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
    沈適進去後觀察自己父親，莫名感覺父親的表情有點奇怪。繃著臉，但眼睛裏卻有笑意，好像在憋笑。
    這什麽情況？沈適心裏慌慌的。
    沈修肅見兒子進來，挺直腰板故作嚴肅之態。“坐那兒。”
    沈適順著父親的視線看過去，指了指沙發，“您讓我坐著？”
    “怎麽話還聽不懂了？”
    沈適幹咽了下，轉身走到沙發前，又看向沈修肅，眼神詢問。
    沈修肅拾起拐杖敲擊地麵，語氣有一點焦急“坐下。”
    沈適屈膝，在沙發上坐下，心裏想著，平時挨訓都是站著，今兒怎麽待遇這麽好？
    沈修肅操控輪椅，在沈適麵前停下，清了清嗓子，他說“去宋家之前，我囑咐你幾句話。”
    沈適端正坐姿，態度很恭敬“您說。”
    “嗯～”沈修肅表情放鬆了不少，“到了那兒，說話，做事，要得體，切勿衝動。甭管宋家長輩態度如何，你都不可發作。”
    沈適笑了，“我發作什麽啊？我是去求親的，又不是去吵架的。”
    沈修肅點頭，“你有這個覺悟就好。”
    頓了頓，又說“也不要過分卑微，失了沈家的麵子，不過我估計這事在你身上不太可能發生，你這脾氣，就沒對誰卑微過。”
    沈適拍胸脯，“這您放心，我肯定不會給咱家丟臉。”
    沈修肅心裏那些濁氣排出去不少，“你說去公司上班的事，我跟譽兒說過了，他給你安排什麽職位你就去做，不要眼高手低，不要仗勢欺人，更不要給譽兒添麻煩，他的位置看似風光，但底下人都等著抓他錯處呢。別讓你弟弟再因為你的事兒犯難。”
    沈適笑了，“我是去幫他的，又不是去添亂的。”
    “嗬嗬～”沈修肅眉間抽動，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開玩笑的語氣“你能幫他做什麽？拍宣傳片嗎？”
    沈適也不惱，笑著回應“誒，這活兒我還真能幹，不僅能幹，還能幹好。”
    “胡鬧！”沈修肅嗬斥，“那些花裏胡哨的有什麽用。你要是打定了主意去混日子當擺設，那你就什麽都別管。要是真想學點東西，就要去那幾個核心部門，多聽，多看，多思考。
    你這個年紀，進公司雖然晚了，但給你弟弟當個心腹還是綽綽有餘的。你是我兒子，是沈家的人，隻要你能力尚可，你弟弟自然會提拔你。你們兩兄弟在公司互相照應，下麵那些旁係子弟才不敢造反。”
    沈修肅一口氣說了不少話，胸口有點疼。沈適見父親捂著胸口，忙不迭站起來，“爸，您不舒服？”
    “沒事兒～”沈修肅擺擺手，語重心長道“兒子，爸是真心希望你能穩定下來，有家有業有老婆有孩子。當然這是爸爸希望的，如果你不喜歡這樣的生活，那就不要拖別人下水，自己一個人兒，瀟灑著過，也挺好。”
    沈適好像讀懂父親的意思了，短暫思考後鄭重表態“我會跟她好好過日子的，您說的這些，我都會努力做到。”
    沈適說完自己愣了一下，他以為說出這句話會很痛苦，可實際上，他很輕鬆，甚至還帶著點期待。
    曾經他以為自己注定漂泊，哪知有一天，他也會渴望穩定。
    從書房出來的這段路，沈適反複思考。
    第一段婚姻裏，他跟宋念，他們沒有小孩兒，也不關心家族的事務，他們像兩隻自由的小鳥，在自己的天地翱翔，偶爾飛回巢裏，享受溫存。
    沈適一度以為，這會是他最理想，最舒適的婚姻狀態。
    可換了個人，他的想法好像改變了。
    放棄攝影，放棄周遊世界，放棄那些瑰麗的冒險跟未知的旅程，隻為跟她組成一個家庭，有一個小孩兒，慢慢撫養他長大。做出放棄的過程好像並不艱難，他隱約覺得，自己會得到一些比自由更重要的東西。
    沈適認清一個事實，有些人不是不能穩定。時機，環境，對象，都會影響一個人的決定。他不是在為了什麽做出犧牲，是他就想那麽做了。
    沈適出來時，一臉輕鬆愉悅，沈珒心裏的石頭落了地，看來父子倆聊得還挺好。
    小時候，沈珒也是同情過沈適的，覺得他雖然在父親身邊長大，但父子倆並不能互相理解。
    一張桌上，父不知子，子不知父，互相看不順眼。
    拌嘴是常有的事，嚴重點兒，他哥還會被沈修肅一頓暴揍。
    長大一點，沈珒羨慕沈適。雖然他們父子倆吵得很凶，但雙方都會為了彼此做出犧牲，是最親近的家人。
    可他跟父親，他們父子倆隻會對抗到底。比起家人，他覺得自己更像是父親的一個工具。
    高考報誌願，因為他忤逆了父親想讓他參軍的想法，差點被打死，沈珒的心涼了一半。
    往後很多年，沈珒都覺得，沈修遠瞧不起他。每次見麵，話裏話外都是對他的嘲諷跟鄙視。
    明明，他讀的是國內最高學府，明明，他成績優異，頂著天才的頭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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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這些，他父親通通不看。他父親隻會覺得，兒子沒能繼承衣缽，以後也不會有什麽大出息。
    再往後，他父親開始算計他，算計著把他當做自己進步的墊腳石。
    沈珒那時很誇張地想，他要是個女孩子，估計會被他爸賣給老領導做續弦。
    沈珒又想到剛剛沈修遠問他在外麵有沒有女人，嘴角勾起一抹諷刺。
    他們才是真正的，父不知子，子不知父。
    他父親連自己兒子是什麽樣的人都不知道。
    又想到那個麻煩，沈珒下意識攥緊拳頭。
    白芷柔這個女人，到底要搞什麽名堂？
    被這麽個瘋子盯上，沈珒對此感到無奈又厭煩。
    從沈修肅家裏出來，沈珒心不在焉，溫璟予挎著沈珒的胳膊，抬頭望向天空的月亮。
    “才十四，月亮就已經很圓了。”
    沈珒順著她的視線向上看，天邊一輪皎月，近乎圓滿，隻邊緣還有一些瑕疵。
    “還不是很圓，明後天才會更圓。”
    溫璟予笑著摟緊沈珒的腰，“哎呦，你要求那麽高幹嘛，已經很好了。”
    又說“比起初一，不是圓了很多嗎？”
    沈珒輕笑，低頭溫璟予的臉，“什麽時候變得這般容易滿足？”
    溫璟予微微偏頭，靠著沈珒的肩膀，“人家說，知足常樂，從前我不覺得，跟你結婚後，我這個覺悟立刻就上來了。我已經實現了自己最大的願望，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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