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暗湧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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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仿佛在鹿玖與二層包廂那道冰冷視線碰撞的瞬間凝固了。宴會廳的喧囂、弦樂的流淌、香檳氣泡的破裂聲,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鹿玖能清晰地感受到臂彎中李如玉身體的細微顫抖,她額角的冷汗浸濕了他西裝肩頭的布料,帶著一絲涼意,卻灼燒著他的心。那隻與他緊握的手,指甲幾乎嵌進他的皮肉,傳遞著她此刻承受的巨大痛苦和那份不容示弱的倔強。
    “夫人?是不是海風太涼了?您臉色不太好。”鹿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沉穩的力量,清晰地傳入周圍幾個豎起耳朵的賓客耳中。他巧妙地用身體遮擋住大部分投向李如玉的視線,環在她腰間的手臂微微用力,傳遞著支撐的信號,同時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四周,磐石意網如同最精密的雷達,警惕著任何可能趁虛而入的威脅。
    李如玉伏在他肩頭,急促的呼吸稍稍平複了一絲。鹿玖源源不斷輸入的溫厚磐石澤意,如同暖流包裹著她受創冰冷的精神核心,暫時壓製住了那撕裂般的劇痛和殘餘的幹擾。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深處那翻湧的痛苦已被強行壓下,隻餘下冰封般的冷冽。她借著鹿玖手臂的支撐,極其緩慢卻異常堅定地挺直了脊背。
    “……無妨。”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卻依舊清冷,如同冰珠墜地。她輕輕抽回了被鹿玖緊握的手,指尖冰涼,但動作已恢複了幾分屬於女帝的從容。她沒有看鹿玖,目光平靜地掠過前方略顯尷尬的主持人漢森,以及那些或好奇或探究的賓客。
    “漢森先生,”李如玉的聲音恢複了慣常的平穩,帶著一種無形的威壓,“看來貴方的空調係統,還需要調試。”她淡淡地瞥了一眼落地窗的方向,仿佛剛才的失態真的隻是因為那並不存在的“冷風”。
    漢森愣了一下,隨即堆滿笑容,連聲道歉:“啊,是是是!林夫人說得對,我們馬上檢查!真是抱歉!二位這邊請,貴賓席已經備好!”他連忙引路,額角滲出了細汗。這位林夫人的氣場,比預想的還要懾人。
    鹿玖稍稍落後李如玉半步,保持著守護的姿態,磐石意網始終鎖定著二層那個包廂。他能感覺到那“博士”驚駭之後迅速升騰起的、更加陰冷和貪婪的注視,如同毒蛇在暗處重新昂起了頭。但對方似乎也忌憚鹿玖剛才那淩厲的反擊,暫時沒有進一步的行動,隻是那股冰冷的惡意如同跗骨之蛆,始終縈繞不去。
    兩人在眾人複雜的目光中,穩穩落座在最前排視野最佳的vip席位。柔軟的座椅並未帶來絲毫放鬆。李如玉端坐著,儀態無可挑剔,深藍色的禮服在燈光下流淌著星河般的光澤,襯得她肌膚如玉。然而,隻有近在咫尺的鹿玖才能看到她微微抿緊的唇角,和那挺直背脊下不易察覺的僵硬。
    “娘娘,感覺如何?”鹿玖借著整理袖口的動作,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低聲詢問,眼神關切。
    李如玉的目光直視著前方空無一物的拍賣台,仿佛在欣賞一件藝術品。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疲憊後的冷硬:“那‘安魂曲’…歹毒。專攻精神本源薄弱處。若非你的磐石意網…”她頓了一下,沒有說完,但未盡之意兩人都懂。若非鹿玖及時察覺並果斷反擊,後果不堪設想。“那眼鏡蛇…是條毒牙。”
    “他跑不了。”鹿玖的聲音沉凝,帶著磐石般的決心。他的感知如同無形的鎖鏈,牢牢釘在二層包廂的位置。對方的精神波動特征,已被他深深烙印。
    拍賣會在略顯微妙的氣氛中正式開始。一件件流光溢彩的珠寶、稀世罕見的古董、價值連城的藝術品被輪番展示、競價。氣氛漸漸被調動起來,富豪們舉牌的手此起彼伏。漢森在台上口若懸河,試圖重新掌控全場節奏。
    鹿玖的心思卻大半不在拍賣品上。他一邊維持著磐石意網的警戒,一邊分出部分心神關注著身邊的李如玉。他能感覺到她體內那股溫潤的生機暖流在緩慢卻頑強地運轉,修複著創傷,但速度比在安穩的出租屋時慢了許多。環境的壓力、暗處的毒蛇、以及方才的受創,都在消耗著她的精力。
    當一件據說是文藝複興時期某位大師失傳手稿的拍品以天價落槌時,中場休息的提示響起。悠揚的音樂再次流淌,賓客們紛紛起身,或走向餐台取用點心香檳,或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低聲交談。
    “娘娘,我去取些水。”鹿玖低聲道。他需要短暫離開,近距離確認二層包廂的情況,同時給李如玉一個喘息的空間。
    李如玉微微頷首,目光依舊清冷地掃視著周圍,如同巡視領地的孤鷹。
    鹿玖起身,步伐沉穩地穿過人群。他敏銳地感知到幾道不懷好意的目光在他身上掃過,帶著評估和試探,大概是“銜尾蛇”的暗哨。他不動聲色,磐石意網微微震蕩,將那些窺探的意念無聲地彈開,帶著一種不容侵犯的警告。
    他走向餐台,取了一杯溫熱的清水。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通往二層的樓梯口和電梯間。守衛森嚴,還有幾個氣息沉穩、明顯是練家子的保鏢在附近遊弋。硬闖不智。他記下了守衛的位置和換班間隙,端著水杯,如同一個普通的、照顧女伴的紳士,又走回座位。
    將水杯輕輕放在李如玉手邊的茶幾上。李如玉沒有動,隻是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瞬。鹿玖微微點頭,示意情況明了。
    “無聊。”李如玉忽然低聲說了一句,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厭煩。這浮華的場景,虛偽的客套,暗藏的殺機,都讓她想起朝堂上那些令人作嘔的傾軋。她寧願回到那個小小的出租屋,或者坐在鹿玖那個窗明幾淨、充滿活力的公司裏,看那些年輕人為了一個設計方案爭論得麵紅耳赤。
    鹿玖聽出了她語氣中的倦怠,低聲道:“快了。壓軸之後,我們便走。”
    就在這時,一個略顯油膩的聲音插了進來:“林先生,林夫人,幸會幸會!”
    一個穿著騷包粉色西裝、梳著油亮背頭的中年男人端著酒杯湊了過來,臉上堆著自以為迷人的笑容,眼神卻毫不掩飾地在李如玉身上打轉。“鄙人王海,做點海運的小生意。剛才看林夫人似乎有些不舒服?鄙人在這船上有個私人醫務室,設備齊全,要不要請醫生來看看?保證服務周到…”說著,那隻帶著碩大寶石戒指的手就作勢要往李如玉這邊伸。
    鹿玖眼神一冷,腳步微移,高大的身軀如同山嶽般擋在了李如玉身前,恰好隔開了王海伸過來的手。他臉上帶著公式化的微笑,眼神卻銳利如刀:“多謝王總好意。夫人隻是有些暈船,休息片刻就好,不勞費心。”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磐石澤意自然流露,讓王海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王海被鹿玖的氣勢一懾,訕訕地收回手,幹笑兩聲:“啊,暈船啊…那,那不打擾了,不打擾了…”說完,有些狼狽地轉身擠進了人群。
    李如玉自始至終沒有看那王海一眼,仿佛他隻是一隻嗡嗡叫的蒼蠅。她端起鹿玖取來的水杯,小口啜飲著溫水,冰冷的指尖似乎恢複了一絲暖意。她眼角的餘光瞥見鹿玖挺拔如鬆的背影,那堅實可靠的感覺,無聲地驅散了幾分環境的煩擾。
    “做得好。”她放下水杯,聲音輕得如同耳語,隻有鹿玖能聽見。
    鹿玖心頭微暖,臉上依舊維持著平靜:“職責所在。”
    下半場拍賣開始,壓軸的幾件珍品果然引得競價激烈。鹿玖和李如玉都未再出手,隻是冷眼旁觀。鹿玖的磐石意網始終緊繃,他能感覺到二層包廂的視線變得更加專注,尤其是當最後一件拍品——一枚據說蘊含神秘能量的古老玉佩被請上台時,那股貪婪的惡意幾乎要凝成實質。
    “目標鎖定玉佩!博士,是否按原計劃?”包廂內,壯漢對著耳麥低語。
    “不。”博士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閃爍著算計和一絲忌憚,“目標優先級不變。玉佩…隻是誘餌。讓‘蝮蛇’準備,拍賣結束,通道c,動手。這次,我要活的‘林夫人’…和她身邊那條護主的忠犬。”他的目光陰冷地掃過下方並肩而坐的鹿玖和李如玉,嘴角勾起殘忍的弧度。
    拍賣在最高潮中落幕。賓客們意猶未盡,或談笑著離場,或移步其他娛樂區域。
    鹿玖第一時間護著李如玉起身。他能感覺到,隨著人群的流動,暗處的殺機如同潮水般開始湧動。幾道帶著“銜尾蛇”特有的、冰冷粘稠氣息的身影,正不動聲色地從不同方向向他們包抄過來。
    “走。”李如玉的聲音清冷依舊,但鹿玖聽出了一絲凝重。她挺直背脊,步伐依舊優雅從容,隻是那速度,比來時快了幾分。
    兩人穿過尚未完全散去的人群,走向通往他們套房區域的專屬通道。通道入口處裝飾華麗,燈光略顯昏暗。就在他們即將步入通道的瞬間——
    “咻!”“咻!”
    兩道細微到幾乎被腳步聲掩蓋的破空聲從左右兩側襲來!不是子彈,而是塗抹著幽藍液體的細針!角度刁鑽,直指李如玉的後頸和鹿玖的肋下!
    偷襲!快如閃電!
    千鈞一發之際!
    鹿玖腳步猛地一頓,身體如同未卜先知般向右後方小幅度擰轉,同時左手閃電般探出,精準無比地淩空一夾!兩根幽藍的細針赫然被他食指和中指穩穩夾住!針尖距離李如玉的禮服僅差毫厘!
    與此同時,李如玉並未回頭,清冷的鳳眸中寒光一閃。她右手看似隨意地向後輕輕一拂,寬大的禮服袖擺如同流雲般蕩開。一股無形卻沛然的勁力驟然勃發!
    “噗!噗!”
    通道入口兩側裝飾用的厚重天鵝絨帷幔後方,同時傳來兩聲沉悶的撞擊和壓抑的痛哼!兩道剛剛暴起、手持淬毒匕首的黑影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倒飛出去,重重撞在牆壁上,軟軟滑落,生死不知。
    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快到周圍的賓客甚至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隻看到林先生似乎扶了扶夫人,夫人輕輕拂了下衣袖。
    鹿玖指間夾著兩根毒針,眼神冰冷地掃過倒地的襲擊者位置。李如玉收回手,連呼吸都未曾紊亂,仿佛剛才隻是撣去了一絲塵埃。隻有鹿玖知道,她這一拂之下,調動了剛剛恢複不多的內力,此刻她體內的氣息又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清理一下。”李如玉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趕過來的、臉色煞白的郵輪安保負責人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安保負責人看著倒地的襲擊者,再看向眼前這對氣度非凡、出手更是驚世駭俗的“林氏夫婦”,額頭冷汗涔涔而下,連連點頭:“是!是!林夫人放心!我們馬上處理!”
    鹿玖將毒針遞給安保,沉聲道:“小心劇毒。”
    他不再理會後續,手臂自然地再次護在李如玉身側,低聲道:“娘娘,通道內怕也不幹淨。”
    李如玉微微頷首,目光投向那燈光略顯昏暗的通道深處,如同凝視著巨獸的咽喉。她深吸一口氣,壓下體內翻騰的氣血,聲音冷冽如冰:
    “魑魅魍魎,何足道哉。走。”
    兩人並肩,步入了那條潛藏著未知殺機的通道。背影挺拔,如同即將踏入戰場的君王與她的磐石之盾。郵輪的奢華與喧囂被隔絕在身後,前方,是通往風暴中心的最後一段幽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