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又在胡說些什麽！”顧月凝未曾料到父親會說得如此直白，又羞又急。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顧星言早有預料一般，手中一直輕搖的玉骨折扇“唰”地一聲展開，扇麵如一道屏障，輕輕一拂，便將陸覺噴出的茶水盡數卷住，化作一道水箭，輕巧地甩向一旁的溪流之中，點滴未曾沾染三人衣衫。
    “爹爹！”顧月凝一張俏臉已然紅透，又羞又氣，忍不住玉足輕跺，狠狠瞪了顧星言一眼，那眼神中滿是嗔怪與窘迫。她再也待不下去，猛地轉身便要離去。
    “月凝，你去哪兒？”顧星言明知故問，語氣中帶著一絲戲謔。
    “我去給你們……重新沏茶！”顧月凝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向桃林深處，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帶著濃濃的羞惱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你這孩子……”顧星言無奈地搖了搖頭，眼中卻滿是寵溺的笑意，目送著女兒那略顯倉促的背影消失在桃林之後。
    陸覺此刻才從方才的震驚與尷尬中勉強回過神來，臉上火辣辣的，連忙用袖口擦了擦嘴角殘留的茶漬，心中卻如翻江倒海一般。他望著顧月凝那曼妙窈窕的背影，青絲如瀑，在山穀的和風中輕輕搖曳，步伐輕盈卻帶著幾分急促，宛若受驚的小鹿。不知為何，方才那“以唇銜下”的畫麵，竟不受控製地在腦海中浮現，與眼前這道絕美的身影交織在一起，一時間，竟看得有些癡了。
    “咳咳……”
    顧星言兩聲恰到好處的輕咳，如同兩枚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瞬間將陸覺從那短暫的失神中驚醒過來。
    陸覺臉上一熱，方才自己竟盯著顧月凝的背影有些出神，此刻被顧星言看在眼裏，饒是他平日裏沉穩，也不禁生出幾分窘迫。他連忙收回目光，暗自定了定神，端起身前那半盞尚有餘溫的“月露”，一飲而盡，試圖借此掩飾自己的失態。
    隻是這茶水剛一入腹，陸覺便覺察到一絲異樣。清冽的茶湯順喉而下，所過之處，非但沒有帶來預想中的舒爽，反而像一縷細微的火線，悄然在他小腹丹田處盤踞，一股莫名的燥熱感緩緩升騰而起，讓他心頭微微一凜。
    “唉……”顧星言放下手中的白玉茶杯，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目光悠遠，似是透過眼前繚繞的茶霧，看到了某些不願提及的過往。
    陸覺見狀，知曉對方似有心事，便強壓下體內的異樣感覺，沒有出聲打擾，隻是垂眸靜坐，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片刻之後，顧星言仿佛從回憶中掙脫出來，轉頭看向陸覺，臉上帶著一絲苦澀的笑意，搖了搖頭道：“不瞞陸公子，老夫這四女兒月凝，自幼便被我與她母親嬌慣壞了，養成了頗為執拗的性子……”
    他話語微微一頓，似是有些難以啟齒，但最終還是輕歎一聲，繼續說道：“我狐族女子，大多在雙十年華，便會擇良婿而嫁，以繼血脈。月凝這孩子，因其天資聰穎，修為在同輩之中亦是出類拔萃，老夫便將她留在身邊，處理些族中事務，倒也成了我的得力臂助。隻是……唉，族中事務繁雜，竟是耽誤了她最好的嫁人年齡……”
    顧星言說著，目光中滿是慈愛地望向顧月凝方才離去的桃林方向，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和寵溺：“眼看她年歲漸長，老夫這做父親的，心中也是焦急啊。”
    “這些年來，老夫也曾多次為她張羅婚事，說媒之人踏破門檻，戎國之內，各族青年才俊，前來我青丘提親者，亦是絡繹不絕，其中不乏天資卓絕、家世顯赫之輩。”顧星言說到此處，話鋒一轉，無奈更甚，“可惜啊，這孩子眼界甚高，那些人，她竟是一個都看不上……”
    “哦？”陸覺聞言，心中不禁升起一絲疑慮，“晚輩一路行來，也曾聽聞戎國各族青年才俊輩出，不乏驚才絕豔之輩。以月凝姑娘的品貌才情，難道竟無一人能入其法眼？”他這話問得小心翼翼，生怕觸及對方的痛處。
    “唉……”顧星言又是一聲沉重的長歎，仿佛胸中鬱結著萬千愁緒，“陸公子有所不知啊。月凝這孩子，性子剛烈，主意極大，自幼便心高氣傲，修煉更是刻苦。她……她曾在青丘聖地，九尾神像麵前立下重誓——”
    顧星言說到這裏，聲音陡然壓低了幾分，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一字一頓地說道：“非是在實力修為上能勝過她之人，不論對方是何等身份，何等家世，便是天潢貴胄，一方霸主，她也……絕不委身下嫁！”
    “這……”陸覺聞言，頓時語塞，後麵的話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堵在了喉嚨裏。實力勝過她之人方肯嫁？顧月凝那手幻陣的造詣已然不凡，其真實修為恐怕更是深不可測！如此誓言，何其剛烈！又何其……決絕！這青丘狐族的女子，果然與眾不同！
    他腦海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念頭：“顧族長今日與我說這些，莫不是……？”但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便被他強行掐斷。他趕緊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將那絲不合時宜的猜測與心中那股隱隱升起的燥熱一同排出腦海。他此來青丘，是為了探尋過往真相，解開身世謎團，可不是來招惹這些剪不斷理還亂的兒女情長。
    陸覺心中那絲不合時宜的猜測與隱隱升起的燥熱尚未完全平複，顧星言的苦笑聲便再次拉回了他的思緒。
    “可惜啊，”顧星言端起茶杯，卻隻是虛晃一下，又輕輕放下，眉宇間的愁緒更濃了幾分，“我戎國年輕一輩之中，能穩勝月凝那丫頭的，屈指可數。而這些人，要麽早已成家立業，要麽便是醉心大道，無意紅塵。是以月凝這孩子，便一直拖到了現在……”他話語一頓，臉上露出一抹自嘲與無奈交織的神色，“唉……說來慚愧，老夫這顆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如今竟是成了旁人茶餘飯後，竊竊私語中的‘大齡未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