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統十四年七月廿三，大同鎮外的夯土墩台滲出血珠。總兵官郭登摘下兜鍪，抓一把摻著鐵鏽味的砂土搓撚——砂粒竟在掌心跳動如活物，凝成九邊地圖的輪廓。親兵舉著火把湊近，砂土“嗤”地騰起青煙，顯出一行殷紅小篆：“宣府糧倉，三日見骨”。
    夜梟尖嘯掠過城頭，郭登猛回頭，望見烽燧頂端的幽冥燈籠飄搖如血瞳。三日前，監軍太監郭敬剛用九鎮布防圖換回一車遼東人參，說是要給王振公公賀壽。
    居庸關地窖陰濕刺骨。郭敬掀開蓋著黃綢的樟木箱，箱內本該裝滿遼東參，此刻卻蜷縮著個赤身孩童——孩子後頸烙著北鬥貪狼紋，正是宣府糧倉守將獨子。
    “掌櫃的，這買賣不公道！”郭敬的蟒袍被冷汗浸透，“咱家當的是九邊布防圖，換的該是延壽靈藥！”
    幽冥當鋪的柏木櫃台從石縫滲出，掌櫃指尖劃過甲骨文賬冊：“正統六年，你私吞宣府軍糧十三萬石，摻河砂充數。如今河砂化作‘活糧蠱’，正從宣府往大同啃噬糧倉……”
    郭敬的翡翠扳指磕在櫃麵，裂開蛛網紋：“再加碼！大同鎮七萬將士的陽壽，換貪狼星鎮住蠱災！”
    宣府城外亂葬崗，夜巡的士卒踩到塊軟物。火把照亮的刹那，整隊人癱跪在地——二十張硝製人皮繃成戰鼓，皮上朱砂繪的《九邊軍屯圖》正緩緩滲血。
    “是郭太監的親兵！”隊正顫抖著割斷繩索，人皮鼓“咚”地自鳴。鼓麵浮現大同鎮輿圖，標注糧倉的位置裂開孔洞，鑽出萬千赤紅砂蟻。
    砂蟻過處，囤糧的麻袋瞬間癟塌。扒開破口，隻見砂粒抱團結成嬰孩輪廓，尖齒啃噬麥粒的“哢嚓”聲令人牙酸。守倉老卒想起個傳說：洪武年間有方士以冤魂飼砂，喚作“活糧蠱”，食盡糧秣後必噬主……
    七月廿七子時，大同鎮烽火台同時炸響。郭登策馬衝上城牆，卻被眼前景象驚落馬背——狼煙不是筆直衝霄，而是如鎖鏈橫貫九邊，每一截煙柱都綴著具焦屍。
    “總兵小心！”親兵揮刀斬斷襲向郭登的煙鏈，刀刃卻黏住黑煙。煙中浮現郭敬扭曲的臉：“姓郭的，拿你大同將士抵債！”
    郭登反手劈開帥案，露出暗格裏的青銅羅盤。盤麵二十八星宿中，貪狼星正被煙鏈拖向北鬥之外——這是三日前瓦剌使臣送來的“誠意”，說是能破幽冥詭術。
    宣府糧倉地底傳來悶雷。郭登率死士撬開地磚，火把照出個駭人場景：千萬砂蟻銜尾成環，正將糧秣與屍骸塑成微型邊牆。每築一寸牆，真實的長城便塌陷一丈。
    “破！”郭登將青銅羅盤砸向砂牆。貪狼星紋驟亮，砂蟻群發出嬰啼，卻見幽冥當鋪的櫃台從牆內浮出。掌櫃手握契約冷笑：“郭敬當的是布防圖，收債的卻是長城根基。”
    郭登虎口崩裂，長刀插進櫃台：“本帥當大同鎮百年殺孽，換砂蟻反噬其主！”
    龍璽蓋印刹那，砂牆轟然坍塌。郭敬的慘叫聲從每粒砂中傳出，砂蟻調頭撲向居庸關方向。次日塘報傳至京城：監軍郭敬暴斃，屍身滿布砂眼，五髒皆空。
    八月初一，瓦剌大軍壓境。也先馬鞭指向坍塌的邊牆，卻見砂土忽如活物翻湧，轉瞬重鑄為新城——砂牆每隔百步嵌著具瓦剌斥候屍骸，正是三年來窺探九邊而死的探子。
    大同城頭，郭登盯著掌心跳動的砂粒苦笑。幽冥掌櫃的餘音繞在耳畔：“典當物：郭氏世代將門忠烈之名；代價：此後百年，郭家子嗣每逢月晦必遭砂噬之痛。”
    是夜，貪狼星墜於雁門關。墜星處湧出赤砂，遇血則凝成郭家初代先祖的模樣，持戈永鎮邊關。
    【幽冥檔案·卷五·第七十契】
    當票編號： 正統甲子·貪狼拾玖
    典當物： 九邊布防圖摻宣府糧倉活蠱砂）
    所求： 遼東參千斤實收人牲一具）
    代價： 九邊地脈缺損三十載；郭氏血脈承砂噬咒
    星應： 貪狼星墜，主邊患不絕
    違約罰則： 活砂鑄城，噬主吞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