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時分，他們躺在鈴蘭花的鍾形花朵裏。
    花蕊分泌的香露在碗狀空間聚成淺潭，愛格伯特的羽翼鋪展成金毯，沾濕的羽毛泛著珍珠母的光澤。
    艾維斯的觸手正在描摹花瓣內側的熒光紋路，那些發光的脈絡忽然開始脈動，整朵鈴蘭隨著某種遠古的節奏輕輕搖晃。
    愛格伯特的指尖無意識地在艾維斯的手腕畫圈，直到兩人的心跳聲在密閉空間裏產生共鳴。
    他們沉沉的睡去。
    黎明前被螢火蟲叫醒。
    這些巨型昆蟲的腹部如同行走的月亮，它們用氣味在空中書寫邀請。
    愛格伯特抱著艾維斯飛進甲蟲搭建的光橋。
    無數金龜子首尾相銜，背甲上的熒光紋路拚成流動的星河。
    當晨霧開始蒸騰，他們停駐在槭樹翅果的頂端，露水正在菱形果殼裏釀成瓊漿。
    愛格伯特撕下最柔軟的銀耳菌膜作酥皮，填入會變換酸甜度的燈籠果肉，最後撒上用食蟻獸口水焦糖化的堅果碎。
    烘焙過程全靠追逐他們的那群發光瓢蟲——它們受甜香引誘，腹部的發熱器是天然的移動烤箱。
    艾維斯用觸手卷著滾燙的果殼，看愛格伯特被熱蒸汽熏紅的眼尾。
    撻芯流出的金紅色內餡沾染了艾維斯的指尖，愛格伯特情不自禁湊上前舔去甜汁時，晨霧正掠過少年們交錯的睫毛。
    晨霧未散時，艾維斯的觸手攀上樹梢，取出他昨晚趁愛格伯特睡著時，將精神力觸手延伸出去偷偷編織的王冠。
    他用夜蛾鱗翅與蜘蛛金絲編織冠冕，三枚捕蠅草的牙齒在冠頂綻成水晶蘭。
    當綬帶鳥銜來第一縷陽光時，艾維斯含笑站在愛格伯特麵前，用觸手為愛格伯特加冕。
    艾維斯的觸手纏繞在發光的猴麵包樹果上，按下藏在其中出發前從網上買的動物吸引器。
    “愛格伯特，閉眼三秒。”
    果實突然裂成孔雀翎般的菌傘，釋放出混合了蜂蜜與潮濕木屑的波動。
    愛格伯特剛合上眼皮，菌傘的震顫頻率便喚醒了整片森林。
    愛格伯特敏銳的耳朵聽到從四麵八方傳來的聲音。
    長頸鹿的尾巴最先掃過他的胳膊，金絲猴群在頭頂織就藤網，漏下的光斑恰好勾勒出王冠輪廓。
    蜜獾滾著發光漿果撞進愛格伯特的懷裏，果汁沾染上飛行羽翼。
    艾維斯的觸手尖托起一隻耳廓狐，小家夥正啃著艾維斯給他的零食。
    愛格伯特聽見艾維斯的聲音混在萬物呼吸裏。
    “愛格伯特，”艾維斯的語氣非常溫柔。
    “現在，你有了王冠，心地善良，周圍環繞著動物，這裏隻有我，可以算是所有蟲都喜歡你。那麽，我的公主，還差什麽呢？”
    愛格伯特想起昨天的對話，傻傻的說。
    “還差，唱歌？”
    艾維斯倚進銀杏葉的座椅裏。
    “我在聽。”
    一首又一首清唱回蕩在森林中，動物們在和聲，植物們在伴奏。
    聽到愛格伯特有些沙啞的聲音，艾維斯的觸手刺入榕樹氣根，接住正在墜落的晨露。
    他用發光蕨類卷成冰裂紋瓷碗，葉脈裏的熒光汁液在碗底凝成翡翠星河。
    艾維斯迅速將夜光莓碾碎成星雲狀果醬，澆在冷凍的睡蓮藕絲上遞給愛格伯特解渴。
    正午的陽光被層層疊疊的蕨類過濾成翡翠雨。
    艾維斯的觸手纏繞著藤蔓在林間擺蕩，愛格伯特忽然從樹冠俯衝而下，懷裏抱著一顆朱紅色的漿果，果肉裂開時湧出的汁液像液態紅寶石。
    正午陽光將陸龜背甲曬成暖玉。
    愛格伯特的翅膀鋪展成遮陽傘，翼膜過濾出的光斑在艾維斯胸口拚出流動的魚群。
    他們身下的星塵陸龜正勻速犁開苜蓿田，雲層在龜背上方進行慢動作坍縮。
    艾維斯的觸手懶洋洋卷住一團棉絮雲，指尖搓撚時竟析出糖霜——那是被陽光烘焙過的積雨雲碎屑。
    愛格伯特突然朝雲朵吹氣，虹膜狀羽梢將氣流染成七彩，被擊穿的雲洞外露出正在午睡的卷羽鵜鶘群。
    陸龜的尾椎骨掃過野燕麥叢，驚起十幾隻寶石甲蟲。
    當雲朵被風揉成蕨類孢子形狀時，他們身下的古老生物發出管風琴般的低鳴，陸龜側身蹭過巨杉樹幹。
    震落的鬆針懸浮成綠色銀河，愛格伯特趁機抓了一把塞進艾維斯領口，冷杉香氣與笑聲同時炸開。
    暴雨來臨時，他們躲進空心的橡果。
    雷聲在果殼外滾動的感覺像是住在心跳裏，艾維斯的觸手在潮濕的內壁發現發光的菌絲網絡，那些幽藍的線條隨著雨勢強弱明滅閃爍。
    愛格伯特用翅膀圈出一小片幹燥區域，體溫透過濕透的襯衫傳遞給艾維斯。
    最後的餐點在空心橡果內完成。
    愛格伯特將雷聲震落的藍莓用蛛絲兜住，他拆下自己三根次級飛羽作擀麵杖，碾碎暴雨催生的岩石菇，這些灰白色菌類遇到唾液會迸發葡萄酒香。
    當艾維斯的觸手穿過雨簾摘回野生香莢蘭，愛格伯特正在處理鳥蛇褪下的蛋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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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透明薄膜包裹著餡料懸浮在橡果中，他們咬開顫巍巍的蛋白霜外殼，火山岩漿般的熱帶果醬湧進口腔。
    當艾維斯想看看雨幕時，愛格伯特就帶他掠到遠處的蘑菇下。
    暴雨把世界泡成了半透明的水晶球。
    當第十一道雷聲碾過天穹時，菌絲編織的傘蓋終於承受不住雨幕重量，艾維斯的觸手率先感知到纖維斷裂的震顫。
    愛格伯特攬著他的腰衝進雨簾的瞬間，翅膀甩出的水珠在空中凝成無數小彩虹。
    然後他們看見了正在升空的水母群。
    那些傘狀軀體比熱氣球更龐大，半透明的膠質層裏湧動著磷光，飄帶狀的觸須垂落如同海底神殿的珠簾。
    艾維斯的精神絲線剛觸碰到最下方的發光體，整片水母群突然同時閃爍三下——這是菌類生物特有的問候。
    愛格伯特的翅尖掠過某隻水母的傘蓋邊緣，漣漪狀的藍光立刻從接觸點擴散。
    原本透明的水母體內浮現出蕨類森林的虛影，三趾鳥獸正從孢子雲中破殼而出。
    "是記憶膠囊。"
    艾維斯的觸手完全舒展開來，淡金色的絲線沒入水母核心，"它們留住了的時光。"
    暴雨在觸及水母傘蓋時化作發光的星砂。
    愛格伯特抱著艾維斯在水母間穿梭，直到找到最大的那個。
    他們懸停在巨型水母構建的臨時宮殿裏，頭頂是流動的熒光穹頂，腳下積雨雲正在菌絲催化下綻放冰晶花。
    艾維斯的觸手突然劇烈顫抖，某條精神絲線不慎纏住了愛格伯特的翅膀關節——兩人的意識同時墜入水母的記憶海。
    他們變成兩株正在交談的銀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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