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夜訪舊宅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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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霧未散時,宋明允蹲在地牢門口,看張老三用鐵鏈扣住周典吏的腳腕。
    鐵環撞擊青磚的聲響裏,他摸出塊芝麻糖拋過去——周典吏本能去接,卻在指尖觸到糖紙的瞬間渾身一顫,像被蛇咬了似的縮回手。
    \"怕什麽?\"宋明允用靴尖踢了踢腳邊的食盒,\"大牢裏老鼠比人精,你不吃東西,明兒個老鼠啃你腳趾頭,我可不管。\"他歪頭看周典吏縮在草堆裏發抖的模樣,忽然笑出聲,\"昨兒夜裏還敢提影衛初代,這會兒倒成了鵪鶉?\"
    周典吏喉結動了動,幹裂的嘴唇張了張沒出聲。
    宋明允也不逼他,起身時拍了拍張老三的肩膀:\"盯著點,別讓他尋短見——死了的話,我扒你皮當褥子。\"
    張老三縮著脖子應了,轉身時瞥見阿秀抱著個木匣子從後堂跑過來,發頂的紅纓被風吹得亂顫:\"大人!
    玉牌子查出來了!\"
    宋明允接過木匣,見阿秀鼻尖凍得通紅,指尖還沾著碳粉——顯然是連夜比對了縣誌裏的金石圖譜。
    匣中玉佩泛著幽光,\"初代\"二字在晨光裏像兩道刻進骨頭的刀痕。
    \"雕工是大昌開國年間的"透雕活環"技法。\"阿秀扒著他胳膊踮腳看,\"我翻了《百工誌》,這種鏤空雲紋隻在太祖爺的祭天禮器上見過。
    您說影衛是先皇設的?
    依我看,怕不是跟著太祖打天下的老班底!\"
    宋明允的手指在玉佩上輕輕一叩,脆響驚得屋簷下的麻雀撲棱棱飛散。
    他望著廊下結的冰棱,突然想起昨夜周典吏說\"先皇設的\"時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原來最該騙的,是先皇自己。
    \"阿秀,去庫房拿兩壇女兒紅。\"他把玉佩收進懷裏,\"午後跟陸沉出城,穿素布衫,戴鬥笠。\"
    阿秀眼睛一亮:\"去靖安王舊宅?\"
    \"小機靈鬼。\"宋明允彈了下她額頭,\"靖安王當年兵權在手,卻主動請辭去守皇陵——要麽是腦子壞了,要麽是攥著比兵權更要命的東西。\"他轉身往內室走,狐裘下擺掃過積雪,\"陸沉在馬廄等,你去備三匹快馬,挑那匹最能跑的。\"
    午後的雪比清晨更密,三個人影裹著灰布鬥篷出了安平西門。
    陸沉騎在最前麵,腰間橫刀裹著油布,刀鞘上的銅環隨著馬蹄聲叮當作響;阿秀縮在宋明允身後,攥著他腰帶的手凍得通紅,卻還在絮絮叨叨:\"大人您說那老宅會不會鬧鬼?
    我聽賣糖葫蘆的王伯說,上個月有獵戶看見宅子裏冒綠光!\"
    \"綠光?\"宋明允在風裏笑出聲,\"那是磷火。
    人骨埋淺了,天氣一冷,磷化氫遇氧自燃——比你阿爹當年在義莊燒的紙錢亮多了。\"
    阿秀\"啊\"了一聲,趕緊把臉埋進他後背。
    陸沉回頭瞥了眼,嘴角難得扯出個弧度,又迅速抿成線。
    舊宅在城北三十裏的亂山坳裏,圍牆塌了半截,爬滿枯藤的石門上\"靖安別苑\"四個大字隻剩\"安別\"二字。
    宋明允跳下馬,踩得積雪\"咯吱\"響:\"三年前我來查過私鹽案,那會兒還沒這麽破。\"他用指節敲了敲門框,碎木屑簌簌往下掉,\"看來有人比我急。\"
    陸沉抽出橫刀劈開擋路的荊棘,刀尖挑開半扇破門。
    黴味混著潮土味撲出來,阿秀捏著鼻子退後半步,卻見宋明允蹲在地上,用指甲刮了刮青磚縫裏的泥——泥色比周圍淺,帶著細沙。
    \"暗格。\"他摸出火折子吹亮,舉到離地三尺的位置。
    火苗突然往牆角偏了半寸,\"通風口在那。\"
    阿秀踮腳看,見牆根有塊磚比別處低半指,邊緣還留著新刮的痕跡:\"有人試過?\"
    \"沒我手巧。\"宋明允從靴筒摸出根細鐵絲,往磚縫裏一探,\"哢嗒\"一聲輕響,整麵牆突然往裏陷了半尺。
    陸沉立刻橫刀擋在前麵,卻見牆後是個兩尺見方的暗格,裏麵躺著卷發黑的絹帛。
    \"燒過?\"阿秀伸手要碰,被宋明允拍開:\"別留指紋。\"他用隨身帶的竹鑷子夾起絹帛,就著月光展開——上麵的字被水浸過,模糊得像團墨跡,卻能隱約認出\"影衛乾清宮太祖\"幾個字。
    \"太祖?\"阿秀倒抽口冷氣,\"那比先皇還早兩輩!\"
    宋明允的手指在\"太祖\"二字上停頓片刻,突然把絹帛塞進懷裏:\"走。\"
    回城的路比來時更急。
    雪粒子打在鬥笠上,像有人拿豆子砸腦袋。
    走到離縣城五裏的山坳時,陸沉突然勒住馬:\"有動靜。\"
    話音未落,三支淬毒的弩箭破風而來!
    陸沉旋身揮刀,刀光過處,箭杆斷成兩截,卻見林子裏竄出七八個黑衣蒙麵人,短刃在雪地裏泛著冷光——正是禦前親衛特有的\"柳葉刃\"。
    \"保護大人!\"陸沉吼了一嗓子,橫刀衝進人群。
    宋明允拽著阿秀往馬後躲,卻見陸沉的刀招又快又狠,每一刀都往刺客手腕上招呼——不是要殺人,是要留活口。
    \"陸沉!\"宋明允突然喊,\"別留手!\"
    陸沉的刀頓了頓,下一秒砍向刺客咽喉。
    宋明允盯著地上斷刃,刀尖刻著的\"乾\"字在雪地裏格外刺眼——果然是宮裏的人。
    等最後一個刺客倒在血泊裏,陸沉的鬥篷已經被劃開三道口子,左手臂滲著血。
    阿秀手忙腳亂地給他包紮,宋明允卻蹲在刺客屍體旁,用樹枝挑開他麵巾——是張陌生的臉,脖頸處有顆朱砂痣,和上個月在驛站被殺的驛卒一模一樣。
    \"走。\"他起身時踢了踢屍體,\"回縣衙。\"
    深夜的縣衙後堂飄著墨香。
    宋明允伏在案前謄寫密信,燭火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阿秀抱著炭盆縮在牆角打盹,陸沉靠在門框上擦刀,刀身映著他緊繃的下頜線。
    \"影衛初代,奉太祖密旨監察皇族......\"宋明允的筆尖頓住,\"靖安王得見影衛密檔,知太祖傳位有疑......\"他突然把筆一扔,密信被揉成紙團砸在牆上。
    \"大人?\"阿秀驚醒。
    \"沒事。\"宋明允扯鬆領口,盯著窗外翻湧的雪雲,\"我要去趟大理寺。\"
    話音剛落,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張老三撞開房門,喘得像拉風箱:\"大...大人!
    地牢裏的周典吏醒了!\"
    宋明允的手指在案上敲了敲,目光掃過牆角的火盆——裏麵還剩半卷未燒盡的密信殘頁,\"太祖\"二字在灰燼裏忽明忽暗。
    他摸了摸袖中還帶著體溫的玉佩,起身時拍了拍張老三的肩:\"走,去會會這位文書官。\"
    地牢的黴味混著藥香湧出來時,周典吏正靠在草堆上,眼神清明得不像剛醒的人。
    他望著宋明允走進來,突然笑了:\"大人要動刑?
    我勸您省點力氣——有些事,打死我也不會說的。\"
    宋明允蹲下來,和他平視。
    燭火在兩人之間搖晃,把周典吏臉上的疤痕照得像條扭曲的蜈蚣。
    他從懷裏摸出那塊玉佩,\"初代\"二字在火光裏泛著冷光:\"你不說,這玉牌替你說。\"
    周典吏的瞳孔猛地收縮。
    宋明允卻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張老三,拿床被子來——夜裏冷,別讓周典吏凍著。\"
    他轉身往外走,腳步聲在地道裏回響。
    周典吏望著他的背影,喉結動了動,終究沒出聲——但他知道,這個總叼著狗尾巴草的縣太爺,這次是動真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