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工坊的清晨，照例被蒸櫃的轟鳴和點心的甜香喚醒。但今日的空氣裏，還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鹿玖站在操作台旁，一邊幫王嬸打包剛出爐的“青玉貢香”，一邊看似隨意地望向倉庫大門的方向。
    陽光斜照，在門口投下明亮的光斑。一個穿著灰色夾克、探頭探腦的身影在巷口晃了一下，又迅速縮了回去。正是昨天武館裏那個“眼線”學員——孫浩。
    “哥，那小子又來了！”王小磊湊過來，壓低聲音，一臉不爽，“在巷口轉悠半天了，跟個賊似的！要不要我去‘請’他進來喝杯茶？”他捏了捏拳頭，關節嘎嘣作響。
    “沉住氣。”鹿玖將一塊點心裝進盒子，動作平穩，“他願意看，就讓他看個夠。王嬸，門口那幾箱打包好的‘青玉露’，先別急著搬上車。”
    王嬸心領神會，大聲吆喝：“小張！小李！門口那幾箱‘露’先放著！等會兒鹿老板要親自檢查！”
    聲音清晰地傳到了巷口。鹿玖眼角餘光瞥見，孫浩的身影又往前湊了半步，眼神死死盯著門口那幾箱印著“磐石工坊·青玉凝露”字樣的紙箱。
    鹿玖心中冷笑。果然，這“眼睛”除了盯著女帝的動向，對工坊新推出的、火爆異常的“青玉露”也格外“上心”。這背後，恐怕不僅僅是“影匕”的窺探，還夾雜著某些人對這配方的貪婪。
    他不動聲色，轉身走向倉庫深處那片磐石地墊。李如玉依舊盤膝靜坐，麵前的小幾上放著一杯新泡的“青玉露”，茶湯溫潤，色澤比昨日似乎更深沉些，洛神花的豔紅更為突出。
    “李老師，”鹿玖在離地墊幾步遠的地方站定，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讓門口方向隱約聽到，“‘青玉露’的原料快不夠了，尤其是洛神花。下午我得去趟城南的藥材市場，多備點貨。您看……還有什麽需要添置的嗎？”
    他說話時，目光看似落在李如玉身上，實則全神貫注地感知著門口方向的氣息波動。
    就在他提到“洛神花”、“藥材市場”這幾個關鍵詞時，鹿玖清晰地捕捉到，巷口孫浩的呼吸節奏出現了一絲極其短暫的紊亂！那股微弱卻令人不適的陰冷窺探感，如同被驚擾的毒蛇，瞬間活躍了一下！
    “嗯。”李如玉緩緩睜開鳳眸，清冷的目光在鹿玖臉上停留一瞬，隨即掃過他身後門口的方向。她並未言語，隻是伸出纖長白皙的食指，極其自然地、輕輕點了一下麵前茶杯中沉浮的一顆枸杞。
    就在她指尖隔空觸及枸杞的刹那！
    嗡！
    一股極其微弱、如同無形漣漪般的意念波動，瞬間從她指尖擴散開來！這波動快如閃電，無聲無息，卻精準無比地跨越空間，掃過了門口那幾箱“青玉露”，也掃過了巷口孫浩藏身的位置！
    鹿玖清晰地感覺到，孫浩身上那股陰冷的“源”氣息，被這股意念波動掃過時，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冰塊，瞬間劇烈地波動、紊亂起來！ 孫浩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似乎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不適和心悸，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差點暴露身形！
    “引”成功了！鹿玖心中一定。女帝陛下這看似隨意的一指，實則是以自身浩瀚的意念為引，精準地擾動、甚至短暫地“標記”了孫浩身上那股屬於“影匕”的陰冷氣息！如同在黑暗中給獵物掛上了一個隻有獵人能感知的鈴鐺！
    “藥材之事，汝自斟酌。”李如玉收回手指，仿佛剛才隻是拂去一粒塵埃，聲音平淡無波，“唯洛神花，需選色豔形整者，其效方佳。”她頓了頓，目光再次掃過門口方向，補充了一句，聲音略提高了一絲，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清冷，“工坊之物，自有其主。宵小覬覦，徒惹禍端。”
    這話，看似在對鹿玖說，更像是一種警告，清晰地傳到了巷口孫浩的耳中！
    鹿玖看到孫浩的身體又是一僵，臉上瞬間掠過一絲驚恐，再不敢停留，如同受驚的兔子般，倉皇轉身，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巷子深處。
    餌已下，引已掛，驚弓之鳥已受驚。下一步，就是看這條魚，會往哪個方向逃竄了！
    “是，李老師，弟子明白。”鹿玖恭敬應道，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下午，鹿玖獨自一人，騎著那輛半舊的電動車，慢悠悠地駛向城南藥材市場。他刻意放慢速度，意念卻如同無形的蛛網，全力張開，捕捉著身後和周圍的每一絲異動。
    磐石勁沉穩運轉，滋養著被青玉氣息修複過的經脈，也讓他對外界的感知更加敏銳。“青玉絲”的意念則如同最細密的觸角，延伸向四麵八方。他能清晰地“聽”到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遠處汽車的鳴笛，行人的腳步聲……他在等待那個特殊的、被“標記”過的陰冷氣息。
    果然，在穿過一條相對僻靜的舊街時，那種熟悉的、被毒蛇盯上的陰冷感再次出現！雖然比在武館和工坊門口時微弱得多，如同風中殘燭，但在鹿玖全力催動的感知下，依舊如同黑夜裏的螢火蟲般清晰！
    來了！鹿玖心中冷笑，車速不變，仿佛毫無察覺。他能感覺到，那股氣息不遠不近地綴在後麵，如同一個無形的幽靈。對方顯然也極為謹慎，不敢靠得太近。
    鹿玖沒有回頭，也沒有加速擺脫。他如同一個真正的采購者，在藥材市場裏穿行，貨比三家，討價還價，買了幾大包上好的洛神花幹和其他輔料，捆在電動車後座上。整個過程，那股陰冷的氣息始終如影隨形，耐心地潛伏著。
    采購完畢，天色已近黃昏。鹿玖沒有直接回工坊，而是拐進了一條更偏僻的、通往老城區廢棄河堤的小路。這裏路燈昏暗，行人稀少，正是“魚兒”可能忍不住咬鉤的地方。
    他故意將車停在河堤旁一個光線昏暗的角落，下車，假裝檢查捆紮的貨物。背對著來路，仿佛毫無防備。
    就是現在！
    一股勁風帶著濃烈的汗味和煙味，猛地從身後右側襲來！一隻戴著黑色露指手套的手，又快又狠，直抓鹿玖放在車座上的那包洛神花幹！目標明確！果然是衝著配方原料來的！
    鹿玖心中早有預料！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沒有驚慌，沒有閃避！就在那手即將觸及藥包的瞬間！
    鹿玖的身體如同磐石般猛地一個半旋！左臂如同鋼鞭般向後橫掃，磐石勁瞬間爆發！同時，右臂快如閃電般探出，五指舒張，意念凝聚於指尖，施展“青玉絲”的搭手引勁，目標卻不是對方的手，而是直取對方因抓取而暴露的右肩肩井穴！
    攻防一體！剛柔並濟！
    砰！
    噗！
    兩聲幾乎同時響起！
    鹿玖的左臂狠狠掃在對方抓來的手臂上！磐石勁霸道的力量讓對方手臂劇震，抓取動作瞬間變形！而鹿玖右手的“青玉絲”引勁，則如同靈蛇般精準地搭在了對方的肩井穴上！
    “呃！”偷襲者發出一聲悶哼！肩井穴被搭中的瞬間，一股柔韌卻極具穿透性的勁力瞬間透入，讓他整條右臂如同過電般酸麻無力！身體也被帶得一個趔趄！
    鹿玖得勢不饒人！他借著旋身的力道，右腳如同鐵犁耕地，帶著沉重的破風聲，狠狠踹向對方立足未穩的左腿膝彎！
    哢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脆響！
    “啊——！”淒厲的慘嚎劃破河堤的寂靜！偷襲者——正是孫浩！他左腿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彎曲，整個人如同破麻袋般被踹飛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河堤水泥地上，抱著斷腿痛苦地翻滾哀嚎！
    鹿玖一步上前，硬木短棍這次他隨身帶了）冰冷的棍尖抵在孫浩的咽喉，眼神銳利如刀，聲音冰冷刺骨：“誰派你來的？‘影匕’在天海市還有多少人？說！”
    孫浩疼得渾身抽搐，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對上鹿玖那毫無溫度的眼神，心理防線徹底崩潰：“我…我說！是…是‘蝮蛇’！他…他負責天海市的‘觀察’！他…他要‘青玉露’的配方！還…還要盯著李如玉的動向！據點…據點就在…就在老碼頭倉庫區…七號庫！我隻知道這麽多！饒命！饒命啊！”
    蝮蛇？老碼頭七號庫？鹿玖記下關鍵信息。他拿出手機，直接撥通張警官的號碼：“張警官，城南河堤公園東段，抓到一個‘影匕’的探子，腿斷了，知道點東西。派人來吧。”
    掛了電話，鹿玖不再看地上如同爛泥的孫浩。他走到電動車旁，拿起那包差點被搶的洛神花幹，拍了拍上麵的灰塵。夕陽的餘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餌被吞下，引線收網，第一條“魚”落網。但“蝮蛇”還在暗處，老碼頭的倉庫裏，藏著更多的秘密。他跨上電動車，擰動鑰匙。
    該回去複命了。不知道女帝陛下今日“特調”的“青玉露”，是否又多加了一絲甘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