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沾滿麵粉、濕漉漉的黑色小方塊，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王小磊差點把它扔出去。
    “臥槽！哥！這啥玩意兒？定時炸彈？！”王小磊的聲音都變了調，捏著塑料袋的手指抖得像得了帕金森。
    蘇青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湊近了仔細瞧，鏡片後的眼睛瞪得溜圓：“不像炸彈……這……這看著像微型gps追蹤器？或者……竊聽器？市麵上有賣這種微型定位終端的，但一般用在貴重物品運輸或者寵物身上……”他看向鹿玖，一臉“咱工坊啥時候這麽金貴了”的茫然。
    鹿玖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他一把接過那濕漉漉的塑料袋，觸手冰涼。黑色方塊比打火機還小一圈，表麵有幾個細小的金屬觸點，一個微弱的紅色指示燈在沾了水的透明塑料袋下極其頑強地、斷斷續續地閃爍著，如同某種不懷好意的窺視之眼。
    果然是衝著工坊來的！更準確地說，是衝著工坊裏那位來的！
    他猛地抬頭，目光如電般射向倉庫門口。巷子口空空如也，趙小柱早已溜得無影無蹤。
    “報警！馬上報警！”王小磊反應過來，掏出手機就要撥號。
    “等等！”鹿玖低喝一聲，阻止了他。報警？怎麽解釋？說有人想監聽一個穿越來的女皇帝？警察怕不是要把他送進精神病院。而且，打草驚蛇，背後的黑手縮回去，更難揪出來。
    他捏著那枚冰冷的追蹤器，感受著指尖傳來的微弱震動和閃爍的紅光，一股寒意夾雜著被冒犯的怒火在胸中翻騰。敢把爪子伸到磐石工坊，伸到女帝眼皮子底下？找死！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目光下意識地投向那片磐石地墊。
    李如玉依舊盤膝靜坐，月白的衣袂紋絲不動，仿佛周遭的騷動與她隔著千山萬水。但鹿玖敏銳地捕捉到，她微闔的眼瞼似乎比平時更沉靜一分，如同風暴來臨前壓得最低的雲層。她頸側那片肌膚之下，溫潤的青玉髓光華沉寂如古潭，再無一絲波瀾。然而，一股無形的、冰冷的威壓，正以她為中心，極其緩慢地彌漫開來，讓整個倉庫的空氣都凝滯了幾分。
    “哥，那……那咋辦？”王小磊看著鹿玖陰沉的臉色，又看看那詭異的黑方塊，心裏直發毛。
    鹿玖眼神閃爍，一個念頭迅速成形。他掂量著手裏濕漉漉的追蹤器，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他不是想‘看’嗎？那就讓他看個夠！蘇青！”
    “在！”蘇青一個激靈。
    “我記得你搞電子實驗，攢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玩具’？有沒有那種……能模擬信號，或者幹脆能讓接收端發瘋的玩意兒？”鹿玖問。
    蘇青眼睛一亮：“有！鹿哥！我有個‘信號汙染源’！巴掌大，耗電賊快，但一打開，半徑十米內所有無線信號全變雪花！專治各種偷窺狗！”
    “好！”鹿玖當機立斷，“去拿來！小磊，去找個最結實的密封袋，再找根最長的繩子！”
    半小時後，磐石工坊後巷，一個臭氣熏天的垃圾集中點。
    鹿玖戴著一次性手套，小心翼翼地將那枚還在頑強閃爍的追蹤器，連同蘇青那個嗡嗡作響、釋放著無形電磁風暴的“信號汙染源”，一起塞進了一個厚厚的真空密封袋裏。袋子口被紮得死緊，外麵又纏了好幾圈電工膠布。最後，他用一根足有七八米長的、結實的尼龍繩，將密封袋牢牢捆住，另一端係在垃圾箱旁邊一根鏽跡斑斑的廢棄鐵管上。
    “走你！”鹿玖手臂發力，將那密封袋如同投擲鏈球般，掄圓了胳膊，狠狠甩進了垃圾箱深處，淹沒在腐爛的菜葉和不明廢棄物之中。
    “搞定！”王小磊拍了拍手，一臉解氣，“讓這狗東西跟垃圾相親相愛去吧！信號炸不死它，也熏死它！”
    鹿玖盯著那垃圾箱，眼神冰冷。餌已經下好，就看魚咬不咬鉤了。他敢肯定，趙小柱，或者他背後的人，很快就會發現追蹤器的信號變得混亂不堪，最後徹底消失在……垃圾堆裏。他們會不會忍不住親自來“打撈”？
    處理完追蹤器，回到工坊，壓抑的氣氛並未消散。新蒸櫃還在散發著餘熱，甜香依舊，但空氣裏卻多了一絲無形的緊張。王嬸也聽說了麵粉袋裏發現“髒東西”的事，氣得直罵娘，一邊罵一邊把剩下的麵粉袋子全挪到了幹燥通風的地方，嘴裏還念叨著：“喪良心的玩意兒！別讓老娘逮著！”
    鹿玖走到那片磐石地墊前。李如玉緩緩睜開了眼睛，清冷的鳳眸落在他身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詢問。
    “處理了。”鹿玖言簡意賅，“扔進了後巷的垃圾堆，加了點料，信號應該廢了。”
    李如玉微微頷首，目光卻轉向了倉庫西側，那台嶄新的、巨大的商用蒸櫃。她起身，緩步走了過去。鹿玖不明所以，跟在她身後。
    新蒸櫃剛剛完成一輪蒸製，不鏽鋼外殼摸上去還帶著溫熱的餘韻，內部殘留著水汽的嗡鳴。李如玉在蒸櫃前站定，伸出右手，纖長白皙的食指，輕輕點在了蒸櫃側麵靠近底部、一處不起眼的焊接接縫處。
    她的動作極其輕柔，仿佛隻是隨意觸碰。
    然而，就在她指尖觸及冰冷金屬的刹那——
    嗤啦！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電流爆鳴聲響起！
    鹿玖瞳孔猛地收縮！他看得分明，在李如玉指尖與金屬接觸的微小縫隙間，一道比發絲還細、卻刺目至極的幽藍色電火花，驟然閃現！瞬間又湮滅無蹤！
    那感覺，就像她指尖瞬間釋放了一顆微縮的雷霆！
    緊接著，新蒸櫃內部發出一陣短促而痛苦的“咯咯”聲，原本規律的散熱風扇嗡鳴戛然而止，操作麵板上幾個指示燈瘋狂閃爍了幾下，徹底熄滅！一股淡淡的、類似電線燒焦的糊味，極其微弱地從蒸櫃底部縫隙裏飄散出來。
    整個龐大的蒸櫃，瞬間“啞火”了。
    鹿玖倒吸一口涼氣！這……這是什麽功夫？隔山打牛？還是……指尖放電？！
    李如玉麵無表情地收回手指，指尖光滑依舊，連一絲焦痕都沒有。她仿佛隻是隨手拂去了一粒塵埃。
    “此物，內有瑕疵。”她清冷的聲音響起，如同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此處焊接，虛有其表，氣孔暗藏。長久高熱，必生隱患。輕則損毀，重則……泄氣傷人。”她目光轉向鹿玖，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意味，“隱患當除於微末。此物，需換。”
    鹿玖看著眼前徹底“罷工”的新蒸櫃，又看看李如玉那根仿佛蘊含著微型雷暴的手指，喉嚨有些發幹。他明白了。女帝陛下這是在用最直觀、最震撼的方式告訴他兩件事：
    第一，她對危險的感知，遠超常人想象。這蒸櫃內部焊接有缺陷，存在安全隱患，瞞不過她的“法眼”。
    第二，也是更重要的警告——對待潛藏的威脅無論是故障機器還是心懷叵測的人），必須如同她剛才那般，精準、果斷、一擊必殺，消除於萌芽狀態！ 她剛才那一指，不僅點穿了蒸櫃的隱患，更是點在了鹿玖的心上！
    一股寒意夾雜著強烈的明悟湧上心頭。女帝的處事哲學，簡單直接，卻蘊含著雷霆萬鈞的力量！
    “明白了，李老師！”鹿玖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神變得無比銳利，“我馬上聯係廠家！這台蒸櫃，必須換！而且，我會讓他們好好解釋一下，什麽叫‘質量隱患’！”他掏出手機，語氣已經帶上了壓抑不住的怒火。
    李如玉不再言語，轉身走回她的磐石地墊，重新盤膝坐下，閉目調息。仿佛剛才那驚鴻一現的“指尖雷”，隻是鹿玖的幻覺。
    但空氣中殘留的那一絲微弱的焦糊味，還有那台徹底“陣亡”的嶄新蒸櫃，都在無聲地訴說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鹿玖看著她的背影，又看看那台死寂的蒸櫃，最後目光落在自己微微顫抖的右手上。白天在武館教課時，他嚐試用“青玉絲”撥開學員失控的木棍，還頗為自得。此刻與女帝這舉重若輕、洞察入微、蘊含雷霆的手段相比，自己那點微末伎倆，簡直如同稚童舞棒！
    差距，如同天塹！但這差距，並未讓他氣餒，反而點燃了更熾熱的火焰！他要學的，還太多！
    他深吸一口氣，撥通了蒸櫃廠家的售後電話，語氣冷硬如鐵：“喂？磐石工坊！你們今天剛送來的新蒸櫃，有嚴重的質量問題和安全隱患！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換一台！派你們技術最好的工程師過來！我要一個解釋！”
    夜色漸深，工坊裏隻剩下機器冷卻的餘音和鹿玖打電話交涉的聲音。而磐石之下，女帝指尖殘留的那抹幽藍電光，如同烙印般刻在鹿玖心底。平靜被打破，暗流已湧動。接下來，就看是垃圾堆裏的餌先引來蛇，還是磐石的拳頭，先砸碎那些窺探的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