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殿前辯墨驚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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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驛站快馬的鐵蹄聲撞破安平縣衙的晨霧時,宋明允正蹲在廊下給周小禾剝橘子。
    橘子皮的清苦混著紙錢灰的焦味,他指尖沾著陳二狗靈前未擦淨的墨漬,聽見衙役喊"聖旨到"時,指節在褲腿上蹭了蹭——這是他緊張時的老毛病,現代法醫剖檢前總要反複擦手,此刻倒和那時一個心境。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宣旨太監的公鴨嗓像根細針,紮得趙崇跪直了腰。
    他被重枷鎖著跪在前院青石板上,官服早被泥水汙染成灰褐,可聽見"著安平縣令宋明允三日內攜案卷赴京,禦前對質寒門墨中毒案"時,嘴角竟扯出半道冷笑。
    宋明允接過聖旨,指尖掃過明黃色的絹帛。
    聖旨末尾用朱砂畫了個潦草的圈,是皇帝特有的批注習慣——他記得前世看《大昌起居注》,說當今陛下批折子總愛畫圈,圈大圈小能看出心情好壞。
    此刻這個圈大得快溢出絹邊,倒像是被什麽事急得手抖。
    "大人,"劉捕頭湊過來壓低聲音,"這趙崇一路上怕是要生事。"
    趙崇突然笑出聲,鐵鏈子嘩啦響:"劉捕頭,到了京城,你這捕快的板子可就打不到我了。"他歪著腦袋看宋明允,"宋大人不是最講證據麽?
    到了金鑾殿,你且看滿朝文武是信你的破墨渣,還是信崔閣老的嘴。"
    宋明允把橘子瓣塞進周小禾手裏,轉身時狗尾巴草從帽簷垂下來,掃過趙崇的額頭:"崔閣老的嘴?"他蹲下來和趙崇平視,"我倒想問問,崔閣老的嘴能嚼碎陳二狗指甲裏的毒墨嗎?
    能咽下周小禾她娘棺材板上的黴斑嗎?"他直起身子拍了拍官服,"走了,趙公子,京城的天,未必是崔家的天。"
    進京的官道上飄著牛毛細雨。
    趙崇被捆在囚車裏,每隔半柱香就要冷笑一聲:"宋大人可知,崔閣老的門生占了六部三成?
    你當金鑾殿是你們安平縣衙?"宋明允騎在馬上啃著炊餅,雨絲順著鬥笠往下淌,倒把狗尾巴草衝得更綠了:"趙公子,你猜我在安平縣審過多少狀告鄉紳的案子?"他突然轉頭,"那些鄉紳也說"官官相護",可最後呢?"
    最後怎樣?
    趙崇沒問,但他想起在安平縣大牢裏,宋明允舉著銀勺挑開陳二狗的喉嚨——那銀勺在腐肉裏攪了三攪,突然就紅了。"砷毒,"宋明允當時說,"你以為換了墨錠就能瞞天過海?
    可墨裏的砒霜溶在水裏,喝下去就順著食管燒出紅印子。"趙崇打了個寒顫,把後半截冷笑咽回肚子裏。
    金鑾殿的地磚比安平縣衙的涼得多。
    宋明允跪在丹墀下,能聽見自己的官靴底和大理石摩擦的細響。
    皇帝坐在龍椅上,玄色冕旒垂下來,遮住了半張臉,倒讓他想起前世解剖室的無影燈——都是上位者,一個看案情,一個看屍體。
    "宋明允,"皇帝的聲音像敲在青銅上,"趙崇狀告你濫用私刑,誣陷朝廷命官。
    你有何話說?"
    趙崇突然挺直腰杆:"陛下明鑒!
    寒門考生中毒純屬巧合,臣從未參與......"
    "巧合?"宋明允打斷他,從懷裏摸出個油紙包。
    他解開繩子,裏麵是十二塊墨錠,"這是臣從安平縣十二戶寒門考生家裏搜出的墨。"他又摸出另一包,"這是十二戶官宦子弟用的墨。"
    他舉起兩塊墨對著殿上的燭火:"請各位大人看——寒門墨色發烏,富家墨色清亮。"他掏出個銅秤,"再看重量:寒門墨每塊七錢,富家墨五錢半。"他轉身對皇帝行禮,"臣讓太醫院驗過,寒門墨裏摻了三成砒霜。
    摻得多,墨就重;摻得勻,色就烏。"他從袖中抖出張紙,"這是臣畫的墨汁濃度圖譜,寒門墨兌水後毒性是富家墨的兩倍——這不是巧合,是刻意調製。"
    殿上炸開一片抽氣聲。
    趙崇的臉白得像新刷的牆,突然拔高聲音:"你...你如何證明這些墨是臣調的?"
    "鬆風堂的賬房先生張老三,"宋明允話音剛落,丹墀側邊就跪上個人。
    那人四十來歲,穿件洗得發白的青布衫,手裏攥著半本賬冊,"張老三,把你看見的說給陛下聽。"
    張老三抖得像篩糠:"回...回陛下,鬆風堂每月往崔府送二十箱墨,崔府每月回贈五十兩銀子。
    去歲冬月,崔府的管家說"寒門要多摻料",小人就...就往寒門墨裏加了砒霜。"他舉起賬冊,"這是小人偷偷記的賬,每筆銀子都寫著"崔府墨款"。"
    趙崇突然撲過去要搶賬冊,被殿前侍衛按回地上。
    他脖子上的青筋跳得像條蛇:"你...你血口噴人!
    崔閣老那是...那是體恤寒門學子!"
    "體恤?"宋明允冷笑,"陳二狗毒發時攥著墨錠喊"疼",周小禾她娘沒錢買棺材,隻能停在義莊——這就是崔閣老的體恤?"他轉向丹墀下跪著的老周,"老周,你來說說,是誰讓你把毒墨送到寒門手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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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周是安平縣的書吏,此刻哭得滿臉是淚:"是趙大人!
    他說"寒門用鬆風堂的墨有賞",小的就...就挨家挨戶送。
    小的以為是好事,誰知道那墨裏有毒啊!"他重重叩首,額頭撞在地上的聲音像敲鼓,"小的該死!
    小的該死!"
    趙崇突然癱在地上,嘴裏隻剩重複的"完了完了"。
    宋明允望著他,想起在安平縣衙後堂,趙崇說"我也是被逼的"——原來這"逼",是五品通判的官印,是崔閣老的權勢。
    他轉頭看向丹墀外,林阿牛和周小禾正跪在雨裏。
    林阿牛的破毛筆別在腰間,周小禾懷裏還揣著他買的糖蒸酥酪紙包。
    "陛下,"宋明允提高聲音,"科舉是寒門的梯子,不是權貴的篩子。
    若這梯子被人抽了釘,被人灌了毒,那天下寒士,還敢往上爬麽?"
    殿上靜得能聽見龍涎香燒盡的劈啪聲。
    皇帝摘下冕旒,露出鬢角的白發。
    他盯著宋明允,目光像把刀,卻在掃過林阿牛和周小禾時軟了軟:"宋明允,你可知崔明遠是三朝老臣?"
    "臣知。"
    "你可知參他的人,沒幾個有好下場?"
    皇帝突然笑了:"好個"臣知"。"他轉向趙崇,"趙崇,你可知朕最恨什麽?"趙崇抖得說不出話,"朕最恨有人把朝堂當賭場,把寒門當籌碼。"他拍了下龍椅扶手,"著大理寺徹查崔明遠,趙崇交刑部,其餘從犯一並收押!"
    退朝時,宋明允在丹墀邊遇見周小禾。
    她舉著個油紙包,裏麵是涼透的糖蒸酥酪:"大人,這是陳二狗最愛吃的。
    他說...他說等中了舉,要請你吃全京城的糖蒸酥酪。"
    宋明允接過紙包,指尖觸到包底的墨漬——是陳二狗撿的那支破毛筆蹭的。
    他望著殿外漸起的風,想起趙崇在囚車裏說的"官場規矩",想起崔明遠在京中的深宅大院。
    雨絲落進他的衣領,涼絲絲的,倒讓他想起前世解剖室的福爾馬林味——有些真相,總得見了光,才不會發臭。
    "小禾,"他蹲下來幫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你和阿牛好好讀書。
    等崔明遠的案子結了,我帶你們去吃全京城的糖蒸酥酪。"
    而此刻的崔府,正有個灰衣仆人跪在書房裏。
    他捧著個漆盒,盒中是半塊染血的玉——那是靖安王舊部的標記。
    "宋明允審了趙崇,"仆人壓低聲音,"他要查的,可不止科舉案。"
    崔明遠摸著玉上的血痕,嘴角扯出半道冷笑:"那就讓他查。"他望向窗外陰雲,"這潭水,越深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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