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5章 雷和靈靈的故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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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爬上花架的金屬支架時,機械花的齒輪開始隨著晚風輕輕轉動,每片花瓣的銜接處都滲出細碎的熒光——那是靈靈用十年時間調試出的“共生液”,能讓金屬與植物纖維在月光下融合生長。雷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上,戒指內側的星圖正與天邊的真星星河慢慢重合,像當年他蹲在機械坊裏,拿著放大鏡一點點刻下坐標時想的那樣“等刻完這最後一顆星,我們就去山頂看一次完整的星河。”
    那時靈靈總笑他癡“機械刻的星哪有真星星亮。”可此刻,戒指上的星子正順著他們的指尖,在草地上畫出流動的光軌,與真星星河在夜空裏交匯成環。遠處的機械螢火蟲被光軌驚動,成群結隊地飛過來,翅膀的嗡鳴突然變得整齊,竟與花架上齒輪的轉動聲合出了規律的節拍。
    “你聽,”靈靈側耳細聽,“它們在學你當年編的校準曲。”雷記得那首曲子——那時機械臂總在焊接時發出刺耳的噪音,他便按音階調整了齒輪間距,讓機械運作的聲音能湊成簡單的旋律。沒想到多年後,這旋律竟成了共生園的“搖籃曲”,連螢火蟲都能跟著哼唱。
    草地裏突然傳來“破土”的輕響,是去年埋下的機械種子發了芽。嫩綠色的莖稈上嵌著細小的齒輪,轉動時會灑下帶著草木清香的露水。雷彎腰摘下一片齒輪葉,遞給靈靈,葉片在她掌心慢慢展開,露出背麵用激光刻的小字“共生元年,春。”
    “原來你早有預謀。”靈靈笑著擦去葉尖的露水,指尖劃過那些小字,突然發現字跡在月光下漸漸隱去,換成了一行新的“共生十年,秋。”
    雷從口袋裏掏出個小盒子,裏麵是枚新戒指,內環刻著下一個十年的星圖。“當年說的山頂星河,明天去看嗎?”他的聲音混著晚風裏的桂花香,比任何承諾都實在。
    靈靈接過戒指,套在另一隻手上,兩隻手交疊時,新舊戒指的光軌在空氣中織成了網,將漫天星光都兜了進來。遠處的機械鍾敲響了十下,每一聲都震落些花架上的甜魂花瓣,落在他們腳邊,與齒輪轉動的碎屑融在一起,慢慢長出了帶著金屬光澤的根須。
    “其實當年刻星圖時,我就知道,”雷輕輕吻了吻她的手背,“所謂共生,從來不是等對方變成和自己一樣的模樣,而是你在齒輪上種花時,我願意為你磨平所有棱角;你在花瓣上刻字時,我願意為你學那些複雜的編程。”
    靈靈沒說話,隻是握緊了他的手。晚風穿過花架的聲音越來越柔和,機械與自然的界限在月光裏漸漸模糊,就像他們交握的手,早已分不清哪處是金屬的涼,哪處是肌膚的暖。或許生命的真諦,本就是讓那些看似對立的存在,在時光裏慢慢找到彼此的頻率,然後一起,把日子過成首沒譜卻動聽的歌。月光漫過花架的格子,在地上織出細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靈靈能感覺到雷掌心的溫度透過戒指傳過來,那枚戴了十年的合金戒指,邊緣早已被磨得比玉石還溫潤,貼在皮膚上,竟分不清是金屬在發熱,還是兩人的體溫融在了一起。
    不遠處的機械蜂鳥突然振翅飛起,翅膀的金屬嗡鳴裏裹著花香——那是雷上個月的新發明,在蜂鳥的能量核心裏嵌了塊甜魂花的花粉錠,飛行時會自動散播香氣。此刻它們正繞著花架盤旋,翅膀掃過風鈴草的花鈴,叮當作響,和齒輪轉動的“哢嗒”聲纏成一團,真的像首沒譜的歌。
    “你看那邊。”雷忽然指向共生園的角落。靈靈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去年栽下的機械藤蘿已經爬到了老舊的齒輪牆上,木質的藤蔓纏著金屬的齒條,開出的花一半是鮮嫩的粉色花瓣,一半是反光的銀色薄片,風一吹,花瓣與金屬片碰撞,竟發出了清脆的“叮咚”聲。
    “上個月給它們換了營養液,”雷的聲音帶著點小得意,“加了點甜魂樹的樹脂,沒想到真能讓木質和金屬長到一起去。”
    靈靈想起剛認識雷的時候,他總說“機械就該有機械的硬氣”,那時她還笑他“不懂草木的軟”。可現在,他蹲在機械藤蘿前,手指輕輕拂過那些纏繞的齒條,動作溫柔得像在撫摸新生的嫩芽。而她自己,也早就習慣了在調試機械臂時,順手往齒輪箱裏塞片保濕的苔蘚——據說這樣能讓機械運轉更順滑,是她摸索出的“小偏方”。
    機械鍾又敲響了一下,震落了幾片甜魂花的花瓣,恰好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靈靈低頭看著花瓣在金屬戒指上輕輕顫動,突然笑了“還記得你第一次給我修發簪嗎?把玉石接口換成了鈦合金,說這樣不容易斷,結果我戴出去,別人都笑我‘戴了個小扳手’。”
    雷也笑,指尖摩挲著她發間的新簪子——那是他後來做的,玉和金屬纏在一起,像此刻的藤蘿,“現在不笑了吧?上次城主夫人還來問在哪買的呢。”
    晚風裏,機械螢火蟲的光越來越亮,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疊在鋪滿花瓣的草地上,分不清哪段是機械的冷光,哪段是草木的暖影。靈靈靠在雷的肩頭,聽著花架上越來越和諧的聲響,突然明白所謂共生,哪裏是找到什麽頻率,不過是兩個人、兩種世界,在歲月裏慢慢學會,把彼此的棱角,磨成剛好能嵌在一起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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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此刻的月光,既照亮了金屬的冷,也溫柔了草木的軟,而他們的手,就握在這光裏,不急不慌,把日子過成了自己的模樣。夜色漸深,月光順著藤蔓的縫隙淌下來,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流淌,仿佛給那枚合金戒指鍍了層銀霜。靈靈能感覺到雷的指腹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那是他緊張時的小動作,這麽多年,一點沒變。
    “你說,咱們這算不算是打破常規了?”靈靈忽然開口,聲音被晚風揉得很輕,“機械和自然,硬和軟,本來該是對著幹的吧?”
    雷低頭看她,月光落在她眼底,像盛了半池星光。“哪有什麽常規。”他伸手拂去落在她發間的花瓣,指尖帶著機械義肢特有的微涼,卻比月光還溫柔,“常規都是人定的,咱們自己的日子,自己說了算。”
    遠處的機械蜂鳥歸巢了,翅膀收攏的“哢嗒”聲和草叢裏的蟲鳴混在一起,竟格外和諧。靈靈想起剛搬進這共生園時,機械臂修剪花枝總會把花瓣碰掉,草木的汁液也總讓齒輪生鏽,那時她總覺得,這兩種東西天生犯衝。
    可現在,機械臂的末端裹上了軟絨,能輕柔地托起一片花瓣;草木的根係順著金屬管道蔓延,在齒輪間織出細密的網,既給機械零件遮了陰,又從齒輪轉動中汲取著微弱的能量。
    “你看那棵樹。”雷指著不遠處的甜魂樹,樹幹上嵌著的監測儀正閃爍著綠光,“上個月它生了蟲,還是機械蜂鳥帶著除蟲劑幫著治的。”
    靈靈笑了,那棵樹是她親手栽的,當初雷非要在樹幹裏裝監測儀,說能實時監控生長數據,她還跟他吵了一架,說他把自然搞得太冰冷。可真當蟲害來臨,還是那冰冷的機械蜂鳥,救了這棵“自然的精靈”。
    月光爬到兩人肩頭時,雷忽然起身,牽起靈靈的手往園子裏走。“帶你看個東西。”他的聲音裏帶著點神秘。
    穿過纏繞著機械藤蔓的花廊,盡頭是間半埋在地下的小屋,門上的齒輪緩緩轉動,露出裏麵的景象——牆上布滿了屏幕,正實時顯示著共生園的各項數據甜魂樹的生長曲線、機械蜂鳥的能量消耗、土壤的濕度與金屬的鏽蝕率……而在這些冰冷的數據旁,貼著一張泛黃的照片,是他們剛搬來時的合影,兩人站在光禿禿的園子裏,笑得生澀又拘謹。
    “這是……”靈靈驚訝地睜大眼睛。
    “我做的共生模型。”雷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之前總覺得該用數據把一切都算清楚,後來才發現,有些東西算不清。”他指著屏幕角落的一行小字,“你看,這裏寫著‘靈靈今天多看了三分鍾的花’,這數據沒用,可我就是想記下來。”
    靈靈的心像被什麽東西填滿了,暖暖的。她轉身抱住雷,臉頰貼在他微涼的機械臂上,卻覺得比任何地方都安穩。“雷,其實不用記的。”她輕聲說,“那些算不清的東西,早就刻在日子裏了。”
    比如機械蜂鳥翅膀上沾著的花粉,比如齒輪縫隙裏鑽出的草芽,比如他每次調試機械時,總會多留的那三分力,怕碰壞了她種的花。
    月光越發明亮,把小屋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個溫柔的擁抱。屏幕上的數據還在跳動,照片裏的兩個人卻仿佛從泛黃的紙頁裏走了出來,與現實中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靈靈知道,他們或許永遠成不了別人眼裏“純粹的機械”或“純粹的自然”,但這又何妨?他們在機械的冷硬裏種出了花,在草木的柔軟裏嵌進了齒輪,把兩種看似對立的世界,過成了隻屬於他們的模樣。
    就像此刻握在一起的手,一個帶著金屬的涼,一個沾著草木的香,卻在月光裏,融成了最舒服的溫度。露水順著甜魂樹的葉脈滑下來,滴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涼絲絲的,卻沒衝淡那股舒服的溫度。靈靈低頭看著雷手腕上露出的機械關節,金屬的冷光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見這隻機械臂時,自己嚇得躲在樹後——那時總覺得,冷冰冰的金屬怎麽能長在人身上。
    “還記得你第一次給我修機械臂嗎?”雷的聲音帶著笑意,指尖輕輕摩挲著她掌心的薄繭,那是常年侍弄花草磨出來的,“你手抖得像篩糠,螺絲刀掉了三次,最後還是我自己擰的螺絲。”
    靈靈臉一熱,拍了下他的手背“還說呢,誰讓你非要裝什麽‘觸覺反饋’,調試的時候電得我指尖發麻。”話雖抱怨,嘴角卻揚著笑,“不過現在挺好的,能摸出花瓣的紋路,還能……”她頓了頓,小聲說,“能感覺到我手燙不燙。”
    雷的機械指節輕輕動了動,像是在回味觸碰花瓣的觸感。“工程師說,這叫‘仿生感知’,能模擬百分之九十的人類觸感。”他忽然低頭,用機械臂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冰涼的金屬貼著皮膚,卻沒讓她覺得冷,“但我覺得,比真手還好用——至少不會在你生病時,笨手笨腳不敢碰你。”
    遠處的機械螢火蟲群飛了過來,藍光像撒在草葉上的星星,照亮了兩人腳邊的土地。那裏,一株嫩芽正從機械齒輪的縫隙裏鑽出來,嫩綠的莖稈纏著齒輪的齒牙,像是在給冰冷的金屬係上綠絲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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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靈靈指著那株嫩芽,眼裏閃著光,“它比我們還厲害,直接把機械當成花架了。”
    雷彎腰撥開草葉,仔細看了看“明天讓工匠來把這附近的齒輪打磨得光滑點,別磨傷了它的莖。”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再在旁邊加個小燈,晚上能照照亮,說不定長得更快。”
    靈靈笑著點頭,忽然覺得,他們的日子就像這株嫩芽,看似被機械的棱角圍著,卻總能找到縫隙紮根,還能纏著那些棱角往上長,把冰冷的齒輪,長成自己的依靠。
    夜風吹過,帶著草木的清香和金屬的氣息,在月光裏纏成一團,分不清哪是自然,哪是機械。靈靈靠在雷的肩上,聽著他機械臂運轉時輕微的“嗡”聲,混著草葉的沙沙聲,像一首特別的搖籃曲。
    “雷,”她輕聲說,“其實剛開始,我總怕咱們走不到頭——你喜歡拆拆補補,我喜歡澆花種草,好像根本不是一路人。”
    雷把她摟得緊了些,機械臂的關節發出輕微的“哢嗒”聲,像是在點頭。“我也怕過。”他坦白道,“怕我的齒輪硌壞你的花,怕你的露水鏽了我的關節。可現在才明白,哪有什麽絕對的一路人,不過是願意為對方磨掉點棱角,再長出點新的模樣。”
    月光移過他們交握的手,金屬的涼和草木的香在掌心融在一起,變成了讓人安心的溫度。遠處的機械鍾敲了十下,聲音穿過花叢,落在兩人耳裏,不慌不忙的,像在為這平淡又珍貴的日子,打著溫柔的節拍。
    靈靈閉上眼睛,感覺雷的機械臂輕輕拍著她的背,節奏和他的心跳一樣穩。她知道,明天太陽升起時,齒輪還會轉動,花草還會生長,而他們會繼續這樣,在金屬與草木的縫隙裏,把日子過成最舒服的模樣——不用刻意相同,卻能彼此相融,就像此刻的月光,既照亮了機械的冷,也溫柔了草木的軟。晨曦爬上窗欞時,靈靈是被機械臂的“哢嗒”聲輕輕喚醒的。雷正低頭調試臂端的柔性襯墊,晨光透過他發梢落在機械關節上,折射出細碎的光。
    “醒了?”他抬眼,機械臂順勢收回到合適的角度,不再碰到她的背,“剛才檢測到你翻身,襯墊硬度調軟了點,試試會不會更舒服。”
    靈靈坐起身,看著他手腕處露出的金屬骨架上,纏著圈新鮮的常春藤——那是她昨天隨手纏上去的,此刻藤尖竟冒出了個米粒大的新芽。“它好像喜歡你呢。”她指尖碰了碰新芽,常春藤的絨毛蹭得指尖發癢。
    雷低頭看了眼,機械臂的指節輕輕碰了碰藤蔓,動作小心得像怕碰碎露水“大概是……我的能量核心溫度剛好適合它發芽。”他頓了頓,補充道,“工程師說這叫‘共生熱交換’,挺科學的。”
    靈靈笑出聲,從床頭摸過那盆昨晚沒看完的多肉“那這個‘科學’能解釋,為什麽我的多肉總往你那邊長嗎?”花盆邊緣的莖葉,果然歪歪扭扭地朝著雷的方向,像群伸長脖子的小企鵝。
    雷的耳尖微微發燙,伸手把花盆轉了個方向“可能……是我這邊光照好。”話音剛落,窗外的機械窗簾便緩緩拉開,晨光湧進來,正好落在多肉身上。
    靈靈看著他略顯慌亂的動作,忽然覺得,那些冰冷的金屬齒輪裏,藏著一顆比誰都柔軟的心。她湊近了些,鼻尖幾乎碰到他機械臂上的常春藤“雷,其實不用找理由的。”
    她抬手,輕輕按住他正在調試的機械關節,指尖傳來輕微的震動,那是能量流動的聲音,像極了他沉穩的心跳。“就像這藤蔓和齒輪,不用解釋為什麽會纏在一起,舒服就夠了,不是嗎?”
    雷的機械臂頓住了,晨光在他瞳孔裏跳躍。過了幾秒,他緩緩點頭,機械臂反過來握住她的手,襯墊的溫度調得和人體肌膚一般溫熱“嗯,舒服就夠了。”
    窗外,機械蜂鳥帶著晨露落在窗台,翅膀扇動的頻率,恰好和屋裏齒輪轉動的節奏合上了拍。新的一天開始了,金屬與草木的故事,還在繼續生長。晨光漫過窗台時,機械蜂鳥抖落翅膀上的露珠,飛向庭院深處。那裏,靈靈新栽的牽牛花正順著雷焊接的金屬支架往上爬,紫色的花瓣卷著晨霧,恰好卡在齒輪的凹槽裏,隨著機械臂的起落輕輕搖晃,像個被係在發條上的小鈴鐺。
    雷蹲在花圃邊,給自動灑水器換濾芯,靈靈則在調試她的“植物翻譯器”——一個能將植物電波轉換成音符的裝置。忽然,牽牛花傳來一陣急促的“叮咚”聲,靈靈笑著轉頭“它說你擋到陽光了。”雷聞言往旁邊挪了挪,機械褲腿蹭到泥土,他卻毫不在意,反而指著支架上的嫩芽“你看,它在跟著齒輪轉的方向長。”
    不遠處,機械狗叼來修剪工具,金屬爪子小心地避開剛冒頭的雛菊;太陽能板收集的電能順著藤蔓裏的導線流進溫室,給熱帶蘭供暖;而那隻機械蜂鳥,正停在翻譯器的天線頂端,跟著牽牛花的旋律輕輕哼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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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屬的冷硬與草木的柔軟,在晨光裏交織纏繞,沒有誰刻意遷就誰,卻自然而然地長成了彼此最舒服的模樣。就像這個清晨,所有的聲音都合著同一節拍,講述著一個關於“共生”的故事——故事裏沒有絕對的界限,隻有慢慢靠近的溫度。
    而這樣的故事,每天都在繼續。初夏的雨來得急,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上,劈啪作響。靈靈正趴在工作台前調試新做的“雨水收集器”,金屬管道與陶瓷漏鬥的接口總有些漏水,她皺著眉擰動扳手,額角滲出細汗。
    “用這個。”雷遞過來一卷軟膠條,指尖沾著點機油,“上次修機械臂剩下的,彈性剛好。”
    靈靈接過膠條,果然嚴絲合縫堵住了縫隙。她抬頭時,雨霧恰好漫進敞開的窗戶,打濕了她的發梢。雷伸手替她把額前的碎發別到耳後,指腹擦過她臉頰的瞬間,兩人都頓了頓。
    雨更大了,遠處的機械風車在雨中轉得歡,葉片帶起的水花濺在太陽能板上,折射出七彩的光。屋簷下的排水管“嘩啦啦”淌著水,水流經過靈靈裝的微型發電機,燈串突然亮了,暖黃的光串繞著爬滿藤蔓的金屬架,把雨幕染成了溫柔的顏色。
    “你聽。”靈靈拉著雷走到窗邊,雨水順著收集器的管道流進蓄水桶,撞擊水麵的聲音像在打鼓,“這是雨水在唱歌呢。”
    雷沒說話,隻是悄悄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外套上還帶著他的體溫,混著淡淡的機油味,是靈靈熟悉的味道。
    雨停時,天邊掛起了彩虹。機械蜂鳥帶著沾了雨珠的花瓣飛回來,落在雷的肩頭。靈靈伸手去接,指尖剛碰到花瓣,蜂鳥突然振翅飛起,帶著花瓣衝向彩虹的方向,留下一道銀色的弧線。
    “它好像想去碰彩虹。”靈靈笑著說。
    “那我們也去。”雷牽起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過來,堅定又溫暖。
    兩人踩著水窪往山頂跑,機械義肢踩在積水裏發出“咯吱”的輕響,靈靈的裙擺掃過路邊的蒲公英,白色的絨毛乘著風追上他們。到山頂時,彩虹正好橫跨在兩座山之間,像座亮晶晶的橋。
    雷從背包裏掏出相機,鏡頭對準靈靈。她站在彩虹下,頭發上還沾著草葉,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比彩虹還亮。
    “哢嚓”一聲,畫麵定格。
    後來,這張照片被洗出來,貼在客廳的牆上。旁邊還粘著機械蜂鳥帶回來的那片花瓣,已經壓成了幹花,和照片裏的彩虹一樣,永遠留在了那個雨天。
    日子就像這樣,藏在每一個細微的瞬間裏——是雷修機械時,靈靈遞過去的那杯加了蜂蜜的水;是靈靈種的花謝了,雷偷偷補種的新苗;是兩人靠在沙發上看星星,機械狗趴在腳邊打盹,齒輪的輕響與蟲鳴混在一起,成了最安穩的催眠曲。
    沒有轟轟烈烈的誓言,也沒有刻意營造的浪漫,隻是兩個人,兩台偶爾需要上油的機械,一片慢慢長大的花園,在時光裏慢慢走,把每一天都過成了值得珍藏的故事。淩晨四點,機械鬧鍾還沒來得及發出第一聲嗡鳴,靈靈已經醒了。窗外的月光還沒褪盡,像一層薄紗蓋在花園的金屬支架上,那些纏著支架生長的牽牛花,花瓣上還沾著昨晚的露水,在月光下閃著細碎的光。
    她輕手輕腳地起身,盡量不讓金屬關節發出“哢嗒”聲——雷的睡眠一直很淺,尤其是最近調試新的機械臂,他總說關節處的潤滑油好像不太對,夜裏總能聽見自己翻身時金屬摩擦的輕響。
    廚房的燈是暖黃色的,調得很暗,剛好能照亮料理台。靈靈從櫃子裏取出那罐新到的潤滑油,瓶身上的標簽已經被磨得有些模糊,是上次去機械城時,一位老工匠特意推薦的,說這種型號最適合雷那台有點年頭的機械臂。
    她擰開瓶蓋,一股淡淡的鬆木香飄出來。記得第一次給雷的機械臂上油時,她笨手笨腳地把油滴到了他的襯衫上,那片深色的油漬後來洗了很久都沒掉,雷卻笑著說“這樣挺好,像朵深色的花”。
    正想著,身後傳來輕微的響動。靈靈回頭,看見雷站在廚房門口,頭發亂糟糟的,眼睛裏還帶著剛睡醒的迷茫。他的機械臂搭在門框上,關節處果然又發出了“咯吱”的輕響。
    “醒了?”靈靈往手心倒了點潤滑油,招手讓他過來,“就等你呢,昨晚就聽見你翻身時關節響得厲害。”
    雷走過來,把機械臂遞過去,金屬的涼意透過指尖傳來。靈靈的指尖帶著點溫度,輕輕按住他的關節,慢慢把潤滑油抹進去。動作很輕,像在撫摸一件易碎的珍寶。
    “花園裏的傳感器好像有點問題,”雷的聲音帶著點沙啞,“淩晨三點多的時候,聽見滴灌係統啟動了,但按設定,這個點不該澆水的。”
    “可能是濕度探頭受潮了,”靈靈低頭專注地給他調試關節,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等天亮了我去看看。你這機械臂,是不是又偷偷調了承重參數?我都說了別總拿它搬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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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笑了笑,沒說話。靈靈知道,他肯定又趁自己不注意,用機械臂幫隔壁的張奶奶搬那盆巨大的鐵樹了。那盆鐵樹重得很,張奶奶的兒子在外地,雷總說“舉手之勞”,可他忘了自己的機械臂已經用了五年,有些零件早就該換了。
    潤滑油慢慢滲進關節縫裏,那“咯吱”聲果然小了很多。靈靈直起身,手背不小心蹭到他的襯衫,摸到一片硬硬的凸起——是上次幫王大爺修屋頂時,被釘子勾破的地方,他自己縫了幾針,針腳歪歪扭扭的,像條掙紮的小蟲子。
    “這襯衫該換了,”靈靈輕聲說,“我上周買的新布料放在衣櫃最上麵,等周末有空,我給你做件新的。”
    雷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襯衫,不在意地笑了笑“還能穿呢,縫補一下就好。倒是你,上次給花圃搭架子時,手指被鐵片劃了道口子,現在還疼嗎?”
    靈靈的指尖確實還留著道淺淺的疤,是不鏽鋼支架上的毛刺劃的。當時她沒在意,雷卻緊張得不行,翻出醫藥箱裏的碘伏和紗布,小心翼翼地給她包紮,那認真的樣子,好像她受了多大的傷。
    “早不疼了,”靈靈戳了戳他的胳膊,“你呀,就是太緊張。”
    雷握住她的手,指尖輕輕摩挲著那道疤痕,動作很輕,像在確認它是不是真的消失了。“在我這兒,你的事沒有小事。”他說這話時,眼睛亮亮的,窗外的月光剛好落在他眼裏,像落了顆星星。天亮的時候,靈靈去檢查滴灌係統的傳感器。果然是探頭受潮了,上麵還沾著片濕漉漉的柳葉。她蹲在花圃邊,用軟布小心地擦著傳感器,忽然聽見身後傳來“撲棱”一聲。
    回頭一看,是那隻機械鳥。它的右翼有點歪,大概是昨晚被風吹得撞到了樹幹。機械鳥是雷去年做的,翅膀用的是輕薄的鈦合金,能模仿真鳥的動作,每天早上都會落在窗台叫他們起床。
    靈靈把它捧起來,手指碰到它右翼的關節時,鳥嘴突然動了動,發出一串斷斷續續的電子音“救…救…我…”
    她心裏一緊,趕緊抱著機械鳥跑回屋裏。雷正在調試他那台舊收音機,看見靈靈跑進來,趕緊放下手裏的螺絲刀“怎麽了?”
    “機械鳥壞了,”靈靈把鳥遞給他,“好像是右翼的齒輪卡住了。”
    雷接過機械鳥,翻來覆去地看了看,眉頭皺了起來“是傳動杆歪了,得拆開修。”他從工具箱裏找出最小號的螺絲刀,小心翼翼地擰開鳥身上的螺絲,動作輕柔得像在拆解一件藝術品。
    靈靈坐在旁邊看著他。陽光從窗戶照進來,剛好落在他的側臉上,他的睫毛很長,專注的時候,鼻尖會微微動一下。記得剛認識他的時候,他修東西總是毛手毛腳的,拆壞了她好幾個小擺件,現在卻能熟練地擺弄這麽精細的零件。
    “你看這裏,”雷忽然抬頭,指著機械鳥翅膀裏的一根細鐵絲,“它的平衡杆斷了,難怪會歪。這鐵絲太細了,得換根粗點的。”
    靈靈看著那根比頭發絲粗不了多少的鐵絲,忽然想起昨天下午,看見隔壁的小孩拿著彈弓打鳥。當時她還喝止了那小孩,沒想到還是沒護住這隻機械鳥。
    “這些孩子,”她輕輕歎了口氣,“總愛欺負它。”
    雷沒說話,隻是從抽屜裏找出一根更粗的鐵絲,用鑷子夾著,一點點穿進機械鳥的翅膀裏。他的動作很慢,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陽光照在汗珠上,像撒了層金粉。
    “好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把機械鳥遞還給靈靈,“試試能不能飛。”
    靈靈捧著機械鳥走到窗邊,輕輕一抬手。機械鳥撲扇了兩下翅膀,雖然還有點歪,但確實能飛了。它繞著窗戶飛了兩圈,發出一串清脆的電子音,像是在道謝。
    “真棒,”靈靈笑著說,“又能叫我們起床了。”
    雷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笑了笑“它可是我們的專屬鬧鍾,可不能壞。”下午的時候,天突然陰了下來。靈靈正在給花園裏的玫瑰澆水,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陣“叮叮當當”的響聲。抬頭一看,是雷推著那輛舊自行車回來了——車後座綁著個巨大的木箱,看起來沉得很。
    “你買什麽了?”靈靈跑過去幫忙,手指剛碰到木箱,就被燙了一下,“怎麽這麽燙?”
    “是太陽能板,”雷喘著氣說,“上次看天氣預報說這周末有暴雨,我想著把屋頂的舊板換了,新的防水性更好。”
    靈靈摸了摸太陽能板的邊緣,果然比舊的厚實很多。“這麽大的箱子,你怎麽弄回來的?”
    “雇了輛三輪車,”雷擦了擦臉上的汗,“師傅說送到門口就行,剩下的我自己來。沒想到這麽沉,差點搬不動。”
    靈靈看著他通紅的臉頰,還有被勒出紅印的肩膀,心裏有點疼。“你呀,就不能等我一起嗎?”
    雷笑了笑“你不是在給玫瑰澆水嗎?不想讓你放下手裏的活兒。”
    兩人合力把太陽能板搬到屋頂。雷踩著梯子往上爬的時候,靈靈忽然發現他的褲腿破了個洞,露出裏麵的機械小腿——那是去年幫李爺爺修煙囪時,被磚頭砸壞的,後來換了個二手的,總有點不太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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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點,”靈靈扶著梯子,聲音有點發緊,“別摔著。”
    “放心吧,”雷在屋頂上喊,“我技術好著呢。”
    他開始拆舊的太陽能板,螺絲刀擰動螺絲的聲音“哢哢”響,偶爾還會傳來“哎呀”一聲——肯定是碰到了生鏽的零件。靈靈在下麵遞工具,時不時抬頭看一眼,生怕他不小心掉下來。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太陽能板終於換好了。雷從屋頂上下來,臉上沾了不少灰塵,額角還有道劃傷,大概是被舊板的邊緣劃到的。
    “你看,”他指著新的太陽能板,眼睛亮晶晶的,“這下暴雨也不怕了,還能多存點電,晚上給你的花圃燈供電,亮堂堂的。”
    靈靈沒說話,隻是拉著他進屋,從醫藥箱裏翻出碘伏和棉簽。她的動作很輕,棉簽碰到他額角的傷口時,他下意識地縮了一下。
    “疼嗎?”她輕聲問。
    “不疼,”雷笑著說,“這點小傷算什麽。”
    靈靈抬頭看他,忽然發現他的眼睛裏有紅血絲,大概是昨天熬夜調試機械臂累的。她放下棉簽,輕輕抱住他“以後別這麽拚了,我會擔心的。”
    雷的身體僵了一下,然後慢慢放鬆下來,回抱住她。他的機械臂有點涼,卻很穩,把她抱得很緊。“好,”他說,“以後什麽都等你一起。”晚飯過後,兩人坐在院子裏的長椅上。天邊的晚霞還沒褪盡,紅得像塊融化的蜜糖。機械狗趴在腳邊,尾巴偶爾掃過地麵,發出“沙沙”的輕響。
    “你看,”靈靈指著天上的星星,“今天的星星真亮。”
    雷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忽然說“等周末,我們去山頂吧。那裏沒有路燈,能看見更多星星。”
    “好啊,”靈靈笑著說,“記得帶上帳篷和睡袋,還有你上次做的那個星空投影儀。”
    雷的星空投影儀是用舊零件做的,能在帳篷頂上投出漫天繁星,雖然不如真星星亮,卻很溫馨。上次他們去郊外露營,就靠它看了一整夜的“星星”。
    機械狗忽然站起來,對著門口“汪汪”叫了兩聲。靈靈抬頭一看,是隔壁的張奶奶,手裏端著碗剛煮好的糖水。
    “快嚐嚐,”張奶奶把碗遞給靈靈,“新摘的蓮子,煮了糖水,敗火。”
    “謝謝張奶奶,”靈靈接過來,舀了一勺,蓮子的清香混著冰糖的甜,在舌尖散開,“真好吃。”
    張奶奶笑著說“你們倆呀,整天忙這忙那的,也不知道歇歇。看雷小子,今天搬太陽能板累壞了吧?多吃點。”
    雷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不累,能幫上您的忙,我高興。”
    張奶奶歎了口氣“現在像你們這樣的年輕人不多了。對了,下周我兒子回來,想請你們吃飯,多虧你們平時照顧我。”
    “不用不用,”靈靈趕緊說,“舉手之勞。”
    張奶奶卻不依“就這麽定了,不許推辭。”
    送走張奶奶,雷忽然說“你看,蓮子糖水真甜。”
    靈靈點點頭“是啊,比買的罐頭甜多了。”
    “我是說,”雷看著她,眼睛裏的光比天上的星星還亮,“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就像這糖水,慢慢熬,慢慢甜。”
    靈靈的心忽然像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暖暖的。她靠在雷的肩膀上,聞著他身上淡淡的機油味,還有院子裏玫瑰的香氣,覺得特別安穩。
    機械狗趴在腳邊睡著了,發出輕微的鼾聲。遠處傳來鄰居家的電視聲,還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一切都那麽安靜,又那麽熱鬧。周末的時候,他們真的去了山頂。帳篷搭在一棵老槐樹下,雷的星空投影儀在帳篷頂上投出了漫天繁星,比上次更亮了——他偷偷換了個新的燈泡。
    “你看那顆星,”靈靈指著帳篷頂上的一顆“星星”,“像不像我們第一次見麵時,你修壞的那個鬧鍾?”
    雷笑了“哪有?那個鬧鍾可比它醜多了。”
    第一次見麵,雷來修靈靈家的舊鬧鍾,結果越修越壞,最後幹脆拆成了一堆零件。靈靈氣得差點把零件扔到他臉上,可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又忍不住笑了。
    “說起來,”靈靈忽然想起什麽,“你當時為什麽非要修那個鬧鍾啊?買個新的才幾十塊錢。”
    雷的聲音低了些“我看你很喜歡那個鬧鍾,說明書上寫著是你爺爺送的。我想著,能修好的東西,就別隨便扔了。”
    靈靈心裏一動。她確實很喜歡那個鬧鍾,是爺爺去世前送她的,雖然舊了點,卻承載著很多回憶。沒想到他當時就注意到了。
    “後來那個鬧鍾,”她輕聲說,“你還是給修好了,對吧?現在就在我的床頭櫃上,每天還在走。”
    “嗯,”雷說,“換了個機芯,稍微改了改,比以前更準了。”
    帳篷外傳來風吹過的聲音,像在唱歌。靈靈忽然覺得,他們的日子就像那個被修好了的鬧鍾,雖然有過磨損和磕碰,卻在彼此的手裏,慢慢走成了最安穩的樣子。
    “雷,”她輕聲說,“我們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好不好?”
    雷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有點汗,機械指尖的溫度透過皮膚傳過來,很踏實。“好,”他說,“一直走下去。”
    星空投影儀還在轉,帳篷頂上的“星星”一閃一閃的。機械狗在帳篷外睡著了,偶爾發出一聲夢囈。遠處的山風吹過,帶來了鬆針的清香。
    沒有轟轟烈烈的誓言,也沒有刻意營造的浪漫,隻是兩個人,兩雙偶爾需要上油的機械手,一片慢慢長大的花園,在時光裏慢慢走。每一天都很平淡,卻又藏著說不盡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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