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輸艇靠岸時，哥本哈根的天空已是透徹的蔚藍，陽光灑在波光粼粼的海麵上，碎金萬點。昨夜的驚心動魄與血腥廝殺，仿佛被這清澈的晨光滌蕩一空，隻留下疲憊的軀體和需要時間愈合的傷痕。
    安全屋的醫療條件遠比船上完善。隨隊的專業醫生為李如玉做了全麵檢查，確認她主要是精神核心受創引發的嚴重透支和舊傷波動，身體多處軟組織挫傷，但幸運的是沒有新的致命傷。需要靜養和特殊的藥物調理，更重要的是不能再輕易動用超越極限的精神力量。
    鹿玖的傷勢則主要集中在雙臂的肌肉撕裂和內腑震蕩，外加一些皮外傷。他的“磐石澤意”在防禦和自愈方麵有著天然優勢，經過處理和休息，已無大礙。
    接下來的兩天，安全屋仿佛成了一個與世隔絕的靜謐孤島。外界關於波羅的海某廢棄工業島發生“嚴重工業事故引發連環爆炸”的新聞隱約傳來，但在秦海團隊高效的輿論引導和“維京物流”的掩護下，並未掀起太大波瀾。“磐石”北歐分部的組建工作，則在秦海的主持下，借著這股東風，悄然又迅速地推進著。
    大部分時間，李如玉都在靜養。她待在安排給她的房間裏，窗明幾淨，陽光充沛。她很少說話，多數時候是閉目調息，嚐試著梳理體內那團因舊傷反噬而變得紊亂的氣息。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比起剛回來時那近乎透明的樣子，已好了太多。
    鹿玖則擔起了照顧之責。他處理完必要的通訊和指令下達後，幾乎寸步不離。端茶送水，遞送溫養精神的藥劑，甚至笨拙地嚐試著想幫她梳理那頭如瀑的青絲——結果自然是手忙腳亂，被女帝陛下一個清冷的眼神瞥過，便訕訕地收了手，換來李如玉唇角一絲極淡的、幾不可察的弧度。
    第三天午後，陽光正好，暖洋洋地透過玻璃窗灑進來。李如玉靠在窗邊的軟榻上，身上蓋著一條薄薄的羊絨毯，閉目養神。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靜的陰影，呼吸均勻悠長。經過兩日的調理，她周身那股因虛弱而流露出的柔軟氣息漸漸斂去，屬於帝王的沉靜氣場重新凝聚，隻是眉宇間還殘留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倦色。
    鹿玖輕輕推門進來，手裏端著一個白瓷碗，碗裏是剛剛熬好的、散發著淡淡藥香和清甜氣息的冰糖雪梨羹。他看到李如玉似乎睡著了，腳步放得極輕，將碗小心地放在一旁的床頭櫃上，正準備悄悄退出去。
    “站住。”清冽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剛醒來的慵懶沙啞。
    鹿玖腳步一頓，回頭看去。李如玉已經睜開了眼睛，正靜靜地看著他，眸光清澈，已恢複了往日的銳利，隻是深處還藏著一絲倦意。
    “吵醒您了？”鹿玖走回床邊，聲音不自覺地放柔，“看您睡得沉，想讓您多休息會兒。剛燉好的雪梨羹，潤肺安神，您趁熱喝點？”
    李如玉的目光掃過那碗晶瑩剔透的羹湯，又落回鹿玖臉上。他眼下的烏青還沒完全消退，下巴冒出了些青色的胡茬，但眼神明亮，帶著毫不掩飾的關切。
    “嗯。”她淡淡應了一聲，算是同意。
    鹿玖立刻端起碗，試了試溫度，剛剛好。他本想遞過去，但看到李如玉依舊慵懶地靠著，沒有要接手的意思，便遲疑了一下，舀起一勺，小心地遞到她唇邊。
    這個動作過於親昵，帶著逾越界限的試探。鹿玖的心跳有些快，手穩卻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顫抖。
    李如玉垂眸看了一眼遞到唇邊的勺子，又抬眸看了看鹿玖那帶著緊張和期待的眼神。她沒有說話，也沒有拒絕，隻是微微傾首，張開略顯蒼白的唇，將那一勺溫潤清甜的羹湯含了進去。
    動作自然，仿佛本該如此。
    鹿玖的心瞬間落回實處，被巨大的暖意包裹。他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喂著，動作輕柔專注，仿佛在進行一項無比重要的任務。李如玉安靜地接受著投喂，目光落在窗外明淨的藍天和遠處教堂的尖頂上，眼神悠遠，不知在想些什麽。
    一碗雪梨羹很快見底。鹿玖拿出幹淨的手帕，下意識地想替她擦拭嘴角，手伸到一半卻頓住了，耳根微微發熱。
    李如玉瞥了他一眼，自己接過手帕，輕輕沾了沾唇角，動作優雅依舊。“手藝尚可。”她給出了和之前喝粥時一樣的評價，但語氣似乎軟和了一絲。
    “您喜歡就好。”鹿玖笑了笑，收拾好碗勺，卻沒有立刻離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秦海剛匯報，和‘維京物流’的深度合作框架已經敲定了，第一批‘磐石之盾’係統下周就能通過他們的渠道鋪向北歐三國。另外…國內那邊，幾個大區的銷售總監都在問，您什麽時候能主持下一季度的戰略會議？”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李如玉的神色，將公司的事務選擇性地匯報，既讓她知曉進展，又不願過多煩擾她休養。
    李如玉聽完，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指尖在薄毯上輕輕敲擊了兩下，那是她思考時的習慣動作。“告訴秦海，合作細節你最終把控。戰略會議…延後三天，資料先發過來朕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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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鹿玖點頭，心中安定不少。她能開始處理事務，說明恢複得不錯。
    陽光透過窗戶，在她臉上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連那細微的絨毛都清晰可見。她微微眯起眼，似乎有些享受這難得的靜謐陽光，那份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柔和，衝淡了平日裏的清冷，動人心魄。
    鹿玖看著看著，一時有些怔忪。
    李如玉忽然轉回頭，目光精準地捕捉到他未來得及收回的視線。“看什麽？”
    鹿玖被抓包，耳根更熱，連忙移開視線，有些慌亂地找借口“沒…沒什麽，看您氣色好多了…”
    李如玉靜靜地看著他微紅的耳根，沒有追問，隻是忽然道“此地事宜已了，整備一下，明日回國。”
    她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定。
    鹿玖立刻收斂心神，正色道“是！我馬上安排航線和安全事宜！”
    “嗯。”李如玉重新閉上眼，將陽光留在眼簾之外，仿佛剛才那句話隻是隨口一提，“出去吧。”
    鹿玖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間，輕輕帶上門。站在門外，他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淡淡的藥香和她身上清冽的氣息。明日回國…回到那個他們共同的“家”。這個念頭，讓曆經生死搏殺後的心髒，被一種踏實而溫暖的期待填滿。
    屋內，李如玉在門關上的瞬間，緩緩睜開眼，望著窗外異國的天空，眸光深處，一絲極淡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歸意，悄然掠過。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合租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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