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狠狠搓著那棉襖，指節都白了，一股酸辣的羞惱順著寒風直往心口鑽。
    棒梗怯怯地蹲在一邊，時不時偷看徐峰的方向。那男人靠在門框上，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仿佛看穿了他們所有的心思。那一刻，棒梗的心裏也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忌憚：這個人，真讓人害怕……可也真讓人羨慕啊……
    院子裏的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寒風裏裹著一股涼濕的味道，灰藍的雲層低低壓著。各家各戶的廚房裏陸續飄出飯菜香，院子一角裏，棒梗蹲在徐峰廚房門口的小灶台旁，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一筐剛洗好的紫茄子。
    那茄子顏色深得發亮，個個胖墩墩的，外皮光滑又圓潤，像一排紫油光的小葫蘆碼在竹筐裏，靜靜地散著涼意。棒梗伸手摸了摸，涼絲絲的手感讓他愣了一下，眼睛亮了。
    “嘿嘿，好像個小胖子。”他低聲嘟囔，忍不住捧起一隻在手裏掂了掂，又拿另一隻抵在它上麵，用力一推，兩個茄子啪嗒一聲滾到地上。
    那聲音驚得他身子一抖，四下看看，沒人注意，才又膽子大起來。棒梗蹲下身，兩隻小手一左一右地把茄子排成一排，然後又一個個輕輕推過去，看它們滾出奇怪的弧線，咯咯笑了。
    “哎喲，這茄子像打仗一樣。”他玩得起勁，心裏竟生出一絲說不出的暢快。平日裏他被賈張氏罵得多，徐峰盯得緊，哪敢這麽撒野？可現在，瞧見這紫油油的茄子，他像找到了什麽稀罕玩意兒，忍不住想多擺弄會兒。
    “喂，棒梗，你幹啥呢？”
    一聲粗聲粗氣的嗬斥忽然從廚房裏炸出來，嚇得棒梗手裏一抖，兩隻茄子直接滾到了灶灰堆裏。
    他猛地抬頭，就看見徐峰提著鍋鏟走出來，一臉狐疑地瞪著他，語氣裏夾著不耐煩：“小兔崽子，跑我灶台前幹啥？！”
    棒梗嚇得一哆嗦，嘴巴半天沒張開。徐峰走近兩步，伸手就從地上撿起一隻掉進灰裏的茄子，拍了兩下灰土，皺著眉頭嘀咕：“都糟蹋成啥樣了……”
    “我、我沒幹啥……”棒梗低著頭，小聲辯解。
    “沒幹啥？你不幹啥這茄子自己能掉地上啊？”徐峰瞪眼，聲音像錘子一樣砸在他耳朵邊。棒梗忍不住低下頭，心裏卻倔著：就玩一下嘛，又沒吃又沒偷，有啥了不起……
    可嘴上卻不敢多說一句，訕訕退後了幾步，小手在身後攥緊，指甲摳進手心裏。
    徐峰冷哼一聲，把剩下幾隻茄子重新碼好，提起筐往灶台裏走，一邊嘟囔：“淨添亂，也不看看這東西多金貴。小屁孩子就是欠管教……”
    棒梗抬起頭看著徐峰背影，眼睛裏閃過一絲不甘：憑啥你家有這麽多好吃的，就不讓我摸摸？還敢罵我？ 但那絲怨氣很快被他壓下去，他把手裏的土拍幹淨，慢吞吞地轉身走開，心裏卻暗暗琢磨著：改天……再找個時候，換個法子，慢慢玩。
    院子裏晚風又緊了些，晾著的衣裳呼啦啦作響。徐峰這時剛出門看了一眼，看見棒梗神色怪怪地從徐峰廚房邊繞出來，便挑了挑眉，半笑不笑地叫住他：“喲，棒梗，幹啥呢？磨磨蹭蹭的。”
    棒梗猛地一僵，立刻換上一副怯怯的表情，擠出一絲笑：“沒、沒幹啥，就是……看見他家茄子挺好看……”
    徐峰眯起眼，看他那副掩飾不住的小心思，唇角微微勾起：“挺好看是吧？行啊，那你回去畫下來，畫好了拿來給我看。”
    棒梗臉一紅，支支吾吾地低頭跑開了。徐峰卻緩緩點起一支煙，眼神幽幽地落在徐峰廚房的方向，煙霧繚繞裏，那雙眼裏閃過一絲冷意：真有意思，這小子膽子倒是越來越肥了……就等著看，還能玩出什麽花來。
    院子裏，晚風穿過晾衣繩和破舊的窗欞，吹得幾聲掛鎖叮當作響，隱隱透出涼意。晾衣杆上濕漉漉的被單隨風翻卷，砰砰地拍在牆角。廚房的灶火還在燒著，幽幽的紅光映在地上，將一地灰土照得微微發亮。
    徐峰撿起被棒梗碰掉的兩隻茄子，捏著茄子那滿是灰土和指印的皮子，越看越來氣，狠狠把其中一隻扔回筐裏。咣當一聲脆響，他抬頭衝著院子另一頭喊：“賈張氏！你人呢！死哪去了？！”
    他這嗓子粗重又急躁，震得院子牆角裏的老麻雀撲騰起來。徐峰聽見動靜，倚在門框上，神色平靜，嘴角帶著一絲看好戲的涼笑。
    賈張氏聽見喊聲，拎著一條剛洗好的濕衣裳從水缸那邊蹣跚走來，臉上堆著不耐煩又故作笑意的表情：“幹啥呀，咋又嚷嚷？這天黑得早，眼睛不大好使，我……”
    “你少跟我嚼舌根子！”徐峰一抬手，那雙布滿皸裂的手指上還沾著茄子灰，“你這棒梗是不是想爬到天上去？！跑我灶台來胡鬧，糟蹋我的菜！”
    賈張氏被吼得一愣，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轉頭朝不遠處躲著的棒梗罵道：“小王八蛋，幹啥呢！你又跑去惹禍！沒出息的東西！”
    棒梗縮著脖子，怯怯地躲在晾衣杆後頭，嘴裏嘟囔一句聽不清的話，腳尖在地上刨著灰土。賈張氏哪肯真護著，立刻叉著腰又嚷嚷：“雨柱啊，你消消氣，這小子不懂事，我回頭狠狠收拾他，沒規矩……打斷腿他都活該！”
    徐峰冷哼一聲，把筐往灶台上一扔，語氣裏透著火氣：“你嘴上說得好聽，這小兔崽子要是再敢進我廚房半步，看我不把他手剁下來！老娘們管好點，別到時候哭著來求我。”
    賈張氏臉色掛不住，幹幹笑著回了句：“行行行，他不聽話我今晚就揍，看我不抽他一頓……”
    棒梗眼圈發紅，攥著手指，心裏又委屈又惱火，暗暗咬牙：不就是幾根茄子嗎，至於這麽罵我？憑啥他們都這麽凶！
    徐峰站在一邊看著這場鬧劇，眼神裏透著幾分揣測。他能清楚地看見棒梗那股壓著的狠勁，嘴角輕輕一勾，低聲自語：“嗬，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