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磐石初醒、奶茶的約定與歸墟的餘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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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毒水的味道頑固地鑽進鼻腔,蓋過了記憶裏磐石工坊的甜香。鹿玖的意識如同沉在漆黑冰冷的海底,每一次試圖上浮,都被沉重的疲憊和撕裂般的劇痛拖拽回去。模糊的感知裏,有儀器的滴答聲,有遙遠的人聲,還有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熟悉的溫潤暖流,如同黑暗中的螢火,斷斷續續地滲入他冰冷的經脈,撫慰著那些焦灼的傷口。
    這股暖流……是磐石之氣?不,更純粹,更厚重,帶著一種與大地相連的沉凝感……是“磐石之心”的力量?它在自行運轉,修複著這具瀕臨破碎的軀殼?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的海水似乎淡去了一些。沉重的眼皮如同灌了鉛,鹿玖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掀開一條縫隙。
    模糊的光影晃動,逐漸聚焦。白色的天花板,冰冷的金屬輸液架,還有……一張湊得極近、布滿淚痕和油光的圓臉。
    “哥?!哥你醒了?!老天爺!王嬸!蘇青!鹿哥醒了!!”王小磊的破鑼嗓子帶著哭腔和狂喜,瞬間刺破了病房的寧靜,震得鹿玖耳膜嗡嗡作響。
    緊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王嬸帶著哭腔的念叨,蘇青推眼鏡的哢噠聲……小小的病房瞬間被磐石工坊的煙火氣填滿。
    鹿玖想開口,喉嚨卻幹澀灼痛,隻能發出嗬嗬的氣音。他艱難地轉動眼珠,視線越過激動的人群,急切地投向病房門口的方向。他在找……那道月白的身影。
    沒有。
    心猛地一沉。難道……
    “李老師沒事!沒事!”王小磊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趕緊抹了把臉,指著隔壁,“就在隔壁病房!張警官安排的!最好的單間!就是……就是還沒醒,臉色白得嚇人……”
    懸著的心稍稍落下,隨即又被更深的擔憂取代。鹿玖閉上眼,努力集中精神,感受著體內那股自行流轉的磐石之氣。很微弱,如同初春剛解凍的溪流,但異常堅韌,正一絲絲修複著斷裂的經脈,溫養著受損的內腑。眉心處那焦黑的烙印傳來陣陣隱痛,提醒著他城東那場驚心動魄的絕殺。
    “小玖啊,你可嚇死嬸兒了!”王嬸紅著眼眶,端著一杯溫水,小心翼翼用棉簽沾濕他的嘴唇,“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咱工坊……咱工坊不能沒有主心骨啊!”
    工坊……鹿玖的思緒飄回那個充滿甜香和危機的倉庫。訂單,“青玉露”,斷供,“影匕”的陰謀……還有那杯沒喝到的“最甜奶茶”。
    “城東……”他艱難地吐出兩個字,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封了!”蘇青立刻接話,語氣帶著一絲後怕和慶幸,“張警官他們用了特殊材料把大坑徹底封死了,強電磁場一直維持著。空氣監測顯示‘歸墟之息’濃度在持續下降,雖然還有殘留,但已經不會造成即時危害了。就是……那片區域算是廢了,聽說要劃成永久隔離區。”
    “那個‘影匕’……”鹿玖又問。
    “樹倒猢猻散!”王小磊搶著說,“‘蝮蛇’被哥你廢了,孫浩和周明都撂了,警方順著線索端掉了他們在鄰市的幾個據點!抓了不少人!雖然還有些小魚小蝦在逃,但翻不起大浪了!張警官說了,這次多虧了你和李老師,不然整個天海市都得遭殃!你現在是抗災英雄!報紙都登了!雖然……照片打碼了。”
    抗災英雄?鹿玖扯了扯嘴角,牽扯到臉上的傷口,一陣刺痛。他隻想當個賣點心的。他再次看向門口,無聲的詢問。
    王嬸歎了口氣,壓低聲音:“李老師……傷得比你重,是內傷。醫生查不出具體原因,隻說生命體征穩定,但就是醒不過來。張警官派了人守著,最好的藥都用著。小玖,你別急,李老師……吉人自有天相。”
    鹿玖沉默地閉上眼睛。磐石之氣在體內緩緩流轉,眉心烙印的隱痛似乎被一股無形的暖意包裹著。他不再說話,將所有意念沉入對體內這股力量的感知和引導中。恢複,盡快恢複!他需要力量,需要守護的力量。
    時間在消毒水味和儀器的滴答聲中流逝。三天後,鹿玖已經能在王小磊的攙扶下,掛著點滴架,艱難地挪到隔壁病房的門口。
    透過門上的玻璃窗,他看到了她。
    李如玉躺在潔白的病床上,身上連接著幾根監測線。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灑在她臉上,那張清冷絕豔的麵容此刻蒼白得近乎透明,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唇瓣失去了所有血色。她安靜得如同一尊沉睡的白玉雕像,隻有胸口極其微弱的起伏,證明著生命的延續。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瞬間湧上鹿玖的喉嚨。強大如她,此刻卻如此脆弱。他輕輕推開門,示意王小磊在外麵等。
    病房裏很安靜,隻有儀器規律的輕響。鹿玖挪到床邊,慢慢坐下。他伸出手,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覆蓋在她微涼的手背上。沒有運功渡氣,隻是……單純的觸碰。
    就在他指尖觸及她皮膚的刹那!
    嗡!
    鹿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體內那緩緩流轉的磐石之氣,如同受到了某種無聲的召喚,瞬間變得活躍起來!一股溫潤、厚重、充滿生機的暖流,不受控製地、極其自然地順著他的指尖,流淌進李如玉微涼的經脈之中!
    更奇妙的是,這股磐石之氣在進入她體內的瞬間,並未像之前那樣被沉寂的“枷鎖”被動吸收,而是如同溪流匯入幹涸的河床,自發地、溫柔地朝著她心脈和眉心識海的方向流淌而去,仿佛在主動滋養著什麽!
    鹿玖的心猛地一跳!他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感受著。他能“看”到,自己那帶著“磐石之心”烙印的生機之氣,如同最細密的春雨,無聲地浸潤著她被“歸墟之息”衝擊和精血損耗而枯竭的經脈,更隱隱與她體內那沉寂如古潭的“青玉髓”封印核心,產生了一種極其微弱的、如同共鳴般的和諧律動!
    這……這是“磐石之心”帶來的新能力?還是……他與她之間,因為共同經曆了那場生死絕殺,而產生了某種更深層次的連接?
    就在這時!
    李如玉那如同蝶翼般的長睫,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鹿玖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緊緊盯著她的臉。
    一下……兩下……
    那緊閉的眼瞼,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掀開了一條縫隙!
    露出的,不再是之前醒來時的痛苦迷茫,而是一種深沉的、仿佛沉睡了千萬年的疲憊,以及……一絲幾不可察的……困惑?
    她的目光渙散了幾秒,才極其緩慢地聚焦在鹿玖近在咫尺的臉上。那雙清冷的鳳眸,此刻如同蒙塵的星辰,失去了往日的銳利鋒芒,隻剩下純粹的、帶著一絲茫然的虛弱。
    四目相對。空氣仿佛凝固了。
    鹿玖喉嚨發緊,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隻化作一句沙啞的、帶著劫後餘生顫抖的問候:“……李老師?”
    李如玉看著他,長長的睫毛又顫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麽,嘴唇極其微弱地動了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似乎連控製聲帶的力氣都沒有了。但她的目光,卻緩緩地、極其艱難地……移向了鹿玖放在床頭櫃上的一個保溫杯。
    那保溫杯……是王嬸送來的,裏麵裝著溫熱的“青玉露”。深紅色的茶湯透過半透明的杯壁,散發著淡淡的酸甜果香。
    鹿玖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瞬間明白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夾雜著哭笑不得的酸澀湧上心頭。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些,帶著一絲刻意為之的輕鬆:
    “您……是不是想喝這個?”
    他拿起保溫杯,擰開蓋子,濃鬱的洛神花混合著茉莉的清香瞬間彌漫開來。
    “王嬸熬的,照您的方子,一點沒差。就是……”他頓了頓,聲音放得更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和緊張,“可能……沒您調的那杯……甜?”
    李如玉的目光停留在那氤氳著熱氣的深紅茶湯上,又極其緩慢地移回鹿玖的臉上。她那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隻是,在鹿玖說完那句“沒您調的那杯甜”時,她那長長的、如同小扇子般的睫毛,極其輕微地……向下垂落了一下。
    仿佛……默認了?
    隨即,她再次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虛弱感,闔上了眼簾。但那微弱的呼吸,似乎……比剛才更悠長、更平穩了一分。
    鹿玖端著保溫杯,站在床邊,看著重新陷入沉睡或者隻是閉目養神?)的女帝陛下,又低頭看看杯中溫潤的紅色液體,嘴角抑製不住地、一點一點地向上彎起。
    歸墟的餘燼尚未散盡,眉心的烙印隱隱作痛,前路或許仍有陰霾。但此刻,這杯由王嬸代勞、被女帝陛下“嫌棄”不夠甜的“青玉露”,卻如同磐石工坊那永不熄滅的爐火,溫暖地照亮了這間充滿消毒水味的病房,也照亮了劫後餘生的前路。
    他輕輕吹了吹熱氣,小心地啜飲了一口。溫熱的酸甜滑入喉嚨,帶著洛神花的微酸和一絲……屬於磐石工坊的、平凡而堅韌的煙火氣。
    嗯,味道確實……差了點意思。鹿玖無聲地笑了笑,眼神溫柔而堅定。
    沒關係,等您好了,再給我調一杯最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