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適將圖片放大，反複確認了三次，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來不及請假，拿上車鑰匙，直接衝到樓下地庫。
    回家的這段路，似乎比平時擁堵。
    等紅燈的過程，握緊方向盤的手心在出汗。
    沈適莫名焦躁，感覺心裏有一團火在燒，好像吃了很多幹辣椒，從喉管到心髒都是熱的。
    在電梯裏那幾秒，沈適反複思考，待會兒見了宋凝，第一句話該說什麽，直到電梯門打開，宋凝站在門口，穿戴整齊地等著他。
    沈適站在電梯的轎廂裏，看電梯門反複閉合，忘了邁步。
    宋凝走進電梯，挎著沈適的手臂，輕輕說了一句“走吧。”
    沈適甩甩頭，問“去哪？”
    宋凝笑了下說“該你兌現承諾了。”
    沈適秒反應過來，拉著宋凝的手問“你確定嗎？”
    宋凝點頭。
    這一天，她等了太久太久。
    從民政局出來時，陽光正好。
    人生的很多重大時刻，都發生在那樣平靜的午後。
    分手是，重逢是，結婚也是。
    大事從來沒有預演，它隻會發生於不期而至的某個瞬間，而人活著，或許就是為了那幾個瞬間。
    ……
    沈珒將姚思安送到家後便離開了。
    於淼搬進來後，住後院，前廳這邊，她並不常走動。
    原本想讓傭人幫忙把姚思安攙回後院照顧，但看姚思安似乎很難受，還是放棄了。
    姚思安酒喝了不少，躺在沙發上，哼哼唧唧的。
    喝醉了的姚思安像個小孩兒，會耍脾氣，會在難受的時候嘔吐，會胡言亂語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會對著空氣打拳。
    總之，醉態非常狼狽。
    於淼怕他這樣子被傭人看了去丟人，便留下來親自照顧。
    陳瀾到家時，先被一種濃烈的酒氣熏到，轉到裏間時，見到爛醉如泥的兒子，正躺在沙發上。
    照顧他的是於淼。於淼坐在小凳上，一小口一小口給姚思安喂水。姚思安耍脾氣會把水吐出來，於淼便耐心地幫他擦嘴。姚思安難受，拍自己的臉。於淼便捉住姚思安的手，不讓他傷害自己。她像個極有耐心的母親，在照顧自己的小孩兒。
    在家裏有那麽多幫手的情況下，選擇親自照顧一個醉鬼。陳瀾還是有幾分動容。
    陳瀾在門口站了好久，等待於淼自己發現她。
    等了很久，於淼的眼睛都沒從姚思安身上離開過。
    陳瀾歎了口氣，出聲提醒“還懷著孩子呢，別累著，讓傭人照顧他。”
    突然出現的女聲嚇到於淼，於淼心下一慌，手上的杯子差點打翻。於淼轉身，見陳瀾站在門口看她，咽下心裏的恐懼，起身打招呼，“阿姨，您回來了。”
    陳瀾走過去，扶著於淼，“你別管了，讓傭人照顧他。”
    於淼勉強笑了笑說“沒事兒的，我不累。”
    陳瀾蹙眉，“不是累不累的問題，是家裏有這麽多傭人，你幹嘛不使喚呢？”
    於淼視線垂落，小聲說“我怕人家笑話他……”
    陳瀾反應了一秒，笑著調侃“估計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人會在乎他是否被笑話。”
    於淼愣了愣。
    陳瀾解釋“安兒從小就不是個安靜的孩子，出洋相是常有的事兒，家裏的傭人都習慣了。要是哪天他不出洋相，變得正經起來，我們才會感到奇怪。”
    說罷握住於淼的手說“在家裏照顧的這些人，都是極為可靠的老人兒，你可以放心把姚思安交給她們。”
    於淼麵露難色。
    陳瀾問“怎麽了？有什麽顧慮，直說。”
    於淼抿了抿唇說“我不想讓別人照顧他。”
    “為什麽？”陳瀾不解。
    於淼想了想說“就是不想……”
    陳瀾看出她的心思，故意調侃“小媳婦兒心理。”
    於淼沒有反駁，覺得陳瀾是過來人，自然懂她。
    不想讓別人碰自己老公不是很正常嗎……
    陳瀾低頭看了眼醉相不雅的兒子，又抬頭望向於淼，“你喜歡他什麽呢？喜歡他有錢？”
    於淼沒否認，而是說“他幫過我，在我很難的時候，是他幫了我。”
    陳瀾故意戳於淼心窩子，“你就沒想過，他會那樣幫你，也會那樣幫別人？”
    於淼猛然抬頭，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
    陳瀾用很冷漠的眼神看著於淼，“承認喜歡他的錢不丟人。你不用絞盡腦汁來搪塞我，我想聽的是你的實話。”
    於淼搖頭，還是那套說辭“不是的，不是因為錢，是因為他幫了我。在您看來，他幫到我的部分隻有金錢，但對於我來說，除了金錢，還有更重要的東西。”
    “是什麽？”陳瀾逼問。
    於淼想了想，抬頭直視著陳瀾的眼睛，“是陪伴還有依靠。”
    陳瀾眯了眯眼，等著聽於淼接下來的說辭。
    於淼說“媽媽去世後，我在世上再無親人。我那時候年齡小，每一天都在想追隨我母親去了。如果不是姚思安拉著我，我可能早就投胎了。在您看來，他隻是在打發自己無聊生活時，順便幫了我。但對於我來說，那些都是最切實的幫助。或許您覺得我愚蠢，把男人在床上那點可憐的真心當做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但那又怎麽樣呢？他確實救了我。所以我喜歡他，喜歡了很多年。我愛我兒子，他不是一個意外，是我跟我愛的男人的孩子。還有這個小孩……”
    於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是蓄謀已久，不是籠絡男人的籌碼，隻是因為我愛他。他說想要個女兒，他說不希望我離開他，那我就給他生一個女兒，並且一輩子不離開他。我的愛雖然卑微，但絕對純粹。我愛的是他身上溫暖的那個部分，不是他的錢。”
    情種並不是隻能出現在大富大貴之家，單純無畏的人，同樣可能是情種。
    於淼在這一刻忽然明白，她其實遠比自己想象的勇敢。
    在二十歲時，她便敢愛那樣一個人。懷孕後獨自一人生下孩子並撫養長大。重逢後又義無反顧地留在他身邊，哪怕明知道未來可能不會有結果，她依然絕望地愛著他。
    她比這世上大多數權衡利弊的人要勇敢太多。
    一直困擾著於淼的自卑跟恐懼，在這個平靜的午後，大霧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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