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法院的血雨腥風被隔絕在厚重的鉛門之外。基因熔爐核心實驗室裏，隻剩下儀器低沉的嗡鳴與液體循環的冰冷聲響，壓迫著耳膜。巨大的鈦合金熔爐艙門，光滑如鏡，清晰地映出蘇晚晴的身影。那身影筆挺，卻透著一種被抽空靈魂般的虛脫，濕透的黑發緊貼著臉頰，混合著熒藍與暗紅的血汙在她蒼白的皮膚上幹涸、裂開。唯有那雙眼睛，燃燒著比熔爐核心更熾烈的火焰——決絕，瘋狂，還有一絲孤注一擲的希冀。
    她抬起手腕，那裏纏繞著從血泊中拾回的、顧景淮那隻碎裂的機械腕表。冰冷的金屬表殼緊貼著她滲血的手腕皮膚，被臨時充當繃帶的紗布下，源自她自身的熒藍色血液正持續滲出，與腕表的金屬接觸，發出細微卻令人心悸的“滋滋”聲，仿佛硫酸在腐蝕，又像某種異質的能量在灼燒、滲透。每一次灼痛，都如同顧景淮墜樓前無聲的唇語在她神經末梢重播：「圓周率第329位…是…愛…」
    疼痛是真實的，是此刻唯一的錨點。她深吸一口氣，混合著消毒水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氣刺入肺腑。
    “啟動指令：圓周率第329位。” 她的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穿透實驗室的寂靜。
    嗡——！
    熔爐核心驟然亮起幽藍的光芒，巨大的環形結構開始加速旋轉，發出低沉的咆哮。冰冷的機械臂如同毒蛇般從艙頂探下，閃爍著寒光的尖端，精準地對準了她裸露的後頸脊椎。
    就在那冰冷的金屬尖端即將刺入皮膚的瞬間——
    滋啦！
    熔爐艙壁內置的巨大監控屏猛地亮起！畫麵有些失真，帶著舊錄像帶的雪花噪點。屏幕上出現的，不是冰冷的儀器讀數，而是一張年輕、甚至帶著點青澀的臉龐——少年顧景淮。
    他穿著實驗室的白大褂，明顯不合身，袖口挽了好幾道。背景是堆滿零件的雜亂工作台。他似乎正對著鏡頭調試著什麽，眼神專注，額角還帶著點汗珠。忽然，他像是發現了鏡頭開啟，微微一愣，隨即對著鏡頭，露出了一個有點笨拙、卻無比溫暖的笑容。
    “咳，”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透過揚聲器傳來，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朗，驅散了實驗室的些許陰冷，“別怕。我知道裏麵肯定不好受…但記住，晚晴，” 他的眼神透過屏幕，仿佛跨越了時空，直直望進此刻蘇晚晴的眼底，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感覺到的疼痛，都隻是神經反饋的…數據流。你比它強大多了。”
    少年顧景淮的聲音，像一道微弱卻堅定的光，刺破了蘇晚晴被絕望和劇痛包裹的硬殼。一股酸澀猛地衝上鼻腔。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裏彌漫開一股鐵鏽味。就在機械臂尖端刺入脊椎，帶來撕裂般劇痛的刹那，她的舌尖猛地用力！
    “哢嚓！”
    一枚被她預先藏在舌下的、皺巴巴的草莓味牛奶吸管，被硬生生咬碎！
    塑料碎片刺破了她的口腔內壁，甘甜的、人工香精調製的草莓味瞬間在味蕾上炸開，與翻湧而上的、自己血液的濃烈鐵鏽味粗暴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詭異又刺激的味道，直衝喉嚨！
    “咳…哈…” 她嗆咳著，混雜著熒藍血絲和草莓香精的液體從嘴角溢出。劇痛讓她眼前陣陣發黑，少年顧景淮溫暖的笑容在視野裏搖晃。她盯著屏幕，仿佛在對抗著穿透骨髓的痛苦，也仿佛在回應著那個記憶中的少年，從牙縫裏擠出破碎卻帶著一絲扭曲笑意的低語：
    “顧景淮…你這爛話…可比止痛劑…管用多了…”
    熔爐的溫度開始急劇攀升，艙壁上的讀數飛快跳動。42c！人體核心溫度的極限警告燈開始閃爍紅光。
    就在這足以讓人意識模糊的高溫炙烤下，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光滑的鈦合金艙壁上，突然浮現出一行行娟秀、卻帶著某種鋒利感的字跡，如同被無形的刻刀瞬間鏤刻出來。那是她母親的手寫體筆記：
    「涅盤，非浴火重生，乃剜骨重塑。」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蘇晚晴的心上。剜骨…重塑…
    劇痛與高溫讓她的思維反而異常清晰。她猛地抬起手，指尖那枚特製的、邊緣鋒銳如刀的鑽石指甲，閃爍著冷酷的光芒。沒有絲毫猶豫，她反手，精準地刺向自己後腰脊椎上方——那個剛剛被機械臂穿刺、仍在滲血的注射口！
    滋——
    指甲尖端撬開薄薄的皮膚和肌肉組織，帶來比機械臂穿刺更尖銳的痛楚。她悶哼一聲，額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間浸透了殘破的禮服。但她動作不停，鑽石指甲如同最精密的手術刀，硬生生撬開了那個連接著脊椎深處、被顧老爺子病毒汙染的骨髓腔的接口！
    一股粘稠、閃爍著濃烈熒藍色光芒的骨髓液，被一股無形的壓力推擠著，順著她撬開的縫隙湧出！她迅速從熔爐內置的應急醫療包中抽出一支無菌注射器，針頭精準地探入接口，毫不猶豫地抽取！
    半管！熒藍色的骨髓在透明的針筒中緩緩流動，如同封印著星河的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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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爺子…” 蘇晚晴盯著針筒裏那妖異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瘋狂的笑意，聲音因劇痛和高溫而嘶啞，“你肯定不知道…你精心培育的病毒…它最愛的是…草莓味…”
    她將抽出的、混雜著自己基因、顧景淮留下的未知因子以及病毒本身的半管熒藍骨髓，猛地推入了熔爐核心處理器旁邊一個閃爍著紅光的、緊急樣本注入端口！
    嗡——！！！
    熔爐核心的幽藍光芒瞬間暴漲，旋轉速度驟然提升，發出刺耳的尖嘯！整個艙體都在劇烈震動！
    就在這時，透過熔爐艙壁上巨大的觀察窗，蘇晚晴看到了一幕讓她瞳孔驟縮的景象——
    那二十具在最高法院血雨中倒下的克隆體殘骸，不知何時被轉移到了觀察窗外。她們殘破的身體，在熔爐啟動的高溫輻射下，竟然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掙紮著、蠕動著，最終以一種扭曲卻異常整齊的姿態，朝著熔爐的方向，緩緩地、沉重地…跪了下來！
    如同在向某種力量獻祭，又像是在向熔爐中的本體告別。
    高溫扭曲了空氣，透過觀察窗，蘇晚晴清晰地看到，其中一個克隆體殘骸胸前，那被子彈撕裂的軍裝內襯翻卷著，露出裏麵一小片尚未被完全燒焦的布料——上麵用稚嫩歪扭的針腳繡著的“生日快樂”字樣。
    在熔爐核心噴湧出的、高達上千度的熱浪席卷下，那片繡著“生日快樂”的布料，連同承載著那個“重生”日期的所有意義，在蘇晚晴的注視下，迅速地焦黑、卷曲，最終化為一縷輕飄飄的灰燼，被熱流卷走，徹底消失在觀察窗外灼熱的空氣中。
    沒有聲音，隻有高溫炙烤金屬的嗡鳴，和骨髓注入核心後熔爐的尖嘯。
    那縷灰燼，是二十聲無聲的哀悼，也是二十次短暫存在的終結。它們飄散的方向，仿佛指向那個被遺忘的“生日”，也指向熔爐中正在經曆的、真正的剜骨重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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