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形的鍋蓋躺在門口地板上，像個扭曲的戰利品，無言訴說著昨日的驚險。門框上被踹鬆的鎖頭，被蘇青博士用強力膠和幾根紮帶勉強固定住，開關時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成了合租屋新的背景音。
    源初爐在角落絨布下，恢複了那種帶著疲憊的平穩嗡鳴。鉛灰色的屏蔽盒放在維修台最內側，像一顆暫時沉眠的炸彈。玲瓏的電子眼依舊幽藍閃爍，對盒內那枚暗金色殘片的微觀掃描和數據分析，如同深海潛流，無聲而執著地進行著，進度條艱難地爬行。
    鹿玖盤膝坐在他的瑜伽墊上，晨光透過窗戶，在他臉上投下明暗的光斑。他閉著眼，眉頭微蹙，努力回憶著眉心那股清涼的引導感，嚐試著將呼吸沉入小腹。吸氣…感覺氣息像溫吞水，慢悠悠灌進去。呼氣…想象著把昨晚上夢到漏勺抽臉的驚悚感呼出去。盤坐的姿勢比前兩天標準了些，腰背挺直，如同一塊努力想把自己夯進地裏的土坷垃。
    “呼…吸…呼…吸…”他小聲給自己打著節拍，嚴肅得像在參加高考。
    李如玉站在窗邊，依舊是那身深灰色運動服。她的目光越過樓下漸漸喧囂的早市，落在對麵居民樓那扇始終拉著米白色紗簾的窗戶上。窗後一片死寂，如同無人。但李如玉的感知卻如同無形的蛛網，牢牢鎖定著那裏。昨夜門外的風波，是否與那窗後的窺伺有關？與那枚暴戾的殘片有關？體內微弱如絲的“磐石”之力，隨著她悠長深沉的呼吸，沉入腳下的大地，如同古樹深紮的根係，捕捉著任何一絲異常的震顫。
    “陛下，”蘇青博士的聲音帶著熬夜後的沙啞，她揉了揉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指著平板上玲瓏的分析報告，“殘片的屏蔽層解析有進展了。外層是普通的鉛錫合金，但內層…是一種特殊的陶瓷複合材料，摻雜了微量的…銥元素。這種配方…非常古老，而且…工藝極其複雜，現代工業極少使用。指向性…似乎更偏向於…”她猶豫了一下，吐出兩個字，“…考古。”
    考古？李如玉眸光微凝。一枚源自她力量核心的碎片，被一種古老工藝嚴密包裹，最終深藏在一部現代電子垃圾裏？時間線的錯亂感，如同迷霧般籠罩下來。
    “繼續。”她隻吐出兩個字，目光依舊鎖死對麵那扇窗。
    “另外，”蘇青博士調出另一份數據，“玲瓏捕捉到殘片在完全屏蔽狀態下，依舊有極其微弱、近乎背景噪音的能量輻射波動。這種波動…與對麵那棟樓某個特定位置的電磁環境，存在…極其隱晦的諧振。”她將平板屏幕轉向李如玉，上麵一個模糊的坐標點，赫然指向對麵三樓，那扇拉著米白色紗簾的窗戶附近！
    李如玉眼底的寒芒一閃而逝！果然！窺伺的目光從未離開！那扇窗後，藏著與這殘片共鳴的“餌”，或是…垂釣者？
    就在這時，鹿玖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打斷了他的“磐石呼吸”。他睜開眼，手忙腳亂地抓起手機：“喂？張哥啊？您那筆記本鍵盤…下午過去？行行！沒問題！下午三點，準時到！”掛了電話，他臉上又有了點小興奮，“陛下，蘇青姐，上午的單排好了！先去東門‘李記包子鋪’，老板娘說收銀的平板觸摸不靈了！然後去9號樓王大爺家，老人機徹底沒聲兒了，估計得換喇叭。”
    “嗯，去吧。”蘇青博士點點頭，注意力又回到平板上複雜的圖譜裏。
    李如玉的目光從對麵窗戶收回，掃了鹿玖一眼：“遇事，勿慌。記‘磐石’之沉。”
    “記著呢陛下！”鹿玖拍拍胸脯，感覺經過幾天“磐石呼吸”和陛下言傳身教的“漏勺教育”，自己膽氣壯了不少。他背上工具包，雄赳赳出門了。
    李如玉的視線重新落回那扇可疑的窗戶。窗後的沉寂，此刻在她眼中，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她需要更近的距離，更清晰的“看”。
    “蘇卿，”她忽然開口，“可有…‘耳目’可借？”
    蘇青博士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眼睛一亮：“有！玲瓏有基礎光學變焦和熱成像模塊！雖然精度不算頂尖，但…”她立刻操作平板，玲瓏吸附在窗框上的機械臂無聲伸長，頂端的電子眼如同潛望鏡般，悄然探出窗外，調整焦距，對準了對麵三樓那扇窗戶！
    平板屏幕上，立刻呈現出被放大的紗簾畫麵。熱成像模式下，紗簾後一片模糊的橙紅色人形熱源輪廓顯現出來！輪廓有些扭曲，似乎刻意用隔熱材料做了遮擋，但能確定，後麵有人！而且，不止一個！
    李如玉看著屏幕上的熱源輪廓，眸光冰冷。果然是活餌。
    “盯住。”她下令。
    蘇青博士全神貫注，手指在平板上微調著玲瓏的視角和參數。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包子鋪的訂單順利完成，鹿玖發回消息，說老板娘人很好，還塞給他倆肉包子當早餐。王大爺的老人機也換了新喇叭，聲音洪亮得嚇人，鹿玖吐槽說差點把大爺耳朵震聾了。合租屋裏，隻有玲瓏掃描的細微嗡鳴和蘇青博士偶爾敲擊平板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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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近中午，鹿玖還沒回來。蘇青博士的肚子咕咕叫了一聲，她才驚覺時間。“陛下，要不…我去樓下買點吃的？”她試探著問，目光還盯著平板屏幕。
    李如玉微微頷首。蘇青博士剛起身，準備去拿零錢。
    就在這鬆懈的瞬間！
    “嗡——！！！”
    維修台上，那個鉛灰色的屏蔽盒，毫無征兆地爆發出一陣刺耳的高頻蜂鳴！盒體劇烈震顫起來！盒內的暗金色殘片，如同被無形之手狠狠攪動，釋放出一股混亂而狂暴的能量衝擊！這衝擊並非針對源初爐，而是…直指窗外玲瓏的探頭！
    “滋啦——！！！”
    平板屏幕上，玲瓏傳回的畫麵瞬間被刺眼的雪花和扭曲的色塊覆蓋！同時爆出一連串刺耳的電流雜音！玲瓏的機械臂如同被高壓電擊中，猛地抽搐縮回！電子眼的光芒瞬間黯淡下去！
    “玲瓏！”蘇青博士失聲驚呼，撲到維修台前！
    李如玉瞳孔驟縮！對麵動手了！目標果然是“耳目”！
    幾乎在屏蔽盒異動的同時！
    對麵三樓那扇米白色紗簾猛地被拉開！一個黑洞洞的、帶著明顯棱角的金屬管口，如同毒蛇般探出窗口，瞬間鎖定了合租屋的窗戶！瞄準鏡的十字線，在陽光下閃過冰冷的反光！
    狙擊槍？！
    沒有半分猶豫！沒有半分遲疑！
    李如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窗邊消失！不是後退，而是直撲廚房！
    蘇青博士剛撲到維修台前，手還沒碰到屏蔽盒，就聽到廚房傳來“哐當”一聲巨響！她驚駭回頭，隻見陛下竟然單手掀翻了灶台上那個還在冒著熱氣的、三層高的竹製大蒸籠！
    蒸籠裏，鹿玖早上買的、還溫乎的肉包子滾落一地！
    滾燙的蒸汽和濃鬱的肉香瞬間彌漫了整個廚房！
    李如玉對滿地的包子和蒸汽視若無睹。她的目標，是蒸籠最上麵那層厚重的、邊緣帶著水珠的圓形竹蓋！這竹蓋直徑足有半米，厚實沉重！
    她單手抓住竹蓋邊緣，如同抓起一麵盾牌！身體借著掀翻蒸籠的反衝力，如同離弦之箭，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和速度，再次閃回窗邊！
    就在她身影出現在窗口的刹那！
    “噗！”
    一聲極其輕微、卻帶著致命穿透力的悶響！
    對麵窗口火光一閃！
    一顆高速旋轉的子彈撕裂空氣，瞬間而至！
    目標，正是李如玉剛才站立的位置！也是蘇青博士撲向維修台的路徑！
    “陛下！”蘇青博士魂飛魄散！
    千鈞一發！
    李如玉手中的沉重竹蓋，如同未卜先知般，精準無比地橫擋在子彈的必經之路上！
    “噗嗤！”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如同燒紅鐵釺捅進濕木頭的聲響！
    高速旋轉的彈頭狠狠鑿進了厚實的竹蓋中心！堅韌的竹纖維被瞬間撕裂、碳化！巨大的衝擊力讓整個竹蓋猛烈一震！中心炸開一個碗口大的焦黑孔洞！邊緣的竹片爆裂開來，細碎的竹刺混合著滾燙的水珠四散飛濺！
    子彈的動能被厚實的竹層層層消耗，最終沒能完全穿透！一顆變形的彈頭，卡在竹蓋背麵焦黑的破洞裏，兀自冒著青煙！
    巨大的衝擊力順著竹蓋傳遞到李如玉的手臂！她悶哼一聲，腳下生根般紋絲未動，但臉色瞬間又白了一分！體內本就微弱的力量被這劇烈的反震衝擊得一陣翻騰！
    廚房門口，蘇青博士癱坐在地上，臉色煞白，眼鏡都嚇歪了，呆呆地看著陛下手中那個冒著青煙、中心開花的竹蒸籠蓋，大腦一片空白。
    對麵樓那扇窗戶，紗簾瞬間被拉上！探出的槍管如同受驚的毒蛇般縮了回去！一切恢複死寂，仿佛剛才那致命一擊從未發生。隻有空氣中彌漫的硝煙味、竹木焦糊味和包子肉香，混合成一種詭異而驚悚的氣息。
    李如玉緩緩放下手中那麵“傷痕累累”的竹蓋盾牌。滾燙的竹片邊緣燙紅了她的指尖，但她仿佛毫無所覺。她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死死釘在對麵那扇重新歸於平靜的窗戶上。
    鍋蓋、漏勺、杯蓋…如今，又添一竹蒸籠蓋。
    這方世界的器物，雖粗陋不堪，然…朕用得順手！
    她低頭，看了一眼腳下滾落在地、沾了灰塵的一個肉包子，彎腰，用兩根手指嫌棄地拈了起來。
    “蘇卿，”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因力量震蕩而殘留的沙啞，卻依舊平靜得可怕，“包子涼了。熱一熱，等鹿玖回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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