三輪去？太遠！打車？肉疼！他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樓下那輛剛修好的三輪車。
    “陛下…那個…樣品要是弄好了，我去送貨？蹬三輪去？”鹿玖試探著問。
    李如玉正拿起一枚蘇青博士初步篩選出的、尺寸接近的軸承，指尖感受著滾道的鏽蝕程度，聞言頭也沒抬：“準。”
    “那…萬一路上不太平…”鹿玖想起陰魂不散的綠毛，心裏有點打鼓。
    李如玉放下軸承，目光平靜地掃過鹿玖，最後落在他腰間別著的那把活口扳手上。“爾之‘兵刃’，非為飾物。”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促狹，“適才‘格擋’之術，可曾領悟？”
    鹿玖老臉一紅，想起剛才被陛下當沙包摔的慘狀，但心裏那股不服輸的勁又上來了。他猛地拔出扳手，在空中虛劈兩下，帶起呼呼風聲，咬牙道：“悟了！誰要是敢搶樣品，我讓他嚐嚐‘卸械破樁’的厲害！”
    李如玉微微頷首，不再言語。她拿起那枚選定的軸承，走向源初爐。爐火幽藍，映亮她蒼白的側臉和專注的眼神。新一輪的鍛壓淬火即將開始，源初爐深處的隱痛如同陰影，再次悄然籠罩。
    樣品訂單的壓力，如同無形的鞭子，抽打著602室的每一個人。蘇青博士和玲瓏圍著那台“獨眼識別儀”瘋狂調試，鹿玖則化身“礦源”搬運工，將成堆的廢軸承倒上傳送帶，盯著屏幕上時靈時不靈的紅框和蜂鳴。
    樓下空地，鹿玖利用“課間休息”時間，抓緊練習剛挨揍學來的格擋技巧。他對著空氣揮舞扳手，回憶著李如玉那化解自己攻擊時的精妙角度和發力感覺，嘴裏念念有詞：“借力打力…順勢破根…”
    空地邊緣的巷口陰影裏，綠毛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出現。這一次，他裝備升級了！手裏那台專業級長焦相機鏡頭，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幽光，穩穩地架在一個便攜三腳架上。他像條毒蛇般蟄伏著，鏡頭貪婪地捕捉著602室陽台的每一個細節——李如玉鍛打軸承時爐火映照下蒼白的臉和專注的眼神；蘇青博士調試“獨眼怪”時鏡片後的狂熱光芒；鹿玖揮舞扳手時那笨拙卻帶著狠勁的動作；以及陽台上那枚在火光中漸漸改變形態、隱約透出暗藍光澤的軸承粗胚…
    “對…就這樣…鍛打…那軸承在變色…拍清楚點…那女的臉色好像很痛苦？…博士在搞什麽鬼儀器…鹿玖那傻小子還在練把式…高清素材…都是高清素材…”綠毛一邊興奮地按著快門，一邊對著衣領下的麥克風低聲匯報，嘴角咧開貪婪而怨毒的笑容。他仿佛已經看到彪哥的“遺產”和幕後老板許諾的豐厚報酬在向他招手。
    鏡頭裏，李如玉又一次完成了一輪鍛打淬火，身體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扶住陽台欄杆才站穩。她額角的冷汗在長焦鏡頭下清晰可見。她微微側過頭，冰冷的目光似乎無意間掃過綠毛藏身的巷口方向，眼神深處，一絲極淡的、如同看待死物的寒芒，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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