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我不會再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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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事,棒梗。”何雨柱最後還是安慰了一句,拍了拍它的背,“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隻是個小家夥,受到了別人的影響。”
    他轉過身,慢慢朝屋裏走去,心中卻再也無法平靜。那個許大茂,已經徹底激起了他內心深處的一股怒火。如果隻是一次的小小惡作劇,或許他還會忍讓,可是現在,許大茂顯然已經越過了他能容忍的底線。
    何雨柱在心中默默發誓,接下來的每一步,他都要更加小心,不僅要麵對許大茂的挑釁,還要盡快找出背後的真相。
    “我不會再放過你,許大茂。”他喃喃低語,眼神變得愈發堅定。
    何雨柱正準備關上院門時,突然聽到了院子外傳來的吵鬧聲。那聲音此起彼伏,像是驟然炸開的雷鳴,打破了周圍的寧靜。帶著幾分煩躁,他不禁皺了皺眉,放慢了腳步。難得清靜的午後時光,怎麽就被這陣陣嘈雜的聲音打破了?
    他走向院子的窗邊,透過微微打開的窗子往外望。果然,院子中央,幾個鄰居正在爭執,聲音刺耳,情緒高漲。尤其是賈張氏的聲音,格外尖銳,仿佛能穿透空氣,直達心底。
    “有完沒完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爭!”一旁的大爺也皺著眉頭,顯得不耐煩。他的聲音低沉卻有力,夾雜著一絲無奈,仿佛已經見怪不怪了。
    何雨柱心裏微微一動,他知道大爺是那種性格沉穩、不喜多事的人。即使身邊發生了種種不對勁的事情,他也從不輕易插手。此時,他的語氣卻明顯帶著些許不滿,顯然是已經受夠了這些無休無止的紛爭。
    “今天又怎麽了?”何雨柱心中暗自猜測,走出屋子時,他聽到賈張氏還在大聲嚷嚷。
    “你說我做錯了什麽!那是你偷拿了我的東西,別以為我看不見!”賈張氏的聲音刺耳,帶著一絲怒氣,似乎每個字都像是刀子,紮在別人心裏。
    何雨柱輕輕推開門,走了出去。他走向院子中央,目光冷靜而銳利,試圖在這片喧囂中尋找一個出口。院子裏的人看到他出現,立刻安靜了下來,盡管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疑惑和警惕。
    “你們在吵什麽?”何雨柱聲音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威懾力。
    賈張氏愣了一下,似乎並不打算就這樣低頭認錯,轉而把怒火對準了他:“你來做什麽?這事關我家事,你要管嗎?”
    何雨柱看了看她,眼底閃過一絲不屑,卻並未直接反駁,隻是淡淡地說道:“看你們這樣吵,真是讓人覺得煩。怎麽,這麽久了,竟然還是這種局麵?”
    賈張氏顯然沒有料到他會如此冷靜,頓時愣住。她看了看四周,發現旁邊的大爺也在一旁冷眼旁觀,隨即心頭一急,嘴巴更加不饒人了:“你倒是輕鬆!你就站在旁邊不管,不是想幫忙就可以這麽說話!”
    大爺歎了一口氣,撓了撓頭,輕聲道:“行了行了,大家都消消氣,何雨柱說的沒錯,吵得沒完沒了,成何體統?”
    這一番話,顯然觸動了賈張氏的底線,她轉身衝著大爺也喊了幾句,但聲音已經變得有些軟了。何雨柱站在一旁,心裏卻清楚,今天這個爭執還遠沒有結束。賈張氏不過是一個情緒容易失控的人,而真正讓她不安的,還是那件事情背後藏著的深層次問題。
    看著賈張氏的模樣,何雨柱不由得深深歎了一口氣,心底更覺愈加煩躁。“這算什麽呢?明明自己做錯了事,偏偏不肯認賬,反而想要找個出口發泄。”他有些無奈地想。麵對這種局麵,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幾乎每一次的退讓,似乎都換來的是對方更大的肆無忌憚。
    “行了,別吵了。”他突然提高了聲音,試圖讓這些無謂的爭執停下來,“大家都是鄰居,沒必要把事情鬧得這麽難看。”
    他的語氣並沒有太多的憤怒,反而充滿了疲憊。就像一個忍耐已久的人終於爆發出來,想要暫時喘息片刻,給自己也給周圍人一點喘息的空間。
    賈張氏看了看他,嘴巴動了幾下,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卻終究沒有說出口。她的表情逐漸變得有些尷尬,眼神閃爍不定,顯然是知道自己再怎麽爭辯,也無濟於事。
    何雨柱站在原地,目光沉靜,心裏卻波瀾起伏。
    他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轉身,準備回屋。他知道,這場風波雖然暫時平息,但這隻是暫時的平靜。賈張氏雖然沉默了,但內心的怒火和不甘,還會在不久後再次爆發。而這一次,許大茂顯然不再是唯一的幕後推手,更多的矛盾正在悄然積聚,最終會引發更大的衝突。
    “這場遊戲,恐怕才剛剛開始。”他在心裏默默地想著,眼神變得更加堅定。
    清晨的四合院,薄霧彌漫在老舊磚瓦之間,空氣中帶著夜雨未盡的濕意。晨光從槐樹枝頭懶散地灑落下來,在青石板上鋪開一層溫吞的光,像是一床打著補丁的舊棉被,蓋在沉睡未醒的院落之上。
    何雨柱一腳踢開半掩的木門,嘴裏叼著半截煙頭,手裏還提著昨晚沒收拾幹淨的飯盒,準備送去食堂清洗。他一身洗得發白的藍色粗布衣,肩膀微駝,步伐沉穩中透著一股懶散的勁兒。夜裏雨下得大,今早地上還帶著一灘灘泥水,四合院裏的磚縫裏,積著些黑黃混雜的小水窪,一踩一個泥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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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走到院子中央,耳邊便傳來一道尖銳刺耳的嚷嚷聲——
    “誰呀!誰這麽缺德!把老娘的衣裳扔到垃圾堆裏去了?!”
    這聲音,像一根鏽釘子硬生生地紮進何雨柱的耳膜,惹得他眉頭一皺,腳步一頓。煙頭微微一顫,差點從嘴裏掉下來。他斜眼一瞥,隻見東廂房門口,賈張氏頭發蓬亂,穿著一件褪色的舊棉襖,一邊叉著腰,一邊高高舉著一條沾滿泥水、破爛不堪的花棉褲,像是舉著什麽血淋淋的罪證,指著天大罵。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月亮從烏雲後麵探出半張臉,院子裏一片靜謐,隻聽得見蟲鳴和偶爾柴火劈啪的輕響。
    何雨柱在屋頂忙活了大半個鍾頭,終於將破洞簡單遮了個七七八八。他半蹲著收拾工具,眼角的餘光卻始終沒離開不遠處的許大茂。
    許大茂那邊,窩棚也搭得差不多了,用了幾根樹枝做支架,幹草糊成頂子,還找了幾塊破爛布料掛在四周,勉強能擋擋風。搭完後,他抱著雙肩站在窩棚前,望著那破敗不堪的臨時住所,神情中透著一股無奈和不甘。
    “哼,也就這點出息。”何雨柱心裏冷哼,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
    他慢慢收拾完工具,從屋頂溜下來,踩在地上發出輕微的“咯吱”聲,打破了夜色的寂靜。
    四周沒人,連賈張氏也早回屋歇著了,連帶著一幹看熱鬧的鄰居也都關起了門,隻剩他和許大茂兩個人,像是被夜色隔絕在一個小小的孤島上。
    何雨柱站在自家門口,靜靜看了片刻,眼神一點點轉冷。
    許大茂剛搭好的窩棚,說好聽點是窩棚,說難聽了就是一堆歪歪斜斜的破爛堆。樹枝綁得鬆鬆垮垮,幹草稀稀拉拉,稍微一陣風就能吹得七零八落。
    他心裏一個念頭冒了出來——
    “讓你今晚都別想睡安穩!”
    想到這兒,何雨柱腳步悄無聲息地朝窩棚靠近。夜色下,他動作矯健又利索,像隻野貓,一點聲響都沒發出來。
    許大茂蹲在窩棚邊上,正低頭撿柴火,背影在昏暗的月光下拉得老長。他嘴裏還嘟囔著:“老天爺啊,怎麽偏偏是我倒黴,怎麽不讓姓何的也遭點報應?”
    聽到這話,何雨柱眼神更冷了。
    他繞到窩棚背後,看準了一根支撐主幹的粗樹枝,彎下腰,輕手輕腳地解開綁在地上的麻繩,又悄悄地往外抽了幾根枝幹。
    窩棚微微晃動了下,但許大茂忙著揀柴,根本沒察覺。
    何雨柱動完手後,迅速往旁邊一蹲,隱藏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裏,眯著眼睛看著許大茂的反應。
    “啪——”一陣風吹過,窩棚晃了晃,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幹草頂子“嘩啦”一下塌下來,樹枝連帶著布料一起垮了下去,正好把許大茂壓了個結結實實!
    “哎呀媽呀!”許大茂被壓了個措手不及,驚叫一聲,抱著腦袋從一堆破爛裏掙紮出來,灰頭土臉,鼻子上還掛著幾根幹草。
    他一邊咳嗽,一邊罵罵咧咧:“哪個缺德玩意兒幹的!老子不活了!”
    何雨柱躲在暗處,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他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心裏那點積攢了一天的火氣總算撒了出去,整個人一下子輕鬆了不少。
    “這叫自作孽,不可活。”他心裏暗自嘀咕著,腳步悄悄往自己屋子方向挪去,打算回屋喝口水再看熱鬧。
    許大茂狼狽地從廢墟裏爬出來,憤怒地四處張望,試圖找出始作俑者。
    他走到院子中央,雙眼通紅,揚起嗓子嚷嚷道:“別以為躲在暗處我就不知道是誰幹的!肯定是何雨柱!除了他沒人敢這麽整我!”
    何雨柱聽得清清楚楚,心裏冷笑:“知道是我又怎樣?你敢來找我?”
    他並不理會許大茂的叫嚷,慢悠悠地走回自家屋門,掀開破門簾,一頭鑽了進去,順手把門閂上,把許大茂氣得在院子裏跺腳。
    “姓何的!你給我等著!”許大茂氣急敗壞地吼著,聲音在夜空中回蕩,驚得遠處幾條狗都開始狂叫。
    何雨柱靠在門後,冷眼聽著外頭的吵鬧,心裏卻是一陣舒坦。
    不過他也沒完全放鬆警惕,許大茂這種人,被踩到臉麵上,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敢冒出來搞事。今晚這事兒,怕是不會就這麽完。
    想著,他轉身拿了根棍子放到床邊,又把門窗重新檢查了一遍,確認牢靠後,才掀開被褥準備躺下。
    可還沒等他睡穩,外頭又傳來一陣細碎的動靜。
    何雨柱皺了皺眉,猛地坐起身,耳朵貼著門板細聽。
    果不其然,院子裏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人在悄悄摸索著幹什麽。
    他眼神一寒,順手抄起床邊的棍子,悄無聲息地打開門閂,輕輕拉開一道縫隙。
    月光灑在院子裏,隻見許大茂鬼鬼祟祟地蹲在地上,正往何雨柱家門前撒著什麽東西,嘴裏還小聲念叨著什麽,神色陰狠。
    何雨柱眯起眼,心裏一動:“撒粉?撒灰?又想陰我?”
    一股寒氣順著脊背躥了上來,他不動聲色地看著,嘴角勾起一絲森冷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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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大茂,既然你不知死活,那可別怪我心狠了——”何雨柱心中殺氣騰騰,棍子在掌心攥得咯吱直響。
    他壓低身體,像獵豹般悄悄蓄勢待發,準備給許大茂一個徹底的教訓!
    何雨柱貓著腰,緊緊盯著院子裏那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許大茂的動作極小心,每撒一把粉末,都小心翼翼地往地麵上拍打幾下,好像生怕被人發現似的。那粉末在月光下微微反著光,隱隱帶著點灰藍色,看著就不是啥好東西。
    何雨柱心頭一沉:“撒這種玩意,怕不是想讓我踩上去出事吧?”
    他眼神冷冽,心跳卻穩如老鍾。慢慢地,他退回到門後,從屋角翻出一隻破臉盆,又掂量了下灶台邊的一瓢冷水,心中已有了主意。
    院外的許大茂撒完最後一把粉,拍拍手,站起身,得意地咧嘴一笑,正要轉身離開。
    何雨柱冷笑一聲,抬手端起盆裏的冷水,腳步極輕地溜出門,幾步跨到許大茂背後,毫不客氣地兜頭一盆水潑了下去!
    “嘩啦!”
    冷水潑得又猛又準,正好澆了許大茂一個透心涼。他整個人僵了一瞬,隨後尖叫著往前一撲,直接撲倒在自個兒撒下的粉末堆裏,滾了個滿身是灰。
    “咳咳咳——呸呸呸!”許大茂狼狽地爬起來,一邊咳嗽一邊吐著灰漿,模樣淒慘至極。
    何雨柱雙手叉腰,冷著臉站在他麵前,聲音像冰刀子一樣:“許大茂,你倒是挺有本事啊,大半夜撒什麽妖粉?想陰我?!”
    許大茂一愣,眼珠子轉得飛快,嘴上卻連忙狡辯:“何雨柱,你冤枉我了,我、我哪有撒什麽妖粉!我、我這不是除蟲子嗎?”
    “除蟲子?”何雨柱挑了挑眉,冷笑一聲,“用這種生石灰兌毒粉?你當我眼瞎啊?”
    他彎腰抓起一把地上的粉末,在指間輕輕一搓,那細細的顆粒感立刻讓他心中更加篤定。
    “我在廚房幹了多少年,這點小玩意還能認不出來?這要是踩一腳,輕的皮膚潰爛,重的——”何雨柱頓了頓,眼神更冷,“斷子絕孫!”
    許大茂臉色唰地一下變了,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話來。
    何雨柱步步逼近,棍子在地上敲得咚咚響,每一下都像敲在許大茂心頭。
    “許大茂,我告訴你,”何雨柱聲音壓得低沉而有力,像一頭即將撲食的猛獸,“你敢暗算我,今天這事兒,我要是不讓你長長記性,我就不姓何!”
    許大茂見勢不妙,腿一軟,幾乎要跪下來,連忙擺手求饒:“柱子哥,柱子哥,我錯了,我一時糊塗,一時糊塗啊!”
    院子裏其他人也被動靜驚醒了,陸陸續續探出頭來。
    賈張氏一臉困意地揉著眼睛:“咋了咋了?又打起來啦?”
    秦淮茹披著件舊外套,小心翼翼地站在門口張望。
    連平時最怕惹事的劉海中也忍不住探頭探腦。
    眾人看著何雨柱拎著棍子,許大茂跪在地上,地上一灘白花花的粉末,全都明白了七八分。
    “嘖嘖,真是不要臉啊!”劉海中小聲嘀咕了一句。
    賈張氏眼珠子一轉,立刻尖叫起來:“許大茂!你個短命的!你居然在院子裏撒毒粉害人!想毒死咱們一家老小啊?!”
    這一嗓子,立馬把氣氛推向了高潮。
    許大茂縮著脖子,恨不得鑽進地縫裏。他本想趁夜色報點小仇,卻不料弄巧成拙,被逮個正著,還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何雨柱看著他那副慫樣,心裏冷哼了一聲。可光出一口氣還不夠,他眼珠一轉,又想到了更絕的一招。
    “既然你這麽有本事,”他聲音懶洋洋地說道,似笑非笑地盯著許大茂,“那你就自己吃點這粉末吧,證明給大家看看,沒毒。”
    “什、什麽?!”許大茂瞪大了眼,渾身都在發抖。
    “不是說是除蟲子的?”何雨柱步步緊逼,聲音裏帶著濃烈的譏諷,“那你吃一口,咱們都信了。怎麽樣,許大茂?敢不敢?”
    許大茂吞了口唾沫,眼神裏全是驚懼和猶豫。
    一旁圍觀的人群也開始起哄。
    “是啊,敢撒就敢吃,證明清白啊!”
    “要是真是好東西,吃一點怎麽了?”
    許大茂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嘴唇哆嗦著,半天也沒敢伸手。
    何雨柱冷笑著,棍子往地上重重一頓,喝道:“吃!”
    這一聲喝得突兀又震耳,許大茂打了個激靈,腿一軟,癱坐在地。
    他知道,今天要是不照做,以後在四合院裏他就徹底沒臉做人了,可要是真吃了……
    腦海中飛快閃過無數種後果,許大茂咬著牙,眼睛裏滿是絕望。
    就在這時,突然“嘩啦”一聲,一盆水從旁邊潑了過來,把地上的粉末衝刷得七零八落。
    眾人一愣,回頭一看,是秦淮茹。
    她小聲地道:“大家都冷靜點吧,這地方住著這麽多人,別真出事了。”
    一時之間,場麵僵住了。
    何雨柱皺了皺眉,心裏暗道:“秦淮茹還是護著許大茂?”但麵上卻沒說什麽,隻是冷冷地掃了許大茂一眼,低聲道:“今天算你命大,許大茂。下次,別怪我真不留情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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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他拎著棍子轉身回了屋。
    院子裏眾人議論紛紛,指指點點,聲音嗡嗡作響。
    許大茂癱坐在地上,渾身被冷汗浸濕,月光下,他的影子仿佛也瑟瑟發抖。
    何雨柱推開門,回頭掃了院子一眼,心裏冷冷想著:
    “這筆賬,咱們慢慢算。”
    屋裏,何雨柱剛把棍子往門後擱好,正準備換身幹淨的衣服,忽然覺得後脖頸一涼,仿佛有什麽寒意悄無聲息地順著門縫鑽了進來。
    他皺了皺眉,回頭看了眼虛掩著的門,心裏生出一絲警覺。
    “許大茂那孫子,不見棺材不掉淚,今晚怕是還沒死心。”
    想到這,何雨柱眯起了眼,動作悄悄地放輕,換了件老舊卻合身的夾克,把破棉被往炕上一扔,佯裝要躺下睡覺,卻悄悄地抽身從後窗翻了出去。
    夜風凜冽,四合院的角落裏藏著濕冷的氣息。月光被烏雲遮得斷斷續續,一時明一時暗,映得院牆斑駁陸離。
    何雨柱貼著牆根兒,貓著腰繞到自家屋後,悄悄探出頭去。果不其然,前院那邊,許大茂鬼鬼祟祟地抱著一捆柴火,正往何雨柱的屋角堆。
    那手腳輕得跟踩棉花似的,動作熟練又迅速。柴火中間,還夾著幾塊沾了油的破麻袋,顯然是早有準備。
    何雨柱心裏冷笑:“哈,玩火上癮了是吧?還想燒我家?”
    他悄悄挪動步子,靠得更近些。借著牆角黑影遮掩,他瞧得清清楚楚——許大茂點著了火折子,嘴裏念念有詞,像是詛咒一般,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燒了你的破屋,看你還怎麽得意!”
    許大茂眼裏透著陰狠,火折子哧啦一聲點燃了麻袋的一角,小火苗“嗤嗤”地躥了出來,發出微弱卻刺耳的聲音。
    何雨柱眼神一凜,正要衝出去,卻突然止住了腳步。
    “不急,讓這小子多蹦躂一會兒。”
    他心思電轉,飛快地繞到另一邊,悄悄抄起一把潑水用的舊鐵桶,快步走到自家屋頂下,找準時機,猛地把水從高處潑了下去!
    “嘩啦——!”
    火苗剛剛躥起,便被兜頭一盆冷水滅了個幹淨,連帶著把許大茂整個人也潑了個透心涼。
    “啊呀!”許大茂一聲慘叫,整個人被衝得摔了個狗吃屎,滾到一邊,滿臉驚恐。
    何雨柱大步走了出來,雙手叉腰,冷冷地俯視著地上的許大茂,聲音裏帶著森然的嘲諷:“許大茂,咋的?不死心啊?還想玩火?還想燒我家?”
    許大茂被嗆得直咳嗽,一邊掙紮著爬起來,一邊結結巴巴地辯解:“我、我、我這是給你烤火取暖呢……怕你冷著了……”
    “烤火?”何雨柱樂了,咧嘴一笑,笑容卻像冰刀子,“好啊,那你咋不直接在你家門口烤?非得跑我屋角點火?你真是操碎了心啊,許大茂。”
    院裏又有幾扇窗戶咯吱咯吱地開了,七嘴八舌的議論聲窸窣響起。
    秦淮茹眉頭緊鎖,低聲歎息了一聲,似乎已經料到結果。
    賈張氏幹脆扯開嗓子,又尖又脆地罵開了:“哎呀我的天啊!許大茂你個缺德玩意!燒了人家屋子,害得咱們住戶也要跟著遭殃!天打雷劈的事兒都敢幹啊!”
    許大茂灰頭土臉,眼珠子亂轉,想要找個借口開溜,卻被何雨柱一個箭步攔住了去路。
    “許大茂,”何雨柱沉聲道,語氣冷得嚇人,“今天這事,不是你一句烤火就能揭過去的。要麽,咱們叫上院裏人當麵評評理;要麽,我送你去派出所,讓人家好好問問你夜裏縱火的意圖!”
    一聽到“派出所”三個字,許大茂頓時臉色煞白,渾身瑟瑟發抖。
    他咽了口唾沫,低聲央求道:“柱子哥……柱子哥……咱們私下解決,別、別鬧大了行不?我給你賠……賠錢,行不行?”
    何雨柱冷哼一聲,似笑非笑地盯著他:“賠錢?你賠得起我屋子一條命嗎?”
    許大茂啞口無言,嘴巴張了張,像死魚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何雨柱冷眼旁觀,心裏卻盤算開了:
    “這小子膽子肥了,真讓他得逞一次,後頭怕是更收拾不住。得好好敲打一頓,讓他知道,老子不是那麽好惹的。”
    他慢條斯理地從懷裏掏出一根香煙,叼在嘴上,卻沒點火,隻是咬著煙屁股,眼神陰鬱得像暴風雨前的烏雲。
    院子裏,越來越多的人圍了過來。
    有孩子裹著小棉被,好奇地探頭;有大爺大媽絮絮叨叨地指指點點,氣氛變得越來越熱鬧,隱隱有種風暴將至的味道。
    許大茂被眾目睽睽盯著,臉皮火辣辣地疼,尷尬得想挖個坑鑽進去。
    就在這時,何雨柱突然咧嘴一笑,笑意裏帶著濃烈的戲謔和威脅:
    “許大茂,要不,咱們讓大家夥看看,今晚你還藏了啥好玩意兒?”
    許大茂心頭猛地一跳,頓時臉色變了,連連後退,像被踩到尾巴的耗子。
    但已經遲了。
    何雨柱大步流星地衝到他剛才藏東西的地方,三兩下扒開雜物,果然翻出一堆破破爛爛的油布、幹柴,甚至還有半瓶灑了油的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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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發現,引得圍觀的人群嘩然大作!
    “媽呀!這不是明擺著放火嘛!”
    “許大茂瘋了吧?這要真燒起來,咱們整個四合院還不得全完了!”
    “這還是人幹的事兒嗎?!”
    許大茂癱軟在地,臉色慘白如紙,喉嚨裏發出嗚嗚的哽咽聲,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何雨柱站在一旁,眯著眼睛,看著他,心裏冷冷想著:
    “許大茂,咱們的賬,一筆一筆慢慢算。”
    院子裏,原本帶著夜氣的沉悶空氣,像是被人潑了一盆滾燙的油,一下子沸騰了。
    圍觀的人群,三三兩兩地圍在一團,臉上寫滿了憤怒和鄙夷。有人指著許大茂破口大罵,有人恨不得當場扯下他一塊肉來。燈光在眾人眼裏閃爍著怒火的光澤,像一把把無形的匕首,直直地紮向許大茂。
    "好好一個院兒,就讓你給攪合成這樣,許大茂,你還是個人不?"
    "呸!畜生都比你強!"
    "就是!要不是柱子哥機靈,咱們這院子今晚就得全搭進去!"
    這些話,一句一句,像鞭子一樣抽在許大茂的臉上。許大茂縮成一團,連連後退,雙手胡亂擺著,仿佛想擋住眾人的口水和怒火,可那無形的鞭子越抽越狠,把他逼得喘不過氣來。
    賈張氏更是不客氣,雙手叉腰,嘴巴跟機關槍似的劈裏啪啦罵個不停:
    "我呸!許大茂,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我家的床單都讓你燒沒了!還想燒人?你咋不上天啊你?!你咋不一頭撞死在牆上啊?!"
    她一邊罵一邊擠過人群,手裏還拎著一塊已經燒得焦黑的破床單,像是抓著罪證一般,揮舞著朝許大茂鼻子底下猛甩。
    "你賠!你賠我床單!你賠我屋子!你賠我孫子的命!"
    賈張氏的嗓門尖銳刺耳,像錐子紮人耳膜,院子裏小孩子都嚇得往大人懷裏鑽,連院牆上的貓也呲著牙,尾巴炸開,嗖的一聲竄上屋脊。
    何雨柱雙臂抱胸,半眯著眼靜靜地聽著,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笑。
    心裏頭,卻並不像表麵那麽風平浪靜。
    “許大茂啊許大茂,今天算你倒黴,碰上了我何雨柱。你要真成了氣候,怕是連我家的一磚一瓦都得給你糟蹋光。”他心裏冷冷地盤算著,腦子裏劃過一個個念頭,像風卷殘雲般清晰。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連前院的老聾子都顫巍巍地摸著拐杖出來了,嘴裏含糊著咕噥:“出大事了?咋又吵吵上了?”
    "許大茂這狗東西,差點燒了整個院子!"有人大聲回應。
    老聾子一愣,立馬一拐一拐地湊近人群,瞪著幾乎失明的老眼也要看看出什麽亂子。
    氣氛越來越壓抑,四合院裏頭的空氣都像要凝成冰,粘膩又令人窒息。
    何雨柱咬著牙,壓低聲音自言自語:“這點教訓,還不夠。”他眼裏閃過一絲陰狠,心裏早已有了更深一層的打算。
    他慢慢地邁步走向許大茂,腳步重而穩,每一步都像敲擊在許大茂心頭。
    許大茂渾身哆嗦著,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後縮,像一條被人踩到尾巴的野狗。
    "柱子哥……柱子哥……我知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他嘴裏連聲求饒,聲音裏帶著破碎的哭腔。
    何雨柱站定在他麵前,低頭俯視著他,聲音低沉得仿佛壓在骨頭縫裏:
    "知道錯?晚了。"
    圍觀的人群聽到這話,又是一陣騷動。
    "對!不能就這麽算了!"
    "燒房子可是大罪!得給院裏一個交代!"
    "對頭,不能讓他輕輕鬆鬆糊弄過去!"
    許大茂慌得直冒冷汗,腦袋連連磕地,磕得咚咚作響,地上很快便染上一片暗紅。
    "柱子哥!別報警!我、我賠錢,我賠,賠床單,賠屋頂,賠大家損失!你說啥就是啥!"
    這副模樣,別提多狼狽了,曾經在廠裏不可一世的小喇叭,此刻像一灘爛泥,趴在地上求饒,連喘氣都帶著哽咽。
    何雨柱目光冰冷地掃過他一眼,隨手抄起旁邊一根破木棍,敲了敲地麵,聲音悶響,震得人心裏一跳。
    "賠?行啊。"
    他話鋒一轉,眯起眼,嘴角泛起一絲森然的笑意。
    "但你賠完錢,還得給全院的人一個交代。今晚你幹的事兒,站在大夥麵前,一五一十,自己招出來!"
    許大茂瞪大了眼睛,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柱子哥……別……丟不起人啊……”
    何雨柱冷冷地一笑,眼神鋒利得像刀子。
    "丟不起人?那你燒人屋子的時候,咋不覺得丟人?"
    院子裏的人群像被點燃的引線,嘩啦啦地吵了起來:
    "對!得讓他說清楚!"
    "不能讓這種人留在院裏,太危險了!"
    "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許大茂嚇得直打哆嗦,心裏像是被刀子割著,疼得鑽心。他知道,今晚這一劫,想要全身而退,怕是沒戲了。
    就在他瑟瑟發抖,猶豫要不要開口時,賈張氏尖著嗓子又補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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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大茂,你要是不交代清楚,信不信我明天就領著全院的人到廠裏去告你?讓你連個活都沒得幹!"
    這一句,徹底壓垮了許大茂最後一點僥幸心理。
    他癱倒在地,捂著臉嚎啕大哭,聲音淒慘得像喪家之犬。
    何雨柱站在一旁,靜靜看著,心中卻沒有一絲憐憫。
    他清楚,這樣的人,軟弱一點,就敢騎到你頭上撒尿;心狠一點,才會知道怕,才會老實。
    徐峰的自行車是輛二八杠老鳳凰,車架上的漆已經被歲月磨去了光澤,鏈條也常年浸在黃油裏,偶爾發出一兩聲輕響,卻仍舊如忠實的老友一般,每日清晨準時出現在他的手邊。車鈴雖舊,卻響亮清脆,像是喚醒這片沉睡街巷的一道號角。
    他提起腿,利索地跨上車,腳下一蹬,車子便如一道灰影般穿行在胡同之間。清晨的街道還未完全蘇醒,隻有寥寥幾個賣豆漿油條的攤販早早支起攤子,鍋裏熱油翻滾,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響。徐峰路過的時候,鼻尖微微一動,那是炸油條特有的焦香味道,在這個年代,它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能挑動人的味蕾。
    他沒有停留,目光平靜如水。對他來說,這些味道已然習慣,卻也不意味著他能隨意享受。他要趕時間,廠裏七點半點名,遲到一次扣五塊獎金,那是他一個星期菜金的四分之一。
    胡同外的大街已經開始熱鬧起來。人力三輪車、“二八大杠”、幾輛冒黑煙的公共汽車在街口交錯前行,車鈴聲、喇叭聲、叫賣聲交織成一曲獨屬於八十年代初的北京晨曲。徐峰騎車穿行在這一片喧囂之中,眼神始終筆直,仿佛前方那片朝陽灑落的廠區,才是他真正要去征服的疆場。
    他的左手把著車把,右手卻隨時準備按下鈴鐺。遇到緩行的學生、賣菜的大媽、吵鬧奔跑的小孩,他總是提前減速,眼裏沒有一絲不耐,隻有長年養成的謹慎與細致。
    在街口,他遇見了老魏,一個跟他一塊入廠的同事,此刻正推著車走在街邊。
    “徐峰——”老魏喘著氣喊了一聲,“你又騎這麽早啊!”
    徐峰側頭看他一眼,嘴角露出一絲難得的微笑,“趕時間。”
    老魏搖頭笑道:“你呀,就是這勁頭,咱們廠裏都說你是鐵人徐。”
    徐峰不置可否,隻是輕輕踩動踏板,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太陽漸漸升高,灑在他的中山裝上,鍍了一層淡金的光,連那一向沉穩不張揚的灰色,也仿佛被點燃了某種不易察覺的激情。
    一路上,他會經過大柵欄的牌坊,穿過前門的老街,再從天橋邊的小道拐進東城區那片老廠區。沿途的街邊,磚房林立,牆上還貼著“多生孩子多光榮”的宣傳畫,顏色早已斑駁,但口號依舊醒目。偶爾有幾個小孩在巷子裏跳皮筋,看到他飛馳而過,總會笑嘻嘻地招手,“徐叔早啊!”
    徐峰點頭示意,眼中露出幾分柔和的光。他並不多話,但每個胡同裏的人都知道這個中年男人的好名聲。他不喝酒,不打牌,不偷懶,每天按時上下班,母親病重那幾年,是他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娘,一碗粥一碟菜,熬過了北京最冷的冬天。
    八點差五分,他準時抵達廠門口。大門還未完全打開,門衛老張正在抽旱煙,一看到他,立刻笑著點頭,“徐工,你又提前了。”
    徐峰把車停在廠門口的車棚裏,腳下一提,自行車穩穩立在那兒。他順手撣了撣肩頭的灰塵,目光看向廠區深處,那裏是他每日奮鬥的地方,是無數鐵與火碰撞出的世界。
    廠裏的晨會已經開始,車間主任正高聲讀著今天的任務安排,鐵皮喇叭裏傳出刺耳的回聲。工人們站成一排,臉上是未完全散去的困意,卻也掩不住一股朝氣蓬勃的熱情。徐峰站在最右側,一動不動,宛如一棵在風中挺立的鬆。
    車間裏,機器的轟鳴聲逐漸響起,齒輪轉動,傳送帶開始運作,鐵屑飛濺,焊花四起。徐峰戴上護目鏡,站在自己負責的那台老式車床前。他熟練地檢查每一道工序,從校對圖紙到設定數值,每一個動作都一絲不苟,像是做一場儀式。
    這台車床陪了他十多年,他了解它的脾氣,就如同熟知一個老友的沉默與喜怒。每天早上,他都會用舊毛巾擦一遍機身,像是在喚醒一頭沉睡的巨獸。操作手柄時,他的動作快而穩,仿佛與機器融為一體。
    就在他調試完最後一項參數時,車間主任走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徐峰,下午的那批特製零件,廠部交給你了,急活兒。”
    徐峰點頭,沒多說一句。他知道,這種“急活兒”一般代表著關鍵的訂單,廠部隻會交給最穩妥的人。或許別人眼中這隻是工作,可對他來說,每一個齒輪、每一塊鋼板,都是構成時代齒輪的零件。
    此時此刻,外麵的陽光已經灑滿整個車間,塵埃在光線中飛舞,而徐峰的身影在車床前被拉得老長,仿佛一尊站在工業時代邊緣的沉默守望者。他的手依舊沒有停下,機器轟鳴中,有一種不言而喻的力量在醞釀、激蕩,仿佛預示著某個時代將從這片鐵與火的交響中緩緩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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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峰正操作著那台舊式立式車床,加工一組精密齒輪的中軸部分。圖紙是上午剛送來的,設計師姓鄒,是個剛從技校畢業的小夥子。紙上密密麻麻的標注已經被翻得卷了邊,右上角還殘留著指尖的黑油印。徐峰看得非常認真,眉頭不動聲色地皺著,眼睛一遍遍在0.02毫米的誤差值上來回掃視。
    “小鄒,來一下。”
    “哎——”鄒工聞聲跑過來,腿腳還帶著點校園生澀。
    徐峰舉起圖紙,在光下指了指一處,“你這邊的台階尺寸有點問題,如果按圖加工,這邊會空掉三毫米。”
    “啊?”小鄒湊過來看了幾眼,臉瞬間漲紅,“我……我可能沒看清這邊的縮進線。”
    “不是可能,是肯定。”徐峰語氣平淡,卻不帶一點怒意,隻是將圖紙一折,遞給他,“重畫一下,我這邊機器調完了,等你新圖。”
    小鄒局促地點點頭,“對不起徐師傅,我——”
    “少廢話,快去。”徐峰淡淡打斷,回頭便開始用千分尺核對原材料的尺寸。他不是刻意嚴厲,隻是覺得在這車床邊說教沒有意義。零點幾毫米的誤差,看起來不起眼,可一旦裝配起來,那就是整套機械都要拆掉重來的麻煩。他沒有那種容錯空間,更沒有允許自己懈怠的餘地。
    他手中的鋼材還帶著未磨平的毛刺,邊角鋒利如刀,稍一不慎就會劃破手指。他卻拿得穩,壓得準,手心早就長滿了厚繭,像老樹皮一樣粗硬。每次用砂輪打磨邊角的時候,他都會側身,微微眯眼,用耳朵去聽那股“吱吱”的金屬聲是否平順。
    機器震動著,他的心也被震得越來越沉。今天的活不隻是這一組零件,後麵還有另外兩套不同口徑的變速盤要做。時間緊,任務重,而他隻有這雙手和幾十年的經驗去應對。
    “徐工,圖紙出來了。”小鄒拿著重新打印的圖紙跑來,氣喘籲籲。
    徐峰接過紙,隻掃了一眼就點頭,沒多說,轉身便啟動車床。
    鋼材在刀具下被一層層切削,發出刺耳的響聲,細小的金屬屑像碎銀子一樣四濺,他弓著腰,臉湊得很近,不放過任何一絲偏差。手臂繃緊,腳步站得極穩,整個人像鐵柱一樣紮在車床前。汗水從他額頭滑下,滴進衣領,貼著背脊一路往下。他沒擦,隻是眯著眼繼續盯住車床上的數值表盤。
    五十分鍾後,第一套中軸完成。他小心地取下,舉到眼前,輕輕旋轉,聽著咬合的聲音。哢噠、哢噠,每一聲都如同審判。他眉頭鬆了些,嘴角輕輕一揚,露出難得的滿足。
    這時身後傳來一句:“徐哥,吃飯了,食堂送盒飯過來了。”
    聲音來自秦誌剛,是車間後頭數控車床那邊的師傅,一個胖胖的年輕人。他左手提著兩盒飯菜,右手拿著筷子,一臉饞相地盯著飯盒冒出的熱氣。
    “你先吃,我等這組零件打完。”徐峰頭也不回。
    “這飯一涼就不好吃了啊,你不吃我可替你解決了。”
    徐峰這才偏頭看了他一眼,“你真不怕撐死。”
    “撐死也得吃。”秦誌剛撅著嘴笑,轉頭去旁邊的工作台找了個角落坐下,一邊扒飯一邊嘮叨,“今兒這菜不錯,有紅燒肉,廠裏開恩了。”
    徐峰沒聽進去,他的注意力已經轉向了第二套材料。他取來新的一塊鋼坯,放在車床上,測距、調速、對刀,一整套流程行雲流水。這是他最熟悉的節奏,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到秒,沒有一絲拖泥帶水。外人看著覺得枯燥,可他心中卻有種奇異的充實感,那是幾十年裏和機械搏鬥出來的默契。
    他偶爾會想,如果不是在這廠裏,自己能幹嘛?出去做買賣?他不會說話,也不會耍滑頭;換個單位混吃等死?更不是他的性子。他隻有這台老車床,隻有這雙磨出老繭的手和腦子裏一套死磕到底的操作方法。
    “哢——哢——”他繼續打磨變速盤邊緣,注意力高度集中。
    “徐工,這邊有點問題。”一個聲音打斷了他,是負責後道裝配的老孫。
    “說。”
    “剛才那組齒輪,跟舊件搭配時有一點偏移,感覺是軸心不夠緊。”
    “帶我去看看。”
    徐峰立刻放下手裏的活,脫下手套,跟著老孫去了裝配室。他在那台半組裝的設備前俯下身,戴上檢測鏡,用手指慢慢推移兩側的連接部件,靜靜聽著每一次齒輪咬合時發出的聲音。
    “不是軸心問題,是那邊老件鬆動了。”他指了指側麵的卡口,“重新固定,再試。”
    老孫點頭,訕笑道:“我說呢,您這做出來哪能有錯,還是我這邊裝得不夠嚴。”
    徐峰沒有回話,隻是繼續盯著那台機器,直到它重新啟動,順利運轉。他這才轉身,回車間繼續幹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夕陽開始斜照進廠房,原本通亮的車間逐漸被金色與陰影分割,像是一張老照片逐漸泛黃。工友們陸續下班,有人揮手打招呼,有人還回頭看一眼那個仍舊站在車床邊的徐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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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哥,你不走啊?”秦誌剛又來問。
    “還有最後一組。”徐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你這命真是跟車床粘一塊了。”
    “我願意。”他回答得簡單而篤定。
    車床的轟鳴在夜色中漸趨低沉,像疲倦的巨獸喘著粗氣。廠房內隻剩下最後幾盞白熾燈在頭頂亮著,燈泡外殼泛黃,燈絲抖得厲害,光線在地上投出一圈圈模糊的影子。徐峰眼神緊鎖著最後一塊鋼材,掌中那把鋼尺一遍遍在金屬表麵上滑動,指尖帶著些微的麻木感。他將一套零件組裝完畢後小心翼翼地放到工作台上,剛要收拾,卻發現了一絲不對。
    他的眼角餘光一掃,頓時神色微變。
    那是一塊約莫指節長的固定環,原本應當是安裝在變速盤與齒輪之間的一道小部件。它既不顯眼,也不複雜,卻是整組結構能否平穩運作的關鍵。徐峰站在原地沒動,他的腦子飛快地運轉。那塊小環他早上確實拿過,也排在了他要加工的列表上,可現在——桌麵上隻剩下加工完的十二件,而清單上寫得分明:十三件。
    他沒有慌張,隻是皺了皺眉,緩緩脫下手套,俯身在工具桌下翻找。木質抽屜一格格拉開,裏麵放著螺絲刀、千分尺、遊標卡尺、各種規格的內六角與小錘。他翻得很細,動作極輕,仿佛那枚固定環藏在某個角落裏,正悄悄躲著他的目光。
    “怎麽了?徐哥。”不遠處傳來聲音,是夜班的趙琪,一個年輕的調機工,正靠在門邊吃泡麵。
    “少了一件零件。”
    “掉地上了?”趙琪抬腳踢了踢地麵,“我幫你找找。”
    “不用。”徐峰低聲說,“我記得打完十二個,最後那個……還沒下料。”
    趙琪一愣,咧嘴一笑:“那還不簡單?再打一件唄。”
    徐峰沒有回答。他知道趙琪說得沒錯,可問題不在於這一個件兒補不補得上,而在於——他忘了。這是最讓他難受的事。他不怕多做一件,不怕加班到天亮,他怕的是自己居然沒記住流程中的某個細節。
    “我早上打了第一組中軸、第二組變速盤,轉到齒輪……對。”他閉上眼,腦海裏一幀幀回放著操作過程,就像翻閱一本精密的賬本,甚至能清晰地回憶起某次車刀在鋼材上拉出的細微聲響。
    但就是這最後一件,毫無印象。
    “老了?”他輕輕呢喃,語氣中透出一絲自嘲。他從來沒對自己產生過這種疑問。多少年了,他都是車間裏第一個完成任務、最少返工的人。他相信手感,相信經驗,相信那種無需多言的熟稔感,可這一次,他居然遺漏了。
    “徐哥?”趙琪見他愣神,走近了一步。
    徐峰擺擺手,重新戴上手套,把那塊備用鋼料抱起放到車床上。
    “你去歇著,我再打一件。”
    趙琪猶豫了下,看他神色堅定,也不好多說,隻道:“你別太累了啊,回頭車間空調一關,風一吹你脖子又要落枕。”
    徐峰點點頭,專注地盯著數控表盤調節刀位,光圈從儀表上反射進他的眼中,明明滅滅。
    他的思緒卻仍未完全抽離。
    為什麽會忘?
    這不是他。他的腦子向來像一張齒輪圖,每一塊零件都在合適的位置跳動著,不多一分,不少一秒。今天這是怎麽了?是上午看圖時太專注?還是中午小鄒送圖時那會兒被打斷了思路?或者是那組齒輪卡口偏移的事讓他心裏起了波瀾?
    他不願承認,但事實擺在眼前。
    車床重新啟動,刀頭慢慢接近鋼材,第一層切削發出清晰的“哧啦”聲。他的手輕微調整著進給速度,每一分力道都掌握得極為精準。他把全部心神集中到那一小段固定環上,不讓自己有半分分神,仿佛這是今夜全廠最重要的一件事。
    機器運作時,他的腦子裏卻還在琢磨著那個被遺落的空白。他不怕別人責備——沒人會怪他。他怕的是,這種不屬於他的失誤,會慢慢侵蝕他多年積攢下的那股堅韌如鐵的信念。
    二十分鍾後,那枚完美的固定環出爐。他輕輕將它夾在鑷子中舉起,放在燈下端詳。邊緣平滑,卡槽精準,沒有絲毫毛刺。他鬆了口氣,將它放入零件盤中,重新核對每一項裝配編號。這一回,他甚至比早上的那一批更加謹慎。
    做完這一切,他終於直起腰,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肌肉在拉伸間發出輕微的脆響。他走到牆角的水壺前,倒了一杯溫水,水裏浮著幾片茶葉,早就泡得發黃,甚至有些苦澀。他咕咚咕咚喝了下去,那味道像車床噴出的熱油煙氣,難聞卻提神。
    “都弄好了?”趙琪湊過來,看著他把盤子蓋好。
    徐峰點頭,“可以了,明早可以試裝。”
    “您也真行,換我早回家洗腳了。”
    “你早了十年。”徐峰淡淡說了一句,扯了扯嘴角。
    趙琪一愣,隨即咧嘴笑了,“對,我比你年輕,還能浪幾年。”
    “浪也得看時候。”徐峰把盤子推進器械保管櫃裏,反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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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他走出車間,外頭已是夜色深沉,月光把廠區照得一片蒼白。遠處保安室的燈還亮著,有人趴在桌上打盹,夜風從圍牆縫隙中吹過,帶來一股混合了潤滑油、灰塵與槐樹葉的味道。
    徐峰跨上他的二八杠,鏈條“哢噠”一響,自行車緩緩駛出廠門。他沒急著騎快,反而慢悠悠地蹬著,任風從耳邊吹過,將衣角吹得獵獵作響。
    夜風像一把鏽了邊的舊剪刀,剪著樹枝,剪著電線上那幾隻還不肯安睡的麻雀,也剪著徐峰風塵仆仆的一天。
    自行車轆轆地駛入巷子,車胎壓過青磚鋪就的地麵,發出細碎的聲響。四合院的影子在夜色中沉沉地趴著,像一隻蹲守了上百年的老獸,安靜,卻不失分量。
    徐峰蹬著車緩緩停在院門口,伸手推門時指節磕在斑駁的鐵門栓上,一陣涼意順著指骨往上躥。他皺了下眉,輕手輕腳地推門進來。門“吱呀”一聲響動,隨即恢複寂靜。青磚灰瓦的院子裏已經大致熄了燈,隻有東廂房老馮家那邊還亮著一盞煤油燈,透著一股陳舊的黃光,玻璃罩裏有小蟲在亂撞。
    徐峰把自行車靠在牆角,鎖上,拍了拍褲腿上沾的鐵屑和油漬,鞋底蹭了幾下地,才朝西屋自己那間屋子走去。
    屋門一拉,裏麵漆黑一片。
    他伸手在門邊摸了摸,啪地一聲打亮電燈,暖白的燈光將屋子照得清清楚楚。屋子不大,七八平米的樣子,一張老式木床靠牆擺著,床尾是一個有些斑駁的木櫃,旁邊是那張永遠放著鋼尺、圖紙和一隻舊搪瓷缸的書桌。屋角那口紅漆煤爐子已經熄了火,鍋蓋搭在爐口,透著一股晚飯殘留的熱氣。
    徐峰脫了工作服,掛在牆鉤上,順手從抽屜裏摸出香煙點上一根,坐在床邊抽了起來。煙氣在狹小的空間裏緩緩升騰,跟屋頂那盞低垂的燈泡糾纏在一起。他的眼神有些發直,望著牆上那張泛黃的老照片,那是他年輕時與廠裏技工們合影,一排人笑得拘謹,隻有他站在最角落,不動聲色。
    他忽然想起自己下午那道遺漏的零件,臉上不由得沉了幾分。煙灰抖落,他用手指夾住煙頭,卻並未急著去掐滅。
    “還沒睡啊,老徐?”
    門外傳來聲音,是隔壁南屋的胡大媽,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棉睡衣,手裏端著一個小搪瓷碗。
    “剛回來。”
    “你看看你,一天到晚就你最晚,幹活也幹不過來啊?”
    “廠裏急件。”徐峰站起身,往門口走了兩步,聲音裏帶著點倦意,“怎麽還不睡?”
    “睡不著,腰疼。對了,我給你燉了點銀耳湯,趁熱喝,明兒早上別再喝涼水了。”
    徐峰本想推辭,但看她一副非給不可的模樣,還是伸手接過碗:“謝了,大晚上的還惦記我。”
    “咱們都是一個院的,不照應你照應誰?”
    胡大媽轉身回屋,身影被月色一拉,顯得佝僂了幾分。
    徐峰回屋把銀耳湯放在桌上,低頭嗅了嗅,有桂花香,淡淡的甜意。他喝了一口,溫潤入喉,疲憊似乎散去了一點。可他沒喝完,隻是放下碗,取出桌角疊著的圖紙,又重新攤開。
    月光斜斜地從窗戶照進來,與燈光交疊在他桌前。他拿出鉛筆,在圖紙上輕輕圈了幾個地方,全是與變速盤相關的結構節點。他不能容忍自己哪怕一次失誤成為習慣,那種“習慣性差錯”是最可怕的,尤其是在像他這種靠手藝吃飯的人身上。
    “咚咚。”門口又響起敲門聲。
    “誰?”他眉頭微動。
    “是我,老馮。”門外的聲音低沉,帶著點猶豫,“我閨女明天要交論文,說打印機又卡紙了……能借你那張圖紙看下結構嗎?她要參考點東西。”
    徐峰一聽這話,頓時哭笑不得:“這打印機都能修論文?”
    “哎喲老徐你又拿我打趣。就是看看嘛,她那點破玩意我也不懂,你不是會拆電機嘛?”
    徐峰起身開門,把手頭那一份老款打印機電路圖紙找出來遞給他,“這張給她看看吧。別拆,電路排布不一樣,看不懂別亂動。”
    “放心放心。”老馮一邊接一邊嘖嘖,“你這人就是細致,換別人我不敢麻煩。”
    門一關,院子又歸於寂靜。徐峰回到桌邊,坐了下來。他望著那盞燈發了會呆,又低頭將圖紙重新對折,擺回文件袋中,動作緩慢而認真,就像是給一天的生活蓋上封條。
    徐峰起得早,早得像一塊設了幾十年的機械鬧鍾,哪怕昨晚收拾到後半夜,也沒多睡。鍋裏熱著昨晚剩下的一點米飯,他在煤爐上煮了碗麵,打了個雞蛋進去。香味剛浮起來,院門口便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
    “哎,徐哥你起啦?”胡同口傳來許大茂那懶洋洋的聲音,他腳步浮浮地進了院子,一邊扣著腰帶,一邊打著嗬欠,“你昨晚是不是加班啊?燈亮到半夜呢。”
    徐峰抬眼看他:“有點急活。”
    許大茂湊近屋門,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喲,燉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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