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星言說著，竟是又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在幽穀中激蕩，充滿了不加掩飾的得意和身為狐族族長的自豪。
    陸覺聽得眼角直抽，心中暗暗腹誹：這老狐狸，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什麽叫不問生育年齡，什麽叫七八十歲高齡依舊能誕下麟兒，這簡直是把他往火坑裏推！
    “就在前不久，”顧星言笑聲稍歇，卻依舊興致高昂，他伸出手指，虛空一點，仿佛在描繪著什麽喜慶的畫麵，“我族中一位八十八歲的老太太，剛剛喜得第九子！那孩子，生下來白白胖胖，虎頭虎腦，一雙眼睛滴溜溜轉，機靈得很，可愛得緊呐，哈哈哈……”他一改初見時那股深不可測的沉穩，此刻竟是眉飛色舞，手舞足蹈地比劃起來，活像一個四處炫耀自家孫兒的老頑童，哪裏還有半點族長的威嚴。
    陸覺嘴角僵硬地扯了扯，已經徹底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他感覺自己就像一條被魚線牽引的魚，隻能任由對方掌控著節奏，乖乖地聽下去，心中卻叫苦不迭。這話題，怎麽越扯越遠，越扯越離譜了！
    “陸公子啊，”顧星言終於收起了那副略顯誇張的表情，他端起茶杯，卻並未飲下，而是將其輕輕放下，桌麵與杯底碰撞發出一聲輕響。他身體微微前傾，一雙深邃的狐狸眼灼灼地盯著陸覺，目光銳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老夫也不與你繞彎子了。”
    陸覺心頭一緊，知道正戲來了。
    “你若願意娶月凝為妻，”顧星言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道，每一個字都像一顆石子投入陸覺的心湖，激起層層漣漪，“老夫現在便將我青丘狐族至高幻術——‘迷音九幻’，作為嫁妝，搶先傳授於你！如何？”
    此言一出，不止陸覺，連一旁百無聊賴，正用小腳丫撥弄著地上青苔的顧小小都猛地抬起了頭。
    “阿爹！”顧小小腮幫子一鼓，小嘴撅得老高，不滿地嚷嚷道，“你這血本下得也太大了！那我將來嫁人，嫁妝可不能比阿姐差！”
    陸覺眼中閃過一絲不解，這“迷音九幻”聽起來似乎極為不凡。
    顧小小見狀，立刻從蒲團上跳了起來，幾步湊到陸覺身邊，壓低了聲音，卻又帶著幾分炫耀地解釋道：“陸哥哥，你可別小瞧了這‘迷音九幻’！這可是我們狐族先祖當年觀摩九尾天狐幻化星辰、演變萬象時，心有所感，頓悟所創的絕頂幻術！練至大成，能於無聲無息間操控人心，惑亂神智，於談笑風生中布下彌天大謊，讓人深陷其中而不自知，端的是一門極其厲害的幻術！隻是……”她說到這裏，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拖長了尾音，“這門幻術，向來傳內不傳外，傳男不傳女，嘻嘻！”
    陸覺聞言，心中更是劇震。操控人心，惑亂神智！這等幻術，簡直聞所未聞！若能習得，無論對敵還是自保，都將是一大助力。顧星言竟肯以此作為嫁妝，可見其招婿之心何等迫切！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波瀾，腦中飛速權衡。這誘惑不可謂不大，但他陸覺豈是貪圖功法便能出賣終身幸福之人？更何況，那所謂的“娃娃親”雖然形同作廢，但父母之命仍在。
    “這……”陸覺臉上露出一絲為難之色，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拱手一揖，婉言謝絕道，“顧族長厚愛，晚輩心領了。隻是，婚姻大事，素來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晚輩家中尚有高堂，此事……晚輩萬萬不敢擅自做主。”在這青丘狐族的地盤上，麵對一位深不可測的狐族族長，他不敢把話說得太死，隻能將父母這塊擋箭牌抬了出來。
    “哦？”顧星言聽完陸覺的話，臉上那股熱切和期待緩緩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絲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他眼中精光一閃而逝，語氣平淡，卻仿佛帶著千鈞之力，緩緩問道：“這麽說來，陸公子是……看不上老夫這女兒月凝了？”
    幽穀中的氣氛，驟然一緊。
    那無形的壓力，似有實質，沉甸甸地壓在陸覺心頭。
    “這……”陸覺頓時語塞，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般。那顧月凝，白衣勝雪，清冷如月，確是人間絕色，清麗脫俗，自己一介凡俗，何德何能？
    更何況，身負血海深仇，前路未卜，生死難料。
    再說，自己尚未及冠，談何婚配！
    可若當著人家父親的麵，直言不喜歡其女，未免太過傷人，也顯得自己不識抬舉。一時間，陸覺竟是左右為難，不知該如何作答。
    “陸公子不必為難，”顧星言見他麵色變幻，嘴角那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更深了些，語氣卻似乎緩和了幾分，“老夫觀公子器宇軒昂，並非那等虛偽矯飾之輩。你可是……看不上我狐族血脈？”
    這話看似平淡，卻如同一柄重錘，狠狠敲在陸覺心上！
    “顧族長言重了！”陸覺聞言，頓時臉色大變，再也坐不住，連忙起身，鄭重拱手道：“晚輩對狐族一向敬仰有加，今日得見族長風采，更是心生敬畏，又豈會有半分輕視狐族血脈之意？隻是……”
    “隻是什麽？”顧星言雙眸微眯，緊追不舍，眼中卻帶著一絲洞察一切的玩味笑意，仿佛早已看穿了他的窘迫。
    陸覺張了張嘴，喉頭滾動，卻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總不能說自己此行乃為追查真凶，報錢叔之仇，此刻心中唯有殺戮與複仇，並無半分兒女情長之念吧？這話說出來，怕是更要惹惱這老狐狸。
    “罷了，老夫也不逼你。”顧星言見他麵有難色，久久不語，便輕輕擺了擺手，那股壓迫感稍減，語氣卻陡然一轉，帶著不容置喙的決斷：“這樣吧，不論陸公子此去戎國所為何事，老夫都會讓月凝陪你一同前往。她熟悉戎國情形，也能助你一臂之力。待到公子事了，欲離開戎國之時，若是對月凝改變想法，老夫便親自做主，為你二人訂立婚約，你看如何？”
    陸覺聞言，心中頓時‘咯噔’一下，暗道一聲：這老狐狸，果然是步步緊逼，滴水不漏！名為商議，實則已不容他拒絕！讓顧月凝陪同，這……這簡直是派了個監視的！
    “答應他！”
    就在這時，一個清冷而凝重的聲音突兀地在他腦海中響起，語氣中帶著前所未有的急切。
    是玄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