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帶著一絲城市特有的清冽，透過合租屋那不太幹淨的窗戶，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塊。客廳角落，源初爐在絨布下發出極其微弱、幾乎被窗外早市喧囂淹沒的平穩嗡鳴。
    鹿玖盤膝坐在地板的舊瑜伽墊上昨晚蘇青博士翻箱倒櫃找出來的），姿勢比昨天標準了不少，腰背挺直，雙目緊閉。他努力回憶著昨晚眉心那股清涼的引導感，嚐試著將呼吸沉入小腹。吸氣…感覺空氣像溫吞水一樣慢悠悠灌進去，肚子鼓起來。呼氣…想象著把昨晚做噩夢嚇出的冷汗都呼出去。雖然離陛下說的“大地承露”、“磐石吐納”那種玄乎境界還差著十萬八千裏，但至少，他不打瞌睡了，感覺身體裏像是塞了塊沉甸甸的實心磚頭，莫名有種…穩當感。
    “呼…吸…呼…吸…”鹿玖小聲嘟囔著給自己打節拍，嚴肅得像在舉行某種神秘儀式。
    蘇青博士已經坐在了維修台前。台麵被擦得一塵不染，工具排列得如同手術器械般整齊。她沒急著開工，而是將昨天從那個偽劣水浸機上掃描下來的、關於那枚微型信號芯片的數據，導入了一個更複雜的分析軟件。玲瓏的機械臂懸在平板電腦上方，電子眼閃爍著高速運算的幽藍光芒，試圖從海量數據中剝離出那枚芯片可能存在的蛛絲馬跡。她的眉頭微蹙，鏡片後的眼神專注而銳利，帶著技術宅特有的、麵對難題時的興奮和執拗。
    李如玉則站在窗邊。她換上了一身更便於活動的深灰色運動服鹿玖網購的，便宜貨，但勝在結實），襯得身形越發挺拔清瘦。窗外樓下，早市正是最熱鬧的時候。煎餅果子的鏊子滋滋作響，油條在翻滾的油鍋裏膨脹成金黃，豆漿的甜香混合著各種小吃的味道蒸騰上來。人間煙火氣，喧騰而真實。
    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那些為生計忙碌的身影，最終落在街角一個推著煎餅車、動作麻利的大媽身上。那大媽手腳飛快，攤餅、磕蛋、刷醬、撒蔥花、夾薄脆，一氣嗬成，帶著一種市井特有的、千錘百煉的韻律感。
    李如玉看得很專注。體內那微弱如絲的“磐石”之力，隨著她悠長而深沉的呼吸，緩緩流淌。每一次吸氣，仿佛將樓下那充滿生機的喧鬧納入胸腹；每一次呼氣，又將體內因源初爐損傷而殘留的滯澀濁氣悄然排出。這並非刻意修煉，更像是一種本能的吐納，如同古樹紮根大地，汲取養分，也如同磐石靜臥山野，感受風雨。
    就在她呼吸的某個悠長吐納節點，體內深處，那沉寂的源初爐核心，極其微弱地、如同被無形手指撥動琴弦般，震顫了一下！
    這震顫極其短暫，微弱得如同幻覺！卻帶著一種清晰的、被窺探的冰冷感！與昨天在小胖維修店感應到那枚芯片時，爐心深處那絲一閃而過的紊亂悸動，如出一轍！
    李如玉眸光瞬間一凝，如同寒潭凝冰！她倏然收回望向煎餅攤的目光，視線銳利如電，穿透清晨的薄霧，掃向對麵那棟灰撲撲的居民樓！
    對麵三樓，一扇拉著米白色紗簾的窗戶後，似乎有什麽東西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隨即歸於平靜。那扇窗，正對著他們合租屋的客廳！
    幾乎在同時！
    “叮咚！叮咚！叮咚！”
    鹿玖放在地板上的手機，突然像抽風了一樣瘋狂響起一連串的提示音！聲音又急又響，瞬間打破了客廳裏凝重的氣氛和他那好不容易進入狀態的“磐石呼吸”。
    “哎喲我去！”鹿玖被嚇得一個激靈，差點從瑜伽墊上歪倒，呼吸節奏全亂了套。他手忙腳亂地抓起手機，屏幕被一連串的群消息和私聊通知刷得眼花繚亂。
    “怎麽了？”蘇青博士也被驚動，從數據海洋中抬起頭。
    鹿玖劃拉著屏幕，眼睛越瞪越大，嘴巴慢慢張成了o型：“爆…爆單了？！蘇青姐！陛下！快看！爆單了！”
    他把手機屏幕轉向兩人。隻見那個他昨天臨時建的“鹿師傅快修小區便民群”裏，消息已經刷到了99+！他的信息一條接一條！
    ＞ “鹿師傅！我家孩子平板充不進電了！能上門看看嗎？急！”
    ＞ “鹿師傅！我老公手機掉地上黑屏了！能修嗎？多少錢？”
    ＞ “鹿師傅！我家老人機沒聲音了！簡單嗎？能來嗎？”
    ＞ “鹿師傅在嗎？聽說你們修得好還便宜？我筆記本鍵盤有幾個鍵不靈了！”
    ＞ “求修手機！碎屏！同小區！鹿師傅看到回我！”
    ……
    除了群消息，還有七八條直接加他好友的申請，備注都是“修手機電腦平板”！
    “這…這也太猛了吧？”鹿玖激動得聲音都劈叉了，“昨天就修了一個平板，口碑傳得這麽快？”
    蘇青博士湊過來一看，也驚訝地推了推眼鏡：“效率真高。看來昨天那位大姐沒少在小區群裏誇我們。”她臉上也露出了笑容，創業初期的陰霾被這突如其來的訂單衝淡了不少。
    李如玉的視線從對麵那扇可疑的窗戶移開，落回鹿玖那興奮得發光的臉上。體內源初爐那絲被窺探的冰冷震顫感，如同退潮般悄然隱去，仿佛從未出現。但她的眸光深處，那點冰冷的銳意卻並未消散，如同寒冰下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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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訂單幾何？”她問，聲音聽不出喜怒。
    “數…數不過來了！”鹿玖手指飛快地劃著屏幕，“光群裏我的就有十幾個！還有私聊加好友的！蘇青姐，這…這我們接得過來嗎？”
    “接！”蘇青博士果斷拍板，技術宅的鬥誌被點燃了，“排期！鹿玖，你趕緊回複，按距離遠近和緊急程度排個時間表！簡單的比如換屏、換電池，可以集中處理！複雜的留出時間！玲瓏，準備切換多任務輔助模式！”她立刻轉身回到維修台，開始整理今天可能用到的常用配件，動作麻利得像上了發條。
    “好嘞！”鹿玖也顧不上什麽“磐石呼吸”了，手指在屏幕上飛舞，瞬間化身金牌客服，語氣熱情洋溢：“所有人 感謝各位鄰居信任！鹿師傅快修竭誠為您服務！請私聊我地址、設備問題和方便的時間！我統一安排師傅上門！保證又快又好又便宜！”
    群裏的回應更加熱烈了。
    李如玉看著瞬間進入戰鬥狀態的兩人，目光再次掃過窗外對麵那棟樓，那扇拉著米白色紗簾的窗戶依舊平靜。她端起桌上那個沒了蓋、顯得有些滑稽的小熊馬克杯，裏麵是鹿玖早起新泡的枸杞水。指尖感受著杯壁的溫度，體內微弱的力量隨著悠長的呼吸緩緩平複。
    魑魅魍魎，藏於暗處。
    但眼前的柴米油鹽，迫在眉睫。
    她輕輕吹開杯口漂浮的幾粒枸杞，啜飲一口。溫熱的液體滑入喉間，帶著微甜的安撫。
    “鹿玖。”她放下杯子。
    “陛下您吩咐！”鹿玖一邊飛速打字一邊應道。
    “排單時，”李如玉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鹿玖和蘇青博士，“避開午時三刻，與…子夜之交。”
    鹿玖手指一頓，茫然抬頭：“啊？午時三刻？子夜？陛下，這…這有什麽講究嗎？”現代人排班，不都按小時算嗎？
    蘇青博士卻瞬間明白了陛下的意思。午時陽氣最盛，子夜陰氣最重，這兩個時辰，天地氣場變化劇烈，對於源初爐這種對能量極其敏感的存在，以及可能存在的窺探者來說，或許都是最易暴露或最易被幹擾的節點。她推了推眼鏡，對鹿玖說：“聽陛下的安排。就按…上午、下午、傍晚三個時段排，晚上九點後不接單。”
    “哦…哦！好！”鹿玖雖然不明覺厲，但陛下和蘇青姐都這麽說了，肯定有道理！他趕緊在回複裏加上“工作時間：上午912點，下午26點，晚上79點”。
    李如玉不再言語，重新將目光投向窗外喧囂的早市。煎餅大媽的鏊子依舊冒著熱氣，油條在油鍋裏翻滾。體內的“磐石”之力隨著她深沉的呼吸，如同沉入深海的巨石，斂去所有鋒芒，隻留下最純粹的穩固與感知。
    訂單如雪片，危機如暗影。
    這方世界的棋局，才剛剛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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