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詞林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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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詞岸的夜,沉寂得像一頁未被翻開的古籍。
    沈茉淩站在那塊空白石碑前,指尖的觸感仍殘留著先前觸摸頻芯時的微顫。她望向星空,天幕如同深藍的紙頁,一枚枚碎星鑲嵌其上,如同語言曾經試圖點燃的希望。
    “共義林……”她輕聲重複自己剛剛寫下的詞語,那不是一個聲明,也不是一種係統,它更像是一種——對語言本質的祈願。
    星槿站在她身側,目光靜謐,仿佛整片夜色都倒映在她瞳孔中。“你真的打算建一個‘詞語的避難所’?”
    “是。”沈茉淩沒有猶豫,“不僅為了紀霽言,也是為了所有‘不合規範’卻真實存在的表達方式。語言不該隻是被合並、被統合,它該有伸展的方向。”
    彌驍望著兩人,沉默許久才開口:“這一步很難。你知道的,統一結構派一直在壓縮語權的邊界,他們不允許‘非係統性語言’插入主流頻譜。”
    “那就讓它不是插入,”沈茉淩抬眼望向遠方漸漸浮起的詞塔剪影,“而是並行。”
    孟子康皺起眉,聲音一如既往的理性:“你這樣做,會破壞當前的頻率穩定結構——共義係統靠的就是一致性,一旦語言允許‘沉語’並行,就等於讓所有語素都可能解構。”
    “可紀霽言已經給出了方法。”星槿的聲音如同冷風中點燃的微光,“她在‘第四譯議’中設置了‘空義槽’,不是為了打破結構,而是為了讓結構有餘地。”
    “空義槽……”孟子康喃喃,“可那隻是一個理念,她本人也未驗證。”
    “那我們來驗證。”沈茉淩說。
    一|古樹下的誓約
    回到石殿中央,眾人圍聚在那棵被火頻灼傷卻仍存活的古樹前。樹身被曆史的風浸透,枝幹蒼老,卻仍有一道道微微泛光的紋路,在夜色中如脈絡般流動。
    “紀霽言曾在此立誓,”星槿輕聲道,“她說,如果有一天語言不能再拯救人,她至少要讓人不被語言殺死。”
    “我們不該再次讓‘語言係統’成為一種暴力。”沈茉淩說,她眼神透過古樹的影子,看見更多曆史層疊的剪影——那些因為母語被定義為“無效”的人群,那些因為語義不標準而失去記錄權的文化,那些因無法翻譯而被誤解、被放逐的民族……
    她的拳頭緩緩握緊。
    “今晚,在這棵曾見證碑隱社沉默的樹下,我想立一個誓——”
    她頓了頓,轉頭看向星槿、彌驍、孟子康,還有身後那一群隨他們進入遺跡的記錄者、頻譜師、語言工程者。
    “我願設立一個‘詞林避義區’,為所有非結構性語言、未登記詞譜、被裁定為‘碎辭’的表達方式設立觀察頻帶;我願賦予語言存在權,而非僅表達權;我願在共義係統之外,留一方不問語序、隻聽詞根的空地——哪怕那空地無人光顧,也應當存在。”
    她聲音不高,卻一字一句,嵌入夜風。
    “此誓,若違,則我所學語言、所構詞義,終不得成篇。”
    星槿走到她身側,毫不猶豫地將手貼上古樹:
    “我願為沉語之光作聲,為銘言之人留印,若我背誓,則族語沉淵。”
    彌驍也上前一步,將一枚火語印章按入石地:“我記錄,我見證;若將來言破誓意,此印永不為文。”
    孟子康站在原地,久久不語。片刻後,他終於走來,緩緩說道:“共義需規則,但規則不能無限擴張。此地,我承諾,不以係統之名,滅語言之魂。”
    他們四人,於詞林碑下立誓,不為結構,不為流派,隻為那還未被允許出聲的人,留下一句“可以”的可能。
    二|遺響來者
    誓言剛立,忽然一道低頻共振自地底浮起。
    沈茉淩皺眉:“不是石頻,也不是碑回——是人。”
    夜風中,一道身影緩緩走出殘塔後的石階。他身著黑灰沉衣,手持一塊破碎的頻譜錄頁,神情冷靜,卻眼含警覺。
    “你們……還在說話。”他說。
    “你是誰?”星槿先行開口。
    “硯離。”他舉起錄頁,“我是殘語隱書者。”
    眾人麵麵相覷。這個名字,在古語言記載中曾出現過——他屬於“散語守印人”,是紀霽言未公開計劃中的“第七記錄者”。
    沈茉淩道:“你在這裏,是為了——”
    “我是來帶走你們的詞。”硯離平靜地說,“不是為了封禁,而是……歸檔。”
    “歸檔?”彌驍皺眉。
    “紀霽言立下過雙誓。一為表達者留下回響,一為未言者留卷。”他將手中碎頁翻出,指向其中一段:
    “若他們不為人記,我願在廢頁之中,為其書之。”
    “詞林不隻是地上的林,還有地下的卷。”硯離說,“你們立誓,我為誓者保頁。”
    他取出一枚古語筆核,將剛才所有人說的誓言逐句投射進虛頁之上,隨後緩緩攤開手掌:
    “詞林已啟,誓言初書。從今往後,你們每說一句,為此林而說的話,都將在這裏,落一頁。”
    “這便是詞林真正的開始。”
    三|畫麵定格
    夜色下,殘碑林中風輕輕掠過,那棵古樹的枝葉仿佛聽懂了什麽,微微顫抖,灑下碎光。
    沈茉淩輕輕閉上眼。
    一切剛剛開始——一個新的詞義避難所,一種語言的自我守護,一段文明從“說話者中心”轉向“未被發言者”的沉默轉場。
    語言,不是勝者的工具。
    它,是未被聽見者最後的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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