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鉛塵血徑、熔爐之門與毒蛇的餌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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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刺骨的地下水浸透了褲腿,黏膩的泥漿裹挾著尖銳的碎石,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美呋在絕對的黑暗中亡命奔逃,肺部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撕扯都帶著濃重鉛塵和硝煙灼燒的劇痛。身後,那如同跗骨之蛆的腳步聲——沉穩、冰冷、帶著一種精準計算過的壓迫感——越來越近!尤裏安·諾維科夫!這個名字本身就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刃,每一次靴底踩踏濕滑岩石的悶響,都像敲擊在她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她不敢回頭,甚至不敢大口喘息,隻能憑借本能和身體在狹窄、陡峭、濕滑的甬道中跌撞前行。冰晶般的眼眸在黑暗中徒勞地大睜著,試圖捕捉一絲微光,一絲生路。那根頂端嵌著深色寶石的奇異發簪被她死死攥在掌心,冰冷的金屬質感是此刻唯一的依靠,尖端在慌亂中劃破了掌心,細微的刺痛讓她保持著最後一絲清醒。
    甬道似乎永無止境,向下,向下,再向下!濃烈得令人作嘔的鉛腥味和一種更加古老、更加沉重的腐朽氣息,如同無形的粘稠液體,包裹著她,擠壓著她。空氣越來越稀薄,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灼燒感,喉嚨裏彌漫著鐵鏽般的血腥味。
    就在她感覺肺葉即將炸裂、雙腿灌鉛般沉重時,腳下突然一滑!
    “啊!”
    一聲短促壓抑的驚呼被她死死咬在唇間,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撲倒!手掌下意識地撐向前方濕冷的石壁——
    觸感不對!
    不再是堅硬粗糙的岩石,而是一種冰冷、光滑、帶著明顯人工打磨痕跡的…金屬?!而且,這金屬表麵似乎…刻著什麽?
    美呋的心髒驟然一停!她不顧一切地摸索著那片區域。冰冷、光滑,觸手沉重無比,是鉛!一整塊嵌入岩壁的巨大鉛板!她的指尖在鉛板上急速劃過,粗糙的刻痕刺痛了皮膚。那是…文字?符號?她無法分辨,但在鉛板中央,她的指尖觸碰到了一個凹陷——一個規則的、圓形的凹槽!
    莉迪亞昏迷中反複囈語的“門”!
    鉛…門…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劈開黑暗!美呋的心髒狂跳起來,絕望中迸發出一絲瘋狂的希望!她猛地將手中那根頂端鑲嵌著深色寶石的奇異發簪舉起!簪尾那聽診器耳件般的精巧弧度,在絕對的黑暗中似乎…隱隱散發出一種極其微弱、極其幽深的深藍色微光?那光芒微弱得如同螢火,卻足以讓她看清簪尾的形狀——一個完美契合眼前凹槽的、帶著奇異螺旋紋路的圓柱體!
    沒有時間思考!身後,尤裏安那令人窒息的腳步聲已近在咫尺,幾乎能感受到他呼出的冰冷氣息!
    美呋眼中爆發出孤注一擲的決絕!她顫抖著,用盡全身力氣,將發簪那奇異的尾部,狠狠按向鉛板中央的凹槽!
    “哢噠!”
    一聲清脆、冰冷、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機括咬合聲,在死寂的甬道中驟然響起!
    緊接著,是令人牙酸的、沉重金屬摩擦岩石的“嘎吱——”聲!那塊巨大的鉛板,連同它周圍的部分岩壁,竟然向內緩緩滑開了一道縫隙!一股更加濃鬱、更加熾熱、帶著濃烈硫磺、熔融金屬和…血腥混合而成的、令人幾欲嘔吐的恐怖氣味,如同火山噴發般洶湧而出!
    一道暗紅色的、跳躍不定的光芒,從縫隙中投射出來,映亮了美呋因震驚和窒息而扭曲的麵龐!那光芒並非火光,更像是…熔融金屬的輝光!
    “門”…開了!
    美呋沒有任何猶豫,甚至來不及看清門後是什麽,身體已如同離弦之箭,猛地擠進那道狹窄的縫隙!在她身影沒入的瞬間,沉重的鉛門在她身後發出沉悶的巨響,開始緩緩閉合!“轟——!”
    沉重的鉛門閉合的巨響,如同悶雷滾過狹窄的甬道,震得石壁簌簌落灰。尤裏安·諾維科夫的身影在距離那扇緩緩關閉的鉛門僅數步之遙處驟然停住!冰藍色的瞳孔在門縫中透出的、那跳躍不定的暗紅色熔融輝光的映照下,瞬間收縮成針尖!
    那光芒!那硫磺與血腥混合的、地獄般的氣味!
    瓦倫丁的“熔爐”!
    他猛地撲向正在閉合的鉛門縫隙!沉重的鉛門帶著不可抗拒的力量向內合攏,縫隙飛速縮小!尤裏安的手掌如同鐵鉗,狠狠抓向縫隙邊緣那冰冷光滑的鉛製門框!
    “滋——!”
    刺耳的聲音響起!他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指與堅硬冰冷的鉛合金劇烈摩擦,皮手套瞬間被撕裂,露出下方同樣被擦破皮肉、滲出血珠的手指!但那巨大的力量隻是讓沉重的鉛門閉合的速度微微一滯!
    縫隙隻剩下不到一掌寬!門後那暗紅色的、仿佛熔岩地獄的光芒透過縫隙,在尤裏安冰冷的臉上投下跳動的、如同惡魔圖騰般的陰影。他的目光穿透縫隙,在那一閃而逝的瞬間,捕捉到了一個纖細的身影正踉蹌著撲入門後那片暗紅光芒籠罩的、更加廣闊的空間!那身影在熔融金屬的輝光下,如同投入烈焰的飛蛾,脆弱而決絕。
    然後——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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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鉛門徹底閉合!沉重的撞擊聲在甬道中回蕩,隔絕了門後那地獄般的光景和氣息,隻留下冰冷的鉛板在黑暗中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金屬腥氣。
    尤裏安的手指死死按在冰冷的鉛門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滲出的鮮血在光滑的鉛麵上留下幾道刺目的暗紅指痕。冰藍色的眼眸死死盯著眼前這扇隔絕生死的厚重之門,瞳孔深處,是足以凍結靈魂的暴怒和一種被獵物在眼前逃脫的、冰冷的恥辱感!
    “熔爐…門…”他低沉的聲音在死寂中響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的冰碴。指尖殘留的硫磺與血腥氣息,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著他敏銳的神經。
    他猛地轉身,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錐,射向緊隨其後的刑吏。那刑吏被上司眼中從未有過的、幾乎化為實質的殺意驚得渾身一顫,下意識地後退半步。
    “炸開它。”尤裏安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卻蘊含著毀滅性的力量,“現在。”
    “大人!這鉛門太厚!強行爆破,整個結構都可能…”刑吏的聲音帶著驚恐。
    “炸開它!”尤裏安重複,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寒冰碎裂,“不惜一切代價!我要知道這扇門後麵,藏著瓦倫丁什麽樣的‘核心’!那個闖入者…我要活的!”
    “是…是!”刑吏臉色慘白,不敢再有絲毫猶豫,轉身朝著甬道上方狂奔而去。
    尤裏安沒有再看那扇門。他緩緩抬起那隻被擦破皮肉、沾滿自己鮮血和鉛塵的手,目光落在掌心。剛才強行阻止門閉合時,他指尖在鉛門邊緣的刻痕上擦過…那不是裝飾,是文字!雖然模糊,但他認出了幾個反複出現的、扭曲變形的煉金符號!其中一個,正是瓦倫丁家族密庫卷宗上記載的、代表“核心”、“轉化”的禁忌符號!
    還有…他攤開掌心,那裏靜靜躺著之前撿到的、那片沾著暗紅幹涸物質的鉛合金殘片。他再次伸出舌尖,極其輕微地舔了一下那暗紅色的附著物。這一次,除了金屬的腥鹹和苦澀,舌尖還傳來一絲極其微弱、卻如同冰針般刺入神經的…甜腥!
    不是動物的血!
    是…人血!而且,是長期暴露在鉛汙染環境中、血液發生了某種…異變的人血!這腥甜,如同最惡毒的詛咒!
    冰藍色的眼眸深處,風暴徹底化為毀滅的寒冰地獄。瓦倫丁在這片廢棄礦道的最深處,用鉛…用人命…在“熔爐”裏煉著什麽?那個帶著奇異發簪、能打開這扇門的女人,又是誰?她身上那若有若無的清冷香氣…那驚鴻一瞥的脆弱與鋒利…
    尤裏安將染血的鉛片緊緊攥回掌心,那冰冷的棱角幾乎刺破皮肉。他如同石雕般矗立在緊閉的鉛門前,周身散發著足以讓空氣凍結的寒意,等待著那毀滅性的爆破,等待著…撕開這鉛塵與血腥掩蓋下的、毒蛇巢穴最核心的黑暗秘密。塔樓最高層。
    瓦倫丁公爵端坐在那張冰冷的石椅上,蒼白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同樣冰冷的石製扶手。塔樓外,風雪呼號,東南方向傳來的、象征著流民營暴亂的喧囂聲浪如同海潮,一波波衝擊著高塔冰冷的石壁。
    他麵前的水晶球內,光影扭曲變幻,映照出王宮外圍北境軍士兵與瘋狂衝擊的流民激烈對峙的混亂場麵;映照出南方領主下榻處燈火通明、人影幢幢的緊張景象;映照出刑部廢墟外圍高高飄揚的刑部黑鴉旗,以及那看似聲勢浩大的“強攻”布控…
    蒼白的唇角,勾起一絲冰冷而滿意的弧度。混亂的樂章,正按照他譜寫的旋律,走向最狂暴的高潮。
    然而,就在這時,水晶球內的畫麵猛地一陣劇烈波動!一股無形的力量似乎幹擾了它!緊接著,水晶球核心深處,代表刑部地下那片廢棄礦區的光點,驟然爆發出刺目的猩紅!如同滴入清水的濃稠血珠,瞬間擴散!
    瓦倫丁敲擊扶手的手指,倏然停住。
    他那雙深不見底、如同古井寒潭的眼眸,第一次微微眯起,一絲極細微的、如同毒蛇被驚擾般的冰冷光芒在眼底深處一閃而過。
    “鉛門…開了?”他低沉的聲音在空曠冰冷的塔樓頂層響起,帶著一絲罕見的、不易察覺的凝滯。
    是誰?尤裏安·諾維科夫?不…那條獵犬的爪牙再利,也不可能找到並打開那扇門…除非…有人“帶路”?
    一個名字,一個他本以為早已被遺忘、或者該被徹底抹除的名字,帶著冰冷的寒意,驟然浮現在腦海。那個…帶著“鑰匙”的、本該徹底消失的影子?
    水晶球中,代表鉛門位置的血紅光點依舊刺目。瓦倫丁緩緩靠回冰冷的石椅背,蒼白的手指再次抬起,指尖縈繞起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黑色霧氣。他需要重新評估棋局了。一條他本以為早已碾死的蟲子,竟然鑽進了他熔爐的核心?有趣…但也…該死!
    混亂的風暴眼,似乎出現了一個計劃之外的、小小的、卻可能致命的…漩渦。毒蛇的豎瞳,第一次真正地、冰冷地,投向了刑部地底那片翻湧著鉛塵與血腥的黑暗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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