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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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荷花戒指的光在掌心跳動時,池邊的老柳樹突然落下片葉子,恰好落在雷的機械臂上。他低頭去撿的瞬間,我看見他臂甲內側刻著的小字——“72”,是我們救過的人數。原來那些被他輕描淡寫帶過的傷痕,早被悄悄記成了勳章。
    “小虎說,要給每個救人的點畫朵花。”雷忽然開口,機械指摩挲著戒指內側的紋路,“他今天把第七十二朵畫在了社區公告欄上,畫裏的我們站在荷花池邊,你的頭發上落著片荷葉。”
    我想起今早路過公告欄時,那幅被孩子們圍看的蠟筆畫歪歪扭扭的兩個人影牽著小手,池水裏漂著個巨大的戒指,旁邊用紅蠟筆寫著“永遠”。當時還笑小虎畫得幼稚,此刻才懂,最純粹的祝福從來不用章法。
    晚風卷著荷葉的清香漫過來,雷的機械臂突然輕輕顫抖——是舊傷在作祟。去年對抗“影蝕蟲”時,他為了護著懷裏的孩子,硬生生用臂甲扛了蟲群的突襲,齒輪卡進血肉的疼,他咬著牙沒吭一聲,直到把孩子安全送回家,才在工具房裏疼得蜷縮成一團。
    “還疼嗎?”我伸手按住他的關節,指尖觸到金屬下微微發燙的皮膚。
    他搖搖頭,反手握住我的手,機械指的溫度透過戒指傳過來“早好了。”可我分明看見他喉結滾了滾,是在忍疼。
    遠處傳來孩子們的歌謠,是小虎編的“鐵開花,人長大,荷花池邊守著家。”雷的喉結又動了動,忽然低頭,用沒受傷的手輕輕碰了碰我的頭發,動作輕得像怕碰碎露水。
    “其實……”他的聲音有點啞,“上次修機甲時,攢的碎片夠做兩枚戒指。”他從口袋裏摸出個小盒子,裏麵躺著枚一模一樣的戒指,隻是內側刻著的字換成了“別怕”,“本來想等你生日時給你,又怕你覺得……太刻意。”
    我望著那枚戒指,突然想起他每次出任務前,都會把工具箱裏的備用零件擺得整整齊齊,卻總在最底層藏著顆糖——那是我小時候愛吃的牌子,他記了十幾年。原來那些藏在硬殼下的溫柔,從不是刻意,是早就刻進骨血的習慣。深夜的工具房裏,雷正拆著機械臂的零件,機油滴在報紙上,暈開一小片深色。我舉著台燈照向他的手腕,看見關節處的磨損比上次更嚴重——他總說“還能撐”,卻在沒人時偷偷攢錢買新零件,把津貼大半分給社區的老人。
    “別拆了,我幫你。”我接過他手裏的螺絲刀,指尖觸到他發燙的皮膚。他的機械臂用了五年,早就該換了,可他總說“舊的順手”,其實是想把新臂甲的錢省下來,給小虎買套新畫筆。
    “沒事。”他想搶回螺絲刀,卻被我按住手。台燈的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片淺淺的陰影,像隻收起翅膀的蝶。
    “小虎說,你昨天幫他修畫板時,臂甲卡了三次。”我一邊拆螺絲一邊說,聲音有點澀,“他偷偷告訴我,說‘雷哥的手好像累了’。”
    雷的動作頓了頓,喉結滾了滾“那小子……”
    “他還畫了張畫,貼在你工具箱上。”我從口袋裏掏出那張畫,上麵是隻舉著螺絲刀的機械臂,旁邊寫著“加油”,字跡歪歪扭扭,卻用了最鮮豔的紅蠟筆,“他說,等他長大了,給你做最好的臂甲。”
    雷接過畫,指尖輕輕撫過紙麵,突然低低笑了一聲,笑聲裏混著點哽咽。工具房的窗沒關嚴,風鑽進來帶著荷花池的水汽,吹得台燈的光晃了晃,像在為這個笨拙的溫柔歎氣。社區的倉庫裏堆著我們撿回來的舊零件,雷說要把它們改成孩子們的玩具。他蹲在地上拚裝機器人時,陽光透過氣窗落在他發頂,給那縷早生的白發鍍了層金。
    “你看這個。”他舉著個用齒輪做的小風車,轉動時發出“哢嗒”的響,“小虎說要藍色的葉片。”
    我望著他專注的側臉,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雪夜。他背著發燒的小虎往社區醫院跑,雪粒子打在他臉上,他卻把圍巾解下來裹住孩子,自己凍得嘴唇發紫。那天他的機械臂進了雪,關節卡得厲害,卻硬是沒停步,直到把小虎送進急診室,才在走廊的長椅上蜷成一團,疼得說不出話。
    “冷不冷?”我走過去,把外套披在他肩上。他的肩很瘦,骨頭硌得外套都發皺,那是常年省吃儉用,把營養留給需要的人留下的痕跡。
    “不冷。”他抬頭衝我笑,眼角的細紋裏盛著光,“你看,這個風車轉起來像不像荷花池的漣漪?”
    倉庫外傳來孩子們的歡呼,是小虎帶著夥伴來領玩具了。雷趕緊把風車藏進工具箱“等漆幹了再給他們,現在還糙。”可我看見他偷偷把風車的邊緣磨了又磨,生怕劃到孩子的手。
    原來溫柔從不是刻意做出來的樣子,是藏在齒輪縫裏的細心,是磨平棱角的耐心,是把所有尖銳都對著自己,卻把柔軟全給別人的偏心。暴雨突然砸下來時,我們正在荷花池邊加固圍欄。雷的機械臂在雨中鏽得厲害,關節轉動時發出刺耳的響,可他還是把我往傘下拽“你去躲躲,我很快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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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太大,傘根本遮不住兩個人。我拽住他的手腕,摸到金屬下急促的心跳“一起躲。”他還想強,卻被我拉著往工具房跑,雨水順著他的發梢往下滴,打濕了胸前的舊傷疤——那是當年為了護著社區的糧倉,被“蝕憶霧”灼傷的痕跡,至今顏色都比別處深。
    工具房的屋簷下,我們擠在一把傘裏,聽著雨打鐵皮的聲響。雷突然從口袋裏摸出顆糖,是我愛吃的橘子味,糖紙被雨水泡得發皺,卻還緊緊裹著糖塊。“剛才在倉庫找到的。”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笑,“本來想等雨停了給你。”
    糖在舌尖化開時,我望著他被雨水打濕的睫毛,突然明白,那些說不出口的牽掛,早就藏在每個笨拙的瞬間裏——是雪夜把圍巾給別人卻凍著自己的傻,是把最後顆糖留著的憨,是明明自己疼得厲害,卻總說“沒事”的強。
    雨小了些時,雷突然指著荷花池“你看。”池麵上的雨珠跳得歡,像無數顆碎鑽在跳舞,“像不像小虎畫裏的星星?”
    我望著他眼裏的光,突然覺得,這輩子遇到的所有溫柔,都藏在這個總說“沒事”的人眼裏,藏在他磨平棱角的機械臂上,藏在他偷偷留著的那顆糖裏。社區的聯歡會上,小虎抱著吉他彈唱自己寫的歌,跑調跑到天邊,雷卻站在台下,舉著手機錄視頻,笑得比誰都開心。孩子們圍著他打鬧,扯他的機械臂,他也不惱,隻是把最鋒利的齒輪轉向自己,生怕劃到孩子。
    我端著兩杯熱飲走過去時,正撞見小虎扯著雷的衣角問“雷哥,你什麽時候和姐姐結婚呀?我畫了張請柬,上麵有鐵荷花。”
    雷的臉瞬間紅透,機械臂都僵了,結結巴巴說不出話。我把熱飲遞給他,故意逗他“聽見了嗎?小虎都等急了。”
    他接過杯子,指尖燙得縮了縮,卻把最熱的那杯塞給我“你……你喝這個。”熱氣模糊了他的眼鏡片,卻擋不住眼裏的光,像落滿了星星。
    聯歡會散場時,小虎偷偷塞給我張畫,上麵是兩個穿著禮服的人影站在鐵荷花前,旁邊寫著“結婚快樂”。畫的背麵有行小字,是雷的筆跡“等我攢夠錢,就買枚真荷花戒指。”
    夜風帶著桂花的香漫過來,雷正幫著收拾桌椅,機械臂在月光下泛著溫柔的光。我望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所謂永遠,就是有人願意用笨拙的方式,把你的每個期待都記在心裏,慢慢攢,慢慢等,哪怕要花很多年。雷的機械臂終於到了該換的日子,新臂甲是社區的老工匠幫忙做的,上麵刻著荷花的紋路。他站在鏡子前試穿時,指尖有點抖,機械關節轉動的聲音比舊的輕了很多。
    “好看嗎?”他轉過身問我,眼裏帶著點不安,像個怕被誇的孩子。
    我走過去,輕輕碰了碰臂甲上的紋路“好看,比舊的好看。”其實心裏知道,不管是新的還是舊的,隻要是他的,就都是最好的。
    老工匠說,這臂甲用了特殊的合金,能自動調節溫度,冬天不會凍手,夏天不會燙人。雷摸著臂甲上的紋路,突然紅了眼眶“他說……這是大家湊錢做的,小虎把他的畫筆都賣了。”
    社區的公告欄上貼滿了孩子們的畫,每張畫上都有個舉著新臂甲的人影,旁邊寫著“謝謝雷哥”。雷站在公告欄前,看了很久,突然轉身往工具房跑,機械臂擺動的幅度比平時大,像在掩飾什麽。
    我跟過去時,正看見他蹲在地上,用新臂甲輕輕碰了碰舊臂甲——那枚陪他闖過無數難關的舊零件,被他擦得鋥亮,擺在工具箱最顯眼的位置。
    “還留著?”我在他身邊蹲下。
    他點點頭,指尖撫過舊臂甲上的劃痕“這上麵有……有我們一起救過人的痕跡。”
    夕陽透過氣窗照進來,把兩個影子拉得很長,新臂甲的光和舊臂甲的痕疊在一起,像段未完待續的故事,溫柔得讓人想掉眼淚。社區要舉辦畫展,小虎非要把雷的舊臂甲當展品。雷起初不肯,說“太舊了不好看”,卻在小虎說“這是英雄的勳章”時,紅著臉點了頭。
    畫展那天,舊臂甲被擺在最顯眼的位置,旁邊放著本厚厚的相冊,裏麵是我們救過的人的照片李嬸抱著孫子笑得合不攏嘴,張爺爺在菜園裏揮著鋤頭,小虎舉著畫筆畫鐵荷花……每張照片下麵都寫著日期,是雷一筆一劃記的。
    雷站在展台前,被孩子們圍著問東問西,機械臂緊張得有點僵。我走過去,悄悄握住他的手,他的指尖有點涼,卻在觸到我的溫度時,慢慢放鬆下來。
    “雷哥,這道劃痕是怎麽來的?”小虎指著臂甲上最深的一道痕。
    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突然笑了“是為了救一個很重要的人,被‘影蝕蟲’劃的。”他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得像刻在心上,“當時覺得疼,後來才知道,能護著她,比什麽都值。”
    孩子們發出“哇”的驚歎,我望著他眼裏的光,突然覺得,那些刻在臂甲上的痕,從來不是傷疤,是時光寫給我們的詩,每道紋路裏都藏著“值得”兩個字。深秋的雨下得纏綿,雷的舊臂甲在畫展結束後,被收進了社區的博物館。他站在展櫃前,看了很久,突然說“其實我偷偷在裏麵藏了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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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從口袋裏摸出把小鑰匙,打開臂甲的夾層,裏麵是張泛黃的紙條,上麵是我的字跡“別怕,我在。”那是當年他被“影蝕蟲”傷後,我寫給他的,沒想到他一直藏著。
    “每次出任務前,我都會看一眼。”他的聲音有點啞,“看了就覺得,再難都能挺過去。”
    雨打在博物館的玻璃窗上,像在為這個藏了多年的秘密鼓掌。我望著他手裏的紙條,突然想起那些他疼得說不出話的夜晚,想起他把紙條貼在床頭的認真,想起他每次看紙條時眼裏的光。
    原來最動人的承諾從不是“永遠”,是“別怕,我在”;最珍貴的收藏也不是珠寶,是你藏在舊物裏的牽掛,是我記在心裏的回響。社區的冬祭要掛祈福燈,小虎說要我們一起寫祝福。雷握著筆的手有點抖,機械臂在紅紙上寫下“平安”兩個字,筆畫歪歪扭扭,卻比任何書法都好看。
    我接過筆,在旁邊寫下“相守”。燭光透過紅紙照過來,把兩個字映得暖暖的,像兩顆靠得很近的心。
    孩子們把我們的祈福燈掛在最高的柳樹上,風一吹,燈影搖搖晃晃,像在說“會實現的”。雷站在我身邊,機械臂輕輕環住我的腰,新臂甲的溫度剛剛好,不冷不熱,像他給的溫柔。
    “其實……”他低頭在我耳邊說,聲音輕得像雪花,“我攢的錢夠買戒指了,等開春,我們就……”
    “好啊。”我打斷他,抬頭撞進他驚喜的眼裏,“開春就結婚,在荷花池邊,讓小虎當花童。”
    他的機械臂突然收緊,把我抱得很緊,新臂甲的紋路硌在我背上,有點疼,卻暖得讓人想哭。遠處的祈福燈還在搖,像無數個跳動的星子,在為這個遲到了很久的約定祝福。開春的荷花池邊,鐵荷花的鏽跡裏冒出了新綠。雷穿著新做的禮服,機械臂上別著小虎送的荷花胸針,站在柳樹下等我。陽光透過他的發梢,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子。
    小虎穿著花童的衣服,舉著我們的祈福燈跑來“姐姐,雷哥緊張得機械臂都在抖!”
    我笑著走過去,握住雷的手。他的機械指有點涼,卻在觸到我的溫度時,慢慢暖了起來。遠處傳來社區居民的笑聲,老工匠在調試他做的音樂盒,裏麵放著小虎編的歌“鐵開花,人長大,荷花池邊守著家。”
    雷低頭,從口袋裏摸出個盒子,裏麵躺著枚真荷花戒指,寶石的光映在他眼裏,像落滿了荷花池的漣漪。“我……”他有點結巴,機械臂都在顫。
    “我願意。”我搶在他前麵說,看著他眼裏的光突然亮起來,像點燃了整個春天。
    戒指戴上的瞬間,風拂過荷花池,吹得新葉沙沙響,像在為我們鼓掌。雷的機械臂輕輕環住我的腰,新臂甲的紋路貼著我的後背,舒服得像躺在雲朵裏。
    我望著他眼裏的自己,突然明白,所謂永遠,就是有人用五年時間攢一枚戒指,用十年時間護一個約定,用一輩子時間把你的名字刻在心上,不管風雨,不管歲月,隻要你回頭,他永遠在那裏,帶著點傻氣,帶著點認真,說“別怕,我在”。
    遠處的鐵荷花在陽光下閃著光,池裏的新荷剛露出尖角,像個嶄新的開始。而我們站在這新舊交替的時光裏,握著彼此的手,知道往後的每一個春天,都會有荷花香,有機械臂的輕響,有說不完的“我在”,把日子過成最動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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