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工坊的空氣裏，“青玉露”的酸甜清香幾乎要壓過點心的甜膩。訂單像雪片一樣飛來，電話鈴聲此起彼伏，王小磊的嗓子都快喊啞了。
    “喂？磐石工坊！什麽？要五十杯？今天不行啊大哥！排滿了！明天！明天趕早！”
    “網店後台又爆單了！蘇青！快把‘青玉露’的預售鏈接下架！真沒貨了！”
    “王嬸！洛神花又沒了！還有那個枸杞！要最好的！快打電話催貨商！”
    王嬸忙得腳不沾地，一邊指揮小張小李瘋狂打包，一邊對著手機吼：“老劉！你那枸杞成色不行！要粒大飽滿、顏色鮮亮的！對！就按我上次拿的那種！差一點都不行！李老師嘴刁著呢！”
    工坊中央那片磐石地墊，仿佛成了喧囂海洋中唯一的孤島。李如玉盤膝靜坐，對周遭的兵荒馬亂視若無睹。她麵前的小幾上，依舊放著一杯溫熱的“青玉露”，茶湯色澤深紅透亮，幾顆飽滿的枸杞在杯底載沉載浮。
    鹿玖剛掛斷一個原料供應商的電話，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走到地墊旁。他拿起放在小幾上、李如玉那杯明顯沒怎麽動過的“青玉露”，很自然地喝了一口——這是他祛除“歸墟之息”後養成的習慣，女帝的“特調”似乎真有安神固元的奇效。
    “李老師，”他放下杯子，語氣帶著點無奈的笑意，“這‘青玉露’是火了，可咱們快被訂單淹死了。王嬸她們熬通宵也做不出那麽多。您看……這配方，能不能稍微……簡化一點？或者，把配比標準化一下？”
    他這話問得小心翼翼。讓女帝陛下簡化她的“禦製凝露”？這跟讓米其林大廚出料理包有什麽區別？
    李如玉緩緩睜開鳳眸，清冷的目光掃過鹿玖手中的杯子——那杯她“特調”的、鹿玖喝過的茶。眼神裏沒什麽情緒，但鹿玖總覺得那目光在自己沾過杯沿的嘴唇上停留了那麽零點一秒。
    “草木精華，君臣佐使，自有其序。”她的聲音平淡無波，如同在闡述天地至理，“增一分則過，減一分則虧。欲求其效，火候、時序、選材，缺一不可。豈是凡俗流水線可效仿？”
    得，沒戲。鹿玖心裏歎了口氣。女帝陛下的養生大業，追求的是極致效果和玄學般的“君臣佐使”，壓根不考慮量產這回事。看來隻能讓王嬸她們繼續當“人肉流水線”了。
    就在這時，鹿玖口袋裏的手機急促地震動起來。是張警官。
    “鹿先生！出事了！老碼頭七號庫！”張警官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我們的人剛趕到！倉庫門大開！裏麵……空了！”
    “空了？！”鹿玖心頭猛地一沉！
    “對！空空如也！那個暗銀色金屬箱、服務器、白板……所有東西！全都不見了！現場清理得非常幹淨，連個腳印都沒留下！隻有……”張警官的聲音頓了一下，帶著一絲難以置信，“隻有倉庫中央的水泥地上，用某種腐蝕性液體……畫了一個巨大的圖案！”
    “什麽圖案？”鹿玖的呼吸都屏住了。
    “一團扭曲的黑影……包裹著一把匕首！就是‘影匕’那個標記！放大了幾十倍！畫得……非常猙獰！像是某種示威或者……儀式！”
    鹿玖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那幫人不僅提前轉移了，還留下如此囂張的印記！那金屬箱裏的“歸墟之息”被轉移去了哪裏？他們到底想幹什麽？！
    他下意識地看向李如玉。李如玉的目光也正落在他接電話的手機上，清冷的鳳眸微微眯起，仿佛能穿透電波，看到老碼頭倉庫那詭異空蕩的場景。
    就在鹿玖目光觸及李如玉的瞬間！
    嗡！
    李如玉頸側鎖骨下方那片肌膚之下，那溫潤如玉髓的內蘊光華，毫無征兆地、極其劇烈地閃爍起來！ 不再是之前因溫熱點心而起的柔和微光，也不是警告的銳利閃光，而是一種急促、混亂、如同沸騰熔岩般的青白色光芒！ 光芒瘋狂閃爍，每一次閃爍都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焦躁與不安！
    與此同時，一股無形的、冰冷而混亂的意念波動，不受控製地從李如玉身上擴散開來！工坊內忙碌的王嬸、王小磊等人，動作齊齊一滯，莫名地感到一陣心悸和煩躁，仿佛有什麽極其不好的事情正在發生！
    這反應……比上次在倉庫外沾染“歸墟之息”時還要劇烈！鹿玖臉色大變！難道那箱子被轉移到了更近的地方？或者……那所謂的“鑰匙”和“歸墟之門”的開啟……有了新的進展？！
    “張警官，我知道了！保持聯係！”鹿玖匆匆掛了電話，一步跨到李如玉麵前，聲音帶著急切和擔憂：“李老師！您怎麽樣？是不是那東西……”
    李如玉猛地抬起手，阻止了鹿玖的話。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那雙清冷的鳳眸深處，仿佛有風暴在凝聚！頸側那沸騰閃爍的青玉光華，在她強大的意誌壓製下，開始緩緩平複，光芒漸漸內斂，但依舊殘留著不穩定的悸動。
    “陰穢之源……在躁動。”她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其意……甚急。‘門’之所在……恐生異變。”
    “門”之所在？歸墟之門？！鹿玖的心沉到了穀底。最壞的情況出現了！那個詭異的金屬箱和“影匕”組織的瘋狂計劃，顯然進入了更關鍵的階段！
    “我們該怎麽辦？能感應到那東西的位置嗎？”鹿玖急切地問。女帝那能感應“源”和留下烙印的能力，此刻成了唯一的希望。
    李如玉緩緩搖頭，頸側的青玉光華依舊在不穩定地閃爍：“氣息……被遮蔽。或遠遁……或……已近‘門’檻。”她閉上眼，似乎在全力壓製體內因“歸墟之息”躁動而引起的“枷鎖”反噬，蒼白的臉上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看著李如玉強忍不適的模樣，鹿玖心中的怒火和無力感交織翻騰。敵人如同陰溝裏的老鼠，藏在暗處，握著危險的籌碼，而他們卻連目標在哪裏都不知道！
    工坊裏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王嬸她們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停下了手中的活，擔憂地看著這邊。
    鹿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憤怒解決不了問題。他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工坊，最終落在操作台角落——那裏堆放著打包好、等待發貨的“青玉露”杯子，還有一堆用過的吸管。
    他需要做點什麽，轉移一下注意力，也幫女帝陛下分擔一點壓力。
    “王嬸，小磊，別愣著！繼續幹活！”鹿玖提高音量，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穩，“訂單不能耽誤！蘇青，把網店後台預售時間調整一下，分批放出！原料的事，我來想辦法！”
    他的鎮定感染了眾人。王嬸應了一聲，重新吆喝起來。工坊的齒輪再次開始轉動，雖然帶著一絲沉重。
    鹿玖走到操作台旁，開始整理那些堆積的一次性用品。他將空杯子摞好，又把散亂堆放的、用過的塑料吸管一根根收攏起來。這些吸管五顏六色，大部分是王嬸她們用的普通透明款，也有幾根是……嗯？
    鹿玖的動作頓住了。他拿起一根明顯不同的吸管。那是他昨天喝過的那杯“特調青玉露”的吸管，杯口還殘留著一點深紅色的茶漬。但這根吸管的末端……似乎被某種極其鋒利的東西，極其精細地削掉了一小截？切口光滑如鏡，斷口處還殘留著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極其精純的……青玉氣息？
    鹿玖的心猛地一跳！他下意識地抬頭，望向磐石地墊上的李如玉。
    李如玉依舊閉目調息，臉色蒼白，頸側的青玉光華微弱而不穩定地閃爍著。但在她身側，靠近地墊邊緣的陰影裏，鹿玖眼尖地發現……似乎藏著幾根同樣被削掉一小截的吸管？有透明的，也有……他上次喝奶茶用的那種帶條紋的？
    一個荒謬絕倫、卻又無比清晰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進鹿玖的腦海！
    難道……女帝陛下她……每次在他喝完“特調”後，都會偷偷地……把吸管接觸過他嘴唇的那一小截……用意念削下來……收藏起來？！
    轟！
    鹿玖感覺自己的大腦瞬間宕機！臉上騰地一下燒了起來！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震驚、窘迫、還有一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甜意，如同岩漿般直衝頭頂！
    這……這是什麽操作？！高冷女帝的……另類收集癖？！還是……某種他無法理解的、屬於異世界帝王的……神秘儀式？！
    他手裏捏著那根被“處理”過的吸管，看看李如玉蒼白而沉靜的側臉，又看看地墊陰影裏那幾根“藏品”，整個人僵在原地，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青玉絲”給定住了。
    倉庫驚變，陰源躁動，“歸墟之門”的陰影如同末日般逼近。然而，在這令人窒息的危機時刻，吸管末端那光滑如鏡的切口和地墊陰影裏那幾根小小的“收藏”，卻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鹿玖心中激起了比“歸墟之息”更加混亂、更加洶湧的滔天巨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