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校的“隔空推車”神跡，在磐石工坊內部被王小磊渲染得如同神話演義，王嬸和蘇青看李如玉的眼神愈發敬畏，就差沒在倉庫裏設個香案供起來了。鹿玖對此隻能扶額，再三叮囑王小磊“低調、再低調”，心裏卻清楚，女帝陛下那深不可測的實力，想藏也藏不住幾分。
    日子在忙碌和練功中滑過。新的代工廠考察提上日程，鹿玖的科目一理論也順利通過，科目二場地訓練在“佛係”張教的戰戰兢兢主要是麵對李如玉時）和鹿玖的意念輔助下，進展神速。油離配合、倒車入庫、側方停車，這些對新手如同噩夢的項目，鹿玖憑借著“青玉絲”修煉帶來的對力量和平衡的精細掌控，竟學得異常順暢，連張教都嘖嘖稱奇，私下裏跟鹿玖嘀咕：“鹿同學，你這手腳協調性，還有這心態穩的，真不像新手！是不是以前偷偷開過？”
    鹿玖隻能含糊應付過去，心裏卻想：開沒開過車不知道，但被女帝陛下嫌棄的眼神“鞭策”過倒是真的。
    倉庫深處，磐石地墊上，鹿玖的“微塵之舞”也有了新突破。幾粒細微的麵粉顆粒不再是無序飄動，而是在他意念的精準牽引下，如同被無形的線操控的木偶，笨拙但堅定地嚐試著勾勒出簡單的幾何圖案——一個歪歪扭扭的三角形。
    汗水順著額角滑落，鹿玖全神貫注，意念之絲繃緊如弦。就在三角形最後一“筆”即將合攏的瞬間——
    “滋溜——”
    一聲輕微的吸吮聲，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
    鹿玖心神一蕩，意念瞬間潰散。幾粒微塵如同失去牽引的風箏，飄飄悠悠落下。
    他無奈地吐出一口氣，抹了把汗，轉頭看向聲音來源。
    磐石地墊中央，李如玉依舊盤膝靜坐，清冷如月。她麵前的小幾上，放著一杯青玉露。此刻，她正姿態優雅地端著杯子，櫻唇微啟，極其自然地啜飲著杯中的液體。陽光透過高窗，在她纖長的睫毛和杯沿上跳躍。
    鹿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手中的杯子上。深紅色的茶湯，杯壁上凝結著細密的水珠。這杯……是他泡的。而且，是按照“正常甜度”衝泡的——自從上次駕校歸來，王嬸便心領神會地將給鹿玖泡的茶和給李如玉泡的茶，在糖度上進行了“戰略統一”。女帝陛下對此從未發表過意見，隻是每次都會極其自然地……喝掉。
    鹿玖心裏有點微妙。這算不算……某種程度上的“口味同化”？還是女帝陛下終於向現代甜味飲料妥協了？
    李如玉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放下杯子。杯中的液體隻剩淺淺一層。她並未看向鹿玖，清冷的鳳眸掃過小幾上空了的杯子，然後極其自然地、用一種仿佛在吩咐禦膳房總管的口吻，淡聲道：
    “王卿。”
    “哎！在呢玉姑娘！”正在打包封口的王嬸立刻應聲，臉上堆滿了心知肚明的笑容。
    “此杯，”李如玉用下巴極其輕微地點了點空杯，“續之。” 頓了一下，又極其自然地補充了兩個字，“同前。”
    “同前”！
    鹿玖心裏的小人瞬間蹦了起來！這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就是“和剛才那杯一樣”——也就是，和他鹿玖喝的甜度一樣！
    王嬸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響亮地應道：“好嘞！這就給玉姑娘續上！‘同前’！保準一模一樣！” 她樂嗬嗬地拿起杯子去衝泡，還朝鹿玖擠了擠眼睛。
    鹿玖感覺耳根有點發熱，趕緊收回目光，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練習他的微塵三角形。但嘴角那怎麽也壓不下去的弧度，卻泄露了心底那點被“認可”的小得意。
    李如玉重新闔上眼簾，仿佛剛才那句石破天驚的“同前”隻是吩咐添杯水般尋常。隻有頸側那片溫潤如玉髓的光華，在無人察覺的角度，極其柔和地亮著。
    傍晚，工坊打烊。麵粉的甜香和洛神花的微酸沉澱下來，空氣裏多了幾分夜晚的寧靜。鹿玖送走王嬸和蘇青，又盯著王小磊把那堆需要寄出的快遞封箱貼單，才鎖好工坊大門。
    “哥，那我先回去了啊！”王小磊騎上小電驢，一溜煙消失在巷口。
    鹿玖轉身，看著站在路燈下、一身素雅漢服、青絲如墨的李如玉。昏黃的燈光給她清冷的側顏鍍上了一層柔和的暖意，竟衝淡了幾分那拒人千裏的仙氣，多了點……人間煙火的味道？
    “娘娘，我們也回吧？”鹿玖溫聲道。
    李如玉微微頷首，蓮步輕移，與鹿玖並肩走在回出租屋的巷弄裏。初夏的夜風帶著微醺的花香，拂過麵頰。巷子不長，兩側是低矮的民居，偶爾有電視聲和炒菜聲傳來，是這座城市最平凡的角落。
    兩人一前一後，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鹿玖習慣了這種沉默，或者說，習慣了在她身邊時那種無需刻意找話題的寧靜。他感受著丹田內那縷“青玉絲”隨著呼吸緩緩流轉帶來的暖意，心神格外安定。
    然而，這份寧靜並未持續太久。
    就在他們走到巷子中段，經過一排堆放雜物的牆角陰影時，鹿玖丹田內那縷溫熱的“青玉絲”毫無預兆地猛地一顫！一股極其微弱、但帶著惡意的冰冷氣息，如同黑暗中潛伏的毒蛇吐信，瞬間被他捕捉到！
    有埋伏！
    鹿玖瞳孔驟縮，全身肌肉瞬間繃緊！他幾乎想也沒想，腳下步伐猛地一頓，身體如同受驚的獵豹般向側後方急退半步，同時右手閃電般探出，一把將走在他側前方半步的李如玉護向自己身後！
    這個動作完全出於本能！保護！在他感知到危險的第一時間，保護身邊最重要的人！
    李如玉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帶得微微一晃，但腳下卻如同生根般紋絲不動。她清冷的鳳眸中掠過一絲極淡的訝異，隨即化為洞悉一切的寒光。
    就在鹿玖完成護人動作的刹那！
    咻！咻！咻！
    三道細微的破空聲撕裂了夜的寧靜！從牆角的雜物堆後，三道烏光如同毒蛇出洞，呈品字形激射而來！目標直指……李如玉剛才所站的位置！
    是淬了毒的吹針！
    速度快得驚人！角度刁鑽狠辣！
    若是鹿玖沒有那提前的感知和瞬間爆發的反應，李如玉猝不及防之下，雖未必會中招，但被逼得顯露驚人身手幾乎是必然！
    好陰險的算計！目標根本不是鹿玖，而是逼李如玉出手暴露！
    鹿玖驚出一身冷汗！但他動作更快！意念在生死關頭凝聚到極致！“青玉絲”的力量瞬間灌注雙腿和手臂！他護在李如玉身前的身體不退反進，迎著那三道烏光，雙掌如同穿花蝴蝶般在身前急速劃出幾個圓弧！
    “引勁！卸力！”
    這一次，不再是柔和引導微塵，而是帶著磐石般的沉凝和怒火的剛柔並濟！意念如網，精準地捕捉到三道烏光襲來的軌跡和力道！
    嗤嗤嗤！
    三道烏光如同撞入了一團無形而粘稠的水流，速度驟然銳減！鹿玖雙掌翻飛，動作看似不快，卻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掌心拂過烏光側翼，如同最靈巧的工匠撥動失控的陀螺！
    三道烏光被這股柔韌的力道強行改變了方向，擦著鹿玖和李如玉的身體，噗噗噗地釘入了他們身後的牆壁上，針尾兀自顫抖不休，發出令人心悸的低鳴！針尖在路燈下泛著幽藍的寒光！
    “好膽！”鹿玖眼神冰冷如刀，低喝一聲，腳下一蹬，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直撲向那堆雜物！
    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素雅的身影如同瞬移般掠過鹿玖身側，帶起一陣微涼的清風。李如玉甚至沒有看那釘在牆上的毒針，清冷的鳳眸鎖定了雜物堆後一個正要遁入更深處陰影的矮小身影！
    那身影穿著深色緊身衣，臉上蒙著黑布，隻露出一雙陰鷙的眼睛。他顯然沒料到鹿玖能化解吹針，更沒料到李如玉的速度如此恐怖！眼看逃脫無望，眼中凶光一閃，反手拔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不退反進，如同毒蠍擺尾，帶著一股狠戾的勁風，直刺李如玉小腹！角度歹毒，速度奇快！
    “娘娘小心！”鹿玖心提到嗓子眼！
    李如玉麵對這凶狠的刺擊，神色依舊淡漠。她甚至沒有抬手格擋，隻是在那匕首即將及身的瞬間，腳下蓮步極其玄妙地一錯！
    如同弱柳扶風，又似流雲過隙。
    她的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和速度，輕描淡寫地避開了這致命一刺！匕首鋒刃擦著她素雅的衣襟掠過，連一絲漣漪都未曾帶起！
    那刺客一擊落空，力道用老，身體不由自主地前傾。就在這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電光火石之間！
    李如玉動了！
    她並未使用任何花哨的招式，隻是在那刺客因慣性前傾、重心不穩的瞬間，伸出了右手。
    食指白皙纖長，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玉雕琢而成。
    指尖極其隨意地、如同拂去花瓣上露珠般，在那刺客後頸大椎穴的位置——輕輕一點！
    沒有風聲，沒有氣勁爆發。
    那前衝的刺客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瞬間抽走了所有骨頭和力氣，手中的匕首“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他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保持著前衝的姿勢，直挺挺地向前撲倒，臉朝下重重砸在水泥地上，發出一聲悶響，再無聲息。隻有微微抽搐的四肢，證明他還活著。
    整個過程，快得讓人眼花繚亂！從刺客現身、吹針偷襲、到被點穴製服，不過呼吸之間！
    鹿玖甚至還沒來得及衝到跟前，戰鬥已經結束。他看著地上如同死狗般的刺客，再看看路燈下衣袂飄飄、神色平靜得仿佛隻是散了個步的李如玉，一股寒意夾雜著無與倫比的震撼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這……就是女帝陛下真正的實力？麵對偷襲和刺殺，如同閑庭信步，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李如玉看都沒看地上的刺客，清冷的鳳眸轉向鹿玖，目光在他剛才因格擋吹針而微微有些發紅的手掌上停留了一瞬。她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確認？
    “汝……無恙？”
    “沒……沒事！”鹿玖趕緊搖頭，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看著地上的人，“娘娘，這人……”
    “影匕爪牙，宵小之輩。”李如玉語氣淡漠，如同在評價一隻螻蟻，“窺探良久，終是按捺不住。” 她顯然早就察覺了此人的存在，隻是引而不發。
    鹿玖心中一凜。影匕的人，竟然摸到了他們的住處附近！這比之前的商業間諜和代工廠使壞更危險！對方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衝著李如玉來的！想逼她出手，或者……試探深淺？
    “報警吧！”鹿玖立刻掏出手機，撥通了張警官的電話。
    很快，警笛聲由遠及近。張警官帶隊趕到，看到地上被李如玉“輕輕一點”就癱了半小時才被警察弄醒、醒來後一臉驚恐如同見了鬼的刺客，再看看牆壁上那三根幽藍的毒針，臉色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鹿玖，李小姐，你們沒事真是萬幸！”張警官後怕道，“這人是通緝在案的職業殺手，綽號‘影鼠’，最擅長潛行和暗殺！影匕這次下了血本了！你們……” 他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的李如玉，把後麵“是怎麽製服他的”硬生生咽了回去，轉而問道，“最近一定要格外小心！我們會加強這附近的巡邏！”
    做完筆錄，送走警察，巷子重新恢複寧靜，仿佛剛才的驚魂隻是幻覺。但空氣中殘留的冰冷殺意，卻提醒著兩人，平靜的表麵下暗流洶湧。
    回到出租屋，鹿玖仔細檢查了門窗，又在門口和窗下撒了一層薄薄的麵粉——這是跟電影裏學的土辦法。做完這一切，他才稍稍鬆了口氣。
    客廳裏，李如玉已經泡好了兩杯青玉露。她將其中一杯放在鹿玖麵前的茶幾上，自己則端起另一杯，走到窗邊，望著外麵沉沉的夜色，不知在想些什麽。昏黃的燈光勾勒出她清冷而孤絕的側影。
    鹿玖端起杯子，溫熱的觸感驅散了些許後怕。他看著李如玉的背影，想起剛才巷子裏自己本能地將她護在身後的舉動，還有她那句“汝無恙”……心裏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他走到窗邊，站在她身邊稍後一點的位置，也看向窗外濃稠的黑暗。
    “娘娘，”鹿玖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他們……是衝您來的。”
    李如玉沒有回頭，隻是極輕微地頷首：“嗯。”
    “我會盡快變強。”鹿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磐石般的堅定，“強到……至少不會拖您的後腿。”
    這一次，李如玉沉默了片刻。她緩緩轉過身，清冷的鳳眸落在鹿玖臉上，那目光深邃如古潭，仿佛要將他整個人看透。
    幾秒後，她端起手中的青玉露，極其優雅地啜飲了一口。
    滋溜——
    輕微的吸吮聲在寂靜的客廳裏格外清晰。
    她沒有對鹿玖的承諾做出直接回應，隻是將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無邊的夜色，清冷的嗓音如同月光流淌：
    “此界宵小，不足為懼。”
    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睥睨天下的絕對自信。
    她頓了頓，極其自然地補充了一句，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事實：
    “有朕在，無人可傷汝分毫。”
    鹿玖端著杯子的手微微一顫，溫熱的液體差點灑出來。他看著李如玉清冷絕倫的側臉，窗外城市的霓虹光暈在她瓷白的肌膚上投下變幻的光影。
    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如同杯中的青玉露，帶著恰到好處的甘甜，瞬間熨帖了他緊繃的心神，直抵四肢百骸。
    他低頭，喝了一大口茶。
    嗯，甜度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