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露”火了。
    火得毫無征兆，卻又理所當然。
    王嬸拿著蘇青連夜趕製出來的、印著水墨青竹和“磐石工坊·青玉凝露”字樣的杯套，笑得合不攏嘴。第一批試水的五十杯，不到中午就被聞訊而來的老顧客和“磐石功夫”的粉絲搶購一空。
    “老板娘！再來一杯！不，兩杯！給我家那口子也嚐嚐！”
    “這味兒真絕了！酸甜清爽，喝完感覺熬夜的腦殼都清醒了！”
    “聽說這是李老師親手配的方子？哎喲！怪不得！仙氣飄飄的！”
    工坊門口第一次排起了買飲料的隊伍，熱鬧得如同新店開張。蒸點心的甜香混合著洛神花、茉莉、薄荷的獨特氣息，在巷子裏飄散開，成了磐石工坊新的招牌味道。王嬸指揮著小張小李忙得腳不沾地，王小磊負責收錢找零，臉都笑僵了。
    鹿玖看著這意料之外的火爆場麵，心情複雜。危機陰影尚未完全散去，“影匕”的陰霾如同懸頂之劍，但眼前這平凡熱鬧的煙火氣，卻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他下意識地看向那片磐石地墊。
    李如玉依舊盤膝靜坐，仿佛門外的喧囂與她隔著兩個世界。她麵前的小幾上，放著一杯新泡的“青玉露”，茶湯溫潤，熱氣嫋嫋。陽光透過高窗灑在她沉靜的側臉上，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陰影。她並未飲用，隻是偶爾會極其細微地調整一下呼吸，仿佛在通過這杯茶的氣息，感知著工坊內外的一切。
    鹿玖注意到，當工坊的忙碌達到某個峰值，人聲鼎沸時，她頸側那片肌膚之下，那溫潤如玉髓的內蘊光華，會極其微弱地、如同呼吸般穩定地亮起一下，隨即隱去。那光芒柔和而內斂，帶著一種奇特的……滿足感？仿佛磐石工坊這旺盛的生機與煙火，如同溫熱的點心，正在滋養著她體內沉寂的某種東西。
    這發現讓鹿玖心中微暖。女帝陛下，似乎正在以一種極其緩慢的方式，與這個世界、與磐石工坊，建立著某種微妙的聯係。
    下午，鹿玖如常前往市武術協會的武館授課。經曆了陳國棟事件，武館的氣氛明顯不同。新上任的代理會長是個和氣的中年胖子，對鹿玖畢恭畢敬，學員們的眼神裏也少了之前的審視，多了真切的敬畏和好奇。鹿玖在武館那如同山嶽般的一棍，早已在私下傳開。
    課程進行得很順利。鹿玖將磐石樁的要領講解得更加透徹，結合自身感悟，引導著學員們體會那種“沉如山嶽，動若江河”的意境。他站在場地中央，身形沉穩，氣息悠長，一舉一動都帶著令人信服的力量感。
    “……意守丹田，勁貫四梢。非僵非懈，如鬆立崖……”鹿玖的聲音在寬敞的訓練廳回蕩。
    他目光掃過認真練習的學員，突然，動作微微一頓。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熟悉的冰冷感，如同細小的冰針，瞬間刺中了他的感知！
    這感覺……和當初趙小柱、周明靠近時，引動李如玉青玉髓冰冷排斥的感覺極其相似！雖然微弱得多，如同風中殘燭，但鹿玖絕不會認錯！是“影匕”組織特有的那股陰冷、帶著窺探意味的“源”！
    鹿玖的心瞬間繃緊！表麵不動聲色，繼續講解著動作要領，眼角的餘光卻如同最精密的雷達，不動聲色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學員。
    很快，他鎖定了目標。
    那是一個站在後排角落的年輕人，約莫二十七八歲，穿著普通的練功服，動作模仿得還算認真，但眼神卻有些飄忽，不敢直視鹿玖，總是不自覺地看向地麵或者側方。當鹿玖的目光無意中掃過他時，他會下意識地繃緊身體，呼吸出現極其短暫的紊亂。
    最關鍵的是，鹿玖清晰地感覺到，那股微弱的、令人不快的冰冷感，源頭就在此人身上！雖然被極力收斂隱藏，如同藏在厚厚棉衣裏的冰塊，但瞞不過鹿玖那被女帝“青玉絲”錘煉過、又被“影匕”陰毒侵蝕過的敏銳感知！
    一個“眼線”！武館被清洗後，“影匕”竟然這麽快又安插進了一個新的觀察者！而且偽裝成了普通學員！這份滲透力，令人心驚！
    鹿玖心頭警鈴大作，但麵上依舊沉穩如山。他繼續授課，甚至特意走到那個“眼線”學員身邊，糾正了一下他略顯僵硬的站姿，手指在他肩井穴附近輕輕一按，一股溫和的磐石勁悄然透入。
    “這裏放鬆，勁力才能下沉。”鹿玖聲音平和。
    那學員身體一僵，臉色微白，連忙點頭：“是，是，鹿老師！”他感覺到一股沉穩厚重的暖流瞬間驅散了體內那股陰冷的窺視感，仿佛被陽光暴曬過，短暫地失去了那種“隱藏”的依托，眼神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鹿玖心中冷笑。果然是外強中幹，這點磐石勁的暖意就能讓他如此不適。他沒有打草驚蛇，確認了目標後便自然地走開，繼續指導其他學員。
    課程結束，學員們恭敬地行禮告別。鹿玖收拾東西，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那個正低頭匆匆離去的“眼線”學員的背影，默默記下了他的體貌特征。
    剛走出武館大門，手機震動。是張警官。
    “鹿先生！有進展了！”張警官的聲音帶著一絲興奮，“那份加密文件，我們請了古文字和密碼學的專家，費了牛勁，終於破譯出一點東西！裏麵反複提到幾個關鍵詞：‘星隕’、‘歸墟之地’、‘鑰匙’！還有那份星圖，專家說指向的位置很奇怪，不是任何已知的天體，坐標一直在變，像是在追蹤某個……高速移動的東西？還有那個黑色殘片的符號，專家初步判斷，可能和某種未知的能量輻射有關，極其危險！我們這邊壓力很大，上頭要求嚴格保密。破解出的具體內容，我整理一下發你郵箱，你千萬小心，別外傳！”
    星隕？歸墟之地？鑰匙？追蹤高速移動的東西？未知能量輻射？
    鹿玖眉頭緊鎖，這些詞語組合在一起，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詭異和不祥。“影匕”組織所圖謀的，絕對不僅僅是女帝本人！這背後的水，深得可怕！
    “知道了，張警官，多謝！郵件我馬上看。”鹿玖沉聲回應。
    掛了電話，他快步走向工坊的方向，心頭如同壓著巨石。武館新發現的“眼線”，加上張警官提供的詭異信息，如同兩片沉重的陰雲再次籠罩下來。
    回到工坊，喧囂已歇。王嬸她們正喜滋滋地清點著“青玉露”帶來的豐厚收入。王小磊拿著手機，興奮地展示著朋友圈裏各種曬杯子的照片和好評。
    鹿玖的目光第一時間投向那片磐石地墊。李如玉依舊在靜坐，麵前那杯“青玉露”似乎少了一小半。她的臉色比上午紅潤了一些，周身氣息也更加沉凝。
    鹿玖走過去，沒有立刻提武館的“眼線”和張警官的信息，隻是將打包帶回來的一份還溫熱的“青玉貢香”放在小幾上：“李老師，新出爐的，您嚐嚐？”
    李如玉緩緩睜開眼，清冷的鳳眸掃過那碟點心，又落在鹿玖略顯凝重的臉上。她沒有言語，隻是伸出纖指，拈起一塊。
    點心入口的瞬間，鹿玖清晰地看到，她頸側那片肌膚之下，那溫潤如玉髓的內蘊光華，穩定而柔和地亮起！ 如同被溫熱的泉水喚醒，充滿了生機與滿足感。
    這抹微光，如同黑暗中的一點燭火，瞬間驅散了鹿玖心頭的沉重。無論“影匕”的陰謀多麽詭譎，無論前路有多少陰影，至少此刻，磐石工坊的溫暖，依然能引動女帝體內那沉寂青玉的生機回應。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李如玉安靜品嚐點心的側影，紛亂的心緒漸漸沉澱下來。風暴或許仍在逼近，但磐石之下，青玉微瀾，自有其堅韌與光芒。他拿出手機，點開張警官發來的加密郵件，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堅定。
    “李老師，”鹿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武館那邊，又發現了一隻‘眼睛’。還有，警方那邊，關於‘影匕’的文件，破解出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
    李如玉咽下口中的點心，指尖輕輕拂去一點糕屑，目光平靜地轉向鹿玖，清冷的鳳眸深處，仿佛有寒星亮起。
    “哦？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