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背叛者的最後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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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素,你何時……認了個佛門的姐姐?”
    謝歸宴低沉的聲音在溫見素耳邊響起,帶著一種近乎實質的冰冷探究,那環在她腰間的手臂也驟然收緊,帶著不容置疑的占有與警告。溫見素被他箍得有些不適,但重逢靜塵師姐的巨大喜悅暫時壓過了這份微妙的緊繃感。
    “哎呀,那都是很久以前在人界的事了!”溫見素沒心沒肺地拍拍謝歸宴箍緊的手臂,試圖讓他放鬆些,目光卻依舊灼灼地望著前方金光籠罩下的清麗身影,聲音裏是純粹的雀躍,“靜塵師姐以前是我在青嵐宗同門,後來她……嗯,悟了大道,就入了空門,我們好久好久沒見了!” 她頓了頓,終於想起謝歸宴的身份和眼下的場合,連忙補充道,“師姐是好人!她一定是來幫我們的!”
    就在這時,靜塵已經越眾而出。她手持九環錫杖,步履從容,周身流轉的柔和佛光如同無形的屏障,將冥界濃重的陰煞死氣隔絕在外。她目光清澈,坦然地迎向冥王戰車上那兩道極具壓迫感的審視目光——一道冰冷如萬載玄冰,一道好奇又帶著點擔憂。最終,她的視線穩穩落在溫見素身上,清越的聲音再次穿透戰場的喧囂:
    “溫師妹,別來無恙。”她的目光在溫見素臉上停留片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尋,隨即轉向謝歸宴,雙手合十,微微躬身,姿態不卑不亢,“貧尼靜塵,攜人間界部分同道及佛門弟子,拜見冥王陛下。聞聽冥界生變,邪穢逆亂,危及三界平衡。我佛慈悲,不忍生靈塗炭,人間同道亦知唇亡齒寒之理,故鬥膽前來,願助陛下一臂之力,共誅叛逆,還冥界安寧。”
    她身後的僧尼與人間武者,也隨之齊刷刷躬身行禮,動作整齊劃一,雖麵對的是冥界至尊與無邊陰兵,卻自有一股浩然之氣。
    謝歸宴並未立刻回應。他的目光如同無形的冰錐,緩緩掃過靜塵和她身後那片格格不入的金光與生人氣息。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遠處血河對岸叛軍發出的低沉咆哮和己方大軍壓抑的躁動,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背景音。他搭在王座獸首扶手上的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冰冷的骨紋。
    溫見素被這沉默壓得有些喘不過氣,她悄悄扯了扯謝歸宴的衣袖,小聲道:“夫君……師姐她……”
    “人間盟友?”謝歸宴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周遭的嘈雜,帶著一絲玩味的冰冷,“倒是稀客。隻是……”他話鋒陡然一轉,如同冰刀出鞘,“佛門清修之地,消息何時如此靈通?本王這冥界叛軍,盤踞血河深淵不過十數日,爾等便已跨界而來,時機把握得……未免過於精準。”
    他微微傾身,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緊緊鎖住靜塵平靜的雙眸,一字一句道:“靜塵師太,本王需要一個解釋。是誰,在向人間傳遞冥界的消息?這‘援手’,又是誰的手筆?”
    靜塵臉上那悲憫平和的神情沒有絲毫波動,仿佛早已料到有此一問。她抬起頭,目光澄澈坦然:“陛下明察。消息來源,確係來自冥界內部一位不願見三界傾覆的有識之士。至於其身份……”她微微一頓,目光似有若無地掠過謝歸宴懷中裹著玄色披風的溫見素,隨即垂下眼簾,“事關重大,請恕貧尼暫不能言。但貧尼以佛心起誓,此行絕無半分惡意,隻為助陛下平息禍亂,護佑蒼生。時機巧合,或為天意指引。”
    “天意?”謝歸宴唇角勾起一抹極冷的弧度,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本王行事,從不信天意。”他周身散發的氣息陡然變得更加幽深冰冷,冥王印璽在他身前懸浮,幽光吞吐不定,一股無形的恐怖威壓如同實質的潮水,向靜塵以及她身後的人間隊伍籠罩而去!
    金光佛幕瞬間被壓得向內凹陷,光芒劇烈搖曳!百餘名僧尼臉色微變,齊聲誦念佛號,竭力維持光幕。那些人間武者更是如遭重擊,悶哼出聲,修為稍弱者甚至踉蹌後退,臉上血色盡褪,眼中流露出難以掩飾的驚駭——這便是冥界主宰真正的力量?僅僅一絲威壓,便幾乎讓他們心神崩潰!
    靜塵手中的九環錫杖猛地一頓地麵,“嗡”一聲清越的禪音蕩開,一圈更為凝實的金色佛光以她為中心擴散,堪堪抵住了那如同深淵般的威壓衝擊。她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氣息卻依舊平穩:“陛下息怒!貧尼……”
    “夫君!”溫見素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清晰地感受到謝歸宴身上散發出的、足以凍結靈魂的怒意。她不明白他為何對師姐的善意如此戒備,甚至不惜以威壓相逼。她猛地反手緊緊抱住謝歸宴的手臂,仰起臉,眼中帶著懇求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師姐他們真的是來幫忙的!你別這樣!大戰在即,多一份力量不好嗎?”
    謝歸宴的目光終於從靜塵身上移開,落回溫見素寫滿焦急的小臉上。那冰封般的怒意並未消散,反而在觸及她眼底那抹純粹的信任與擔憂時,沉澱為一種更深沉、更複雜的東西。他看到了她因激動和緊張而微微泛紅的臉頰,看到了她對自己毫無保留的依賴,也看到了那份因靜塵出現而點亮的光彩。
    他的手指,帶著一絲涼意,輕輕拂過她溫熱的後頸,如同安撫一隻受驚的貓兒。這個細微的動作帶著奇異的魔力,瞬間撫平了溫見素內心的不安。隨即,他緩緩抬起眼,再次看向靜塵,那席卷天地的恐怖威壓如同潮水般驟然退去。
    壓力驟然消失,金色佛幕重新穩定,人間武者們大口喘息,看向冥王戰車的目光充滿了後怕與更深沉的敬畏。
    “本王不管你們信什麽,也不管是誰引你們來此。”謝歸宴的聲音恢複了之前的平淡,卻比剛才的怒意更令人心頭發冷,每一個字都如同冰珠砸落,“既然踏入了冥界的戰場,便要守本王的規矩。你們的佛光,你們的道法,隻準對準血河對岸的汙穢。若有一絲一毫的力量,敢對本王的麾下、或是對本王的……”他的目光在溫見素臉上停留了一瞬,才繼續道,“……冥後,產生威脅,無論有意無意,休怪本王翻臉無情,將爾等一並……抹除。”
    “謹遵陛下法旨。”靜塵深深一禮,姿態依舊從容,但緊繃的肩膀卻微微放鬆下來。她身後的僧尼和武者們,也齊齊應諾,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凝重。
    “很好。”謝歸宴不再看他們,目光轉向血河對岸那片翻騰的血色深淵,那裏,叛軍的先鋒部隊已經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群,開始躁動集結,發出挑釁的嘶吼。
    他一手重新按在王座扶手上,一手依舊穩穩環著溫見素的腰,將她護在身側。就在他準備下令全軍壓上時,懷中的溫見素卻輕輕“咦”了一聲。
    “怎麽了?”謝歸宴垂眸。
    溫見素微微蹙著眉,小巧的鼻翼輕輕翕動,似乎在努力嗅著什麽。她抬起手,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嘴角,那裏似乎還殘留著一點之前試湯時不小心沾上的油漬。她的目光有些困惑地落在自己沾過湯的手指上,喃喃道:“奇怪……剛才師姐的佛光照過來的時候,我感覺……好像聞到了一點點……玄參的味道?很淡很淡,就在這附近……”
    玄參?
    謝歸宴的瞳孔驟然收縮!電光石石間,方才溫見素捧來雞湯時,那湯盅裏一絲極其微弱、幾乎被他忽略的、屬於某種陰冥植物的特殊氣息,猛地清晰起來!那氣息,與他此刻在溫見素指尖感受到的、被佛光無意間激發出的殘留氣味,如出一轍!
    “玄參?”他的聲音低沉得可怕,如同暴風雨前最後的死寂,目光瞬間變得銳利如刀,猛地射向溫見素,“素素,你熬湯用的玄參,哪裏來的?” 他清晰地記得,自己從未給過她這種隻生長在冥界極陰寒處的、對生魂有微妙侵蝕作用的藥材!那碗湯……他當眾飲盡,本以為是她的心意,如今想來,那湯入喉時觸及冥王本源而引發的一絲極細微的凝滯感,並非錯覺!
    溫見素被他驟然淩厲的語氣和眼神嚇住了,茫然地看著他:“玄參?就是……就是廚房裏備好的啊,一小包切好的薄片,說是……說是滋補的靈藥……” 她看著謝歸宴瞬間陰沉得如同九幽寒淵的臉色,一股冰冷的寒意猛地從腳底竄上頭頂,聲音都開始發顫,“那湯……那湯怎麽了?夫君……你別嚇我……”
    謝歸宴沒有再說話。他隻是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方才,就是這隻手,穩穩地接過了那碗湯,毫不猶豫地飲下。
    他攤開手掌,掌心紋路清晰。一縷極其微弱、幾乎無法用肉眼察覺的淡金色氣息,如同遊絲般從他掌心緩緩滲出。這氣息極其神聖純淨,正是屬於靜塵方才撐開的佛光之力。此刻,這縷佛光之力,正如同最敏銳的探針,在謝歸宴掌心殘留的、屬於那碗雞湯的極淡氣息中,精準地捕捉到了一縷深藏其中、幾乎被完全掩蓋的、陰冷而汙穢的黑色絲線!
    那黑線細若蛛絲,卻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惡意與詛咒的氣息!它被佛光一照,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毒蟲,劇烈地扭動掙紮了一下,隨即發出“嗤”的一聲輕響,徹底湮滅,隻留下一絲淡淡的、令人心悸的焦糊味。
    謝歸宴靜靜地看著掌心那縷湮滅的詛咒黑線,又抬眼看了看溫見素煞白的小臉上那全然不知情的驚恐,最後,他那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箭,緩緩移向冥界大軍側後方的某個角落。
    那裏,一個身著高階鬼將玄甲、身形略顯佝僂的身影,正低著頭,似乎在全神貫注地檢查著坐騎的鞍韉。當謝歸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時,那身影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嗬……”謝歸宴的喉間發出一聲極輕、極冷的笑,帶著一種洞悉一切、掌控生死的殘酷意味。他緩緩收攏手掌,那縷佛光也隨之消散。
    他低下頭,冰涼的唇幾乎貼在溫見素的耳廓上,聲音低沉如耳語,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
    “素素別怕。湯,很好喝。隻是……”
    他抬起眼,視線再次鎖定那個佝僂的鬼將身影,嘴角勾起一絲毫無笑意的弧度。
    “給本王夫人‘滋補靈藥’的那位……老朋友,看來是等不及,要自己跳出來了。”
    “正好,本王也等得……有些不耐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