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玖丹田內那股“磐石”之意，在女帝陛下那聲石破天驚的“操控亦尚可”之後，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它流轉得更加溫潤、沉凝，帶著一種被認可的、難以言喻的踏實感。倉庫深處，磐石地墊上，鹿玖的意念如同沉入深海的重錨，穩穩籠罩著前方兩米開外小幾上的……一片白色羽毛。
    這是王小磊從新店裝飾用的孔雀翎上掉落的。輕盈、脆弱，比礦泉水瓶蓋更難操控。
    意念延伸，捕捉那輕若無物的存在感。羽毛的每一絲絨絮、空氣流動帶來的最微弱擾動，都在他磐石般的感知中纖毫畢現。他不再追求快速移動或旋轉，而是專注於“感知”和“穩定”。意念如同無形的溫床，小心翼翼地承托著那片羽毛，讓它懸浮在空中，紋絲不動。
    汗水依舊滲出，但心神消耗平穩可控。羽毛在他意念的包裹下，如同被無形的蛛絲吊起，安靜地懸浮著，偶爾隨著他意念的微瀾，極其輕微地起伏一下。
    “滋溜——”
    清冷的吸吮聲在倉庫回蕩，懸浮的羽毛依舊穩定。
    李如玉放下杯子，杯底隻剩淺淺一層深紅。她清冷的鳳眸掃過那片穩定懸浮的羽毛，又落回鹿玖專注而平和的側臉。這一次，她並未立刻吩咐續杯，隻是那清冷的唇角，似乎極其極其細微地向上彎了一下，如同冰封湖麵掠過一絲暖風，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王嬸拿著續好的杯子輕手輕腳地走過來，臉上帶著心照不宣的笑容：“玉姑娘，您的‘同前’！今天這茶香，聞著就舒坦！”
    鹿玖收回意念，羽毛如同失去支撐般，緩緩飄落。他抹了把汗，感覺丹田暖意融融，對意念離體的掌控又精進了一分。超市透支的陰影，徹底被這沉心修煉帶來的充盈感驅散了。
    科目三路考的日子，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城市籠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中，路麵濕滑反光。
    考場外等候區搭著簡易雨棚，擠滿了神色緊張的學員和比學員更緊張的教練們。“佛係”張教搓著手，在鹿玖身邊來回踱步，嘴裏碎碎念著“穩字當頭”、“雨刮器別忘了”、“點刹點刹”，額頭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
    鹿玖穿著一次性雨衣，看著雨幕中模糊的車流。他深吸了一口帶著濕冷水汽的空氣，努力平複著因環境變化而略有波動的心緒。意念沉入丹田，感受著那股溫潤沉凝的“磐石”之意，帶來一種奇異的安定感。
    他下意識地看向雨棚邊緣。李如玉獨自站在那裏。她沒有打傘，素雅的漢服在細雨中卻奇異地未沾多少濕意，青絲如墨，抱臂而立。清冷的鳳眸穿透雨幕，平靜地注視著考場入口。雨水落在她周圍，仿佛被一股無形的氣場隔開，形成一個小小的幹燥區域。那遺世獨立的姿態，在灰蒙蒙的雨景中，如同一幅定格的古畫。
    “鹿玖！到你了！”考官拿著名單喊道。
    鹿玖深吸一口氣，走向指定車輛。張教扒著車窗做最後的叮囑：“慢點！慢點！下雨天視線不好！注意觀察！禮讓行人！靠邊停車一定要穩……”
    鹿玖點頭，係好安全帶，點火。雨刮器在擋風玻璃上規律地擺動，刮開一片片模糊的水幕。他踩離合，掛一檔，鬆手刹，慢抬離合……動作沉穩流暢。意念輔助感知車身動態和濕滑路麵的細微反饋，讓他心中多了一份篤定。
    車子平穩駛出考場，匯入濕漉漉的城市道路。雨點敲打車頂，發出密集的聲響。鹿玖全神貫注，按照語音指令操作：打燈、變道、直線行駛、加減檔。意念如同無形的雷達，掃視著後視鏡、側方盲區，感知著周圍車輛的速度和軌跡，在濕滑的路麵上，操控顯得格外謹慎而精準。
    李如玉的目光穿透雨幕，無聲地追隨著那輛考試車。清冷的臉上看不出情緒，隻有抱臂的手指，在聽到語音播報“前方路口左轉”時，極其輕微地蜷縮了一下。
    前方路口。綠燈閃爍。
    鹿玖打左轉向燈，減速，準備進入待轉區。
    就在這時！
    一輛試圖搶最後綠燈的黑色suv，從右側車道猛地加速變道，斜刺裏朝著鹿玖的車頭前方硬擠過來！意圖搶先左轉！速度快，距離近，在濕滑的路麵上極其危險！
    “我操！”後座的安全員忍不住爆了粗口，下意識要去抓方向盤！
    鹿玖瞳孔驟縮！大腦瞬間做出判斷——急刹很可能被後車追尾，且未必能完全避開這蠻橫的加塞！強行搶道更可能發生碰撞！電光火石間，丹田內凝練的“磐石”之意轟然爆發！意念高度凝聚！
    隔空引勁！目標——suv左前輪！
    意念離體而出，如同無形的磐石力場，瞬間捕捉到suv在濕滑路麵加速變道產生的混亂“勢場”！這一次，他意念更加沉穩！如同老練的舵手感知洶湧暗流，意念之力精準地切入那混亂“勢場”的薄弱處，順著其前衝偏斜的軌跡，極其精妙地、帶著磐石般的絕對掌控，猛地一引、一旋！同時，意念之力也輕輕拂過自己車輛的刹車踏板，施加了一個極其細微但恰到好處的點刹力量！
    嗡！
    那輛蠻橫加塞的suv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在左前輪處輕輕“帶”了一下！車身猛地向左側偏斜了一個微小的角度！同時，鹿玖的車也極其平穩地、帶著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輕微頓挫，減速讓出了空間！
    唰！
    suv帶著輪胎摩擦濕滑路麵的尖嘯，幾乎是貼著鹿玖的車頭左側，驚險萬分地搶先衝過了停止線！而鹿玖的車，則穩穩地停在了待轉區線內，沒有絲毫越線！
    後座的安全員驚魂未定，抓著扶手的手都捏白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前麵揚長而去的suv，又看看旁邊操控沉穩、仿佛剛才隻是讓了一隻蝸牛過去的鹿玖，世界觀受到了衝擊。剛才……是運氣？還是這學員的預判和操控神了？！
    雨棚下，張教緊張得手心全是汗，直到看到鹿玖的車穩穩停下，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差點癱軟在地。
    李如玉抱臂的手指，悄然鬆開了。清冷的鳳眸中，那萬年冰封的深處，似乎有什麽東西……極其細微地、愉悅地……融化了一瞬？她不再看路口，目光重新投向雨幕中其他車輛，仿佛剛才那驚險一幕隻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考試繼續。靠邊停車，模擬燈光，終點停車。鹿玖動作幹淨利落，沉穩依舊，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插曲從未發生。
    當語音播報“考試合格”時，鹿玖才真正鬆了一口氣。他解開安全帶，對安全員道謝下車。小雨依舊未停，打在他臉上，帶著一絲清涼的舒爽。
    張教像隻歡快的企鵝般衝過雨幕跑過來，激動地拍著鹿玖的肩膀：“過了！過了！太穩了鹿同學！剛才那一下……太險了！你這心理素質和操控，絕了！絕對是老司機水準！”
    鹿玖笑著應付教練的激動，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越過人群，看向雨棚邊緣那道清冷的身影。
    李如玉依舊站在那裏，雨絲在她周圍形成奇異的幹燥圈。她的目光也正落在他身上。隔著雨幕和喧鬧的人群，兩道目光在空中交匯。
    李如玉清冷的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隻是對著鹿玖的方向，極其輕微地、幾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
    那動作幅度小得幾乎無法察覺，但在鹿玖眼中，卻如同撥雲見日，比任何誇張的讚揚都更有分量！
    女帝陛下的點頭認可！
    鹿玖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混合著雨水的清涼，瞬間席卷全身，驅散了所有的緊張和疲憊。
    傍晚，工坊打烊。雨已經停了，空氣格外清新。倉庫裏，洛神花幹的微酸和糖漿的甜香沉澱下來，混合著雨後泥土的氣息。
    鹿玖送走王嬸和蘇青，鎖好大門。倉庫深處，磐石地墊上，李如玉已經靜靜盤坐。
    鹿玖走到小幾旁，看著茶壺和旁邊那罐老冰糖。他熟練地泡好兩杯青玉露，深紅色的茶湯在杯中氤氳著熱氣。這一次，他沒有絲毫猶豫，穩穩地往兩個杯子裏各加入了兩塊冰糖。
    甜度“同前”——這已是他們之間無需言明的契約。
    他端著兩杯熱氣騰騰、甜度加倍的青玉露，走到磐石地墊旁。將其中一杯輕輕放在李如玉麵前的小幾上。
    李如玉緩緩睜開鳳眸。她的目光先是落在鹿玖身上，那眼神清冷依舊，卻似乎比往日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溫度？如同冰層下悄然湧動的暖流。她視線下移，落在麵前那杯深紅色的液體上。杯壁凝結著細密的水珠，熱氣嫋嫋，帶著加倍的溫潤甜香。
    她沒有立刻去端，清冷的鳳眸抬起，重新看向鹿玖。她的聲音在安靜的倉庫裏響起，如同冰泉滴落，卻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意味？
    “路滑車疾，汝之應對……尚可。”
    尚可！
    又是這幹巴巴的“尚可”！但這一次，鹿玖卻聽出了截然不同的分量！這是在評價他路考中麵對突發危機的處理！是在認可他今日的沉穩和掌控！
    鹿玖的心跳不爭氣地加速，耳根微微發熱。他看著李如玉那雙清冷的鳳眸，仿佛要從中讀出更多隱藏的讚許。
    李如玉卻不再多言。她伸出素手，端起了杯子。指尖傳來的溫熱，似乎比平時更熨帖一些。
    滋溜——
    輕微的吸吮聲在安靜的倉庫裏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安寧與滿足。
    鹿玖也在她旁邊的蒲團上坐下，端起自己那杯同樣雙份糖的青玉露。他吹了吹熱氣，啜飲了一小口。溫熱的液體帶著雙倍的甘甜滑入喉嚨，那熟悉的酸甜與霸道的回甘交織在一起，瞬間熨帖了因路考而緊繃的神經，也放大了心底那被認可的暖意。
    他滿足地輕歎一聲：“嗯，今天的甜度……還是這麽‘尚可’。”
    李如玉端著杯子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她沒有看鹿玖，清冷的鳳眸依舊注視著杯中氤氳的熱氣，仿佛那嫋嫋上升的水霧裏藏著什麽玄機。
    沉默在倉庫裏彌漫了幾秒。
    就在鹿玖以為她不會回應時，李如玉清冷的嗓音再次響起，依舊是那平淡無波的語調，卻似乎藏著某種微妙的共鳴：
    “此杯之甘……亦尚可。”
    此杯之甘……亦尚可？
    鹿玖端著杯子的手猛地一緊！他難以置信地看向李如玉！
    女帝陛下……這是在說……她覺得這杯雙份糖的青玉露……味道也“尚可”？！
    這簡直是破天荒的“好評”！
    李如玉卻仿佛隻是隨口評價了一下今日的茶水。她姿態優雅地、再次啜飲了一小口杯中的深紅液體。那清冷的側顏在倉庫柔和的燈光下，似乎籠罩著一層難以言喻的柔和光暈。頸側那片溫潤如玉髓的光華，穩定而柔和地亮著，如同被最溫潤的泉水長久滋養。
    鹿玖的心像是被泡進了溫熱的蜜糖裏。他看著李如玉靜謐的側影，再看看自己杯中那深紅色的、被女帝陛下親口評為“亦尚可”的液體，嘴角抑製不住地向上揚起，一直咧到了耳根。
    他低頭，也學著她的樣子，無比珍惜地小口啜飲著杯中的甘甜。
    嗯，齁甜。
    但這句“亦尚可”的雙重認可，甜得他靈魂都在顫栗，也讓他無比確信，這磐石般穩固的日常，這“雙份糖”的默契，便是這異世風雨中，最熨帖的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