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米糠裏的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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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明允的茶盞裂成兩瓣時,茶汁正順著指縫往靴底淌。
    他盯著衙役懷裏那卷破草席,草席邊角滲出的暗紫色液體在青石板上洇出個歪歪扭扭的鬼畫符——像極了上個月刑房裏被打爛的血手印。
    "走。"他把碎茶盞往案上一丟,狗尾巴草從嘴角滑到下巴,"帶本縣去東市。"
    周福追上來時,宋明允正蹲在驗屍房門檻上啃半塊芝麻糖。
    陽光從漏雨的瓦縫裏漏下來,在他肩頭篩出細碎的金點子。
    "大人!"周福抹了把額頭的汗,"趙公子剛差人來送孝布,說李老板是暴病身故,讓咱們走個過場......"
    "過場?"宋明允突然把芝麻糖塞進周福嘴裏,"你嚐嚐這糖甜不甜?"
    周福被噎得直翻白眼,就見宋明允已經掀了草席。
    李老板的屍體直挺挺躺著,嘴唇烏紫得像浸了墨水的棉線,右手還攥著半塊炊餅,指縫裏卡著些白花花的碎屑。
    "米糠。"宋明允用銀製喉管探測勺挑了挑死者指甲,"張仵作,你說糧鋪老板指甲有米糠正常?"
    張老三正蹲在牆角嗑瓜子,聽見這話"噗"地笑出聲:"大人當小的沒見過世麵?
    糧鋪裏的夥計哪個指甲縫不是米糠?
    上回王屠戶宰豬,指甲裏還沾著豬毛呢!"
    宋明允沒接話。
    他想起三天前劉氏溺死案裏,死者指甲根部那道細得像線的劃痕——當時張老三的驗屍圖上寫著"水草刮擦",可後來他用銀勺刮開那道痕,底下竟沾著半粒靛藍絲線。
    他捏著銀勺在李老板指甲縫裏來回刮蹭,米糠簌簌落進酒碗。
    張老三湊過來看,瓜子皮"哢"地斷在嘴裏:"大人這是要釀酒?"
    "釀酒倒不至於。"宋明允用勺柄攪動酒碗,突然頓住——在渾濁的米糠裏,幾粒針尖大的晶體正閃著冷光,"張仵作,你說這是米糠?"
    宋明允袖中的銀鎖突然發燙。
    他盯著酒碗裏的晶體,嘴角慢慢翹起來:"張仵作的眼睛比米篩還漏——這哪是米糠,是砒霜拌的芝麻糖渣子。"
    "大人!"周福突然撲過來要搶酒碗,卻被宋明允反手扣住手腕,"趙公子守孝呢,您別......"
    "守孝?"宋明允瞥了眼李老板攥著的炊餅,"周師爺,你可知道消渴病人最忌甜?
    李老板前兒還去老周藥鋪買天花粉,怎麽轉眼就攥著芝麻糖暴斃了?"
    藥鋪老周正縮在門後打擺子,聽見這話抖得更厲害了:"回、回大人,李老板得消渴三年了,小的每月初三都給他稱天花粉......"
    "放屁!"
    門"砰"地被踹開。
    油頭粉麵的趙德貴衝進來,孝服前襟還沾著酒漬:"那老東西嘴上說忌口,背地偷摸吃甜食!
    上回我還撞見他躲在後院啃蜜棗!"
    宋明允從袖中抽出個賬本,封皮上"同福賭坊"四個字刺得趙德貴眼皮直跳:"上月十五,趙公子提走三十兩銀子——胡掌櫃說,您連押了七把"大",全輸了。"
    趙德貴的臉瞬間白過孝布。
    他盯著宋明允手裏的酒碗,突然拔高聲音:"你、你有什麽證據說是我下的毒?"
    "證據?"宋明允把酒碗推到他麵前,"你聞聞看,這酒裏摻了砒霜的芝麻糖香,可比賭坊的骰子香多了。"
    酒碗裏的氣味鑽進來時,趙德貴猛地往後退,後腰撞翻了張老三的瓜子盤。
    瓜子殼劈劈啪啪落了滿地,像極了公堂上驚堂木拍碎時的聲響。
    "宋縣令莫不是想......"趙德貴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勁,"想汙蔑我?"
    驗屍房的風突然大了。
    宋明允望著趙德貴發紅的眼尾,摸了摸袖中發燙的銀鎖——這安平縣的戲,才剛唱到第二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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