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菜刀比人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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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鬆韻居的木門吱呀一聲裂開條縫,周元的球鞋尖卡進門檻的裂縫裏。四月的風卷著幾片枯黃的竹葉鑽進門洞,把他校服褲腳掃得簌簌響。懷裏抱著的紙箱裏,爺爺的骨灰盒被碎報紙裹得嚴嚴實實,卻還是在顛簸中碰出悶響。
    "哥,門牌號少了個偏旁。"妹妹周小芽踮著腳戳了戳歪斜的木匾,鐵鏽混著青苔往下掉,露出"靈器養老院"五個字裏缺了"養"字的殘骸,遠遠看去像"靈器老院",透著股說不出的淒涼。
    周元剛要伸手扶正木匾,腳邊突然寒光一閃。生鏽的菜刀不知從哪兒飛出來,刀刃狠狠砍在門框上,刀柄還在突突顫抖:"沒規矩的小兔崽子!進老子的地盤也不先拜刀?"
    小芽嚇得往後跳半步,紙箱裏爺爺的遺像滑出來一角。周元瞪著那把懸在半空的菜刀,刀身上的鏽跡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剝落,露出底下暗紋——分明是條盤著刀柄打盹的懶龍。
    "拜你大爺!"周元把紙箱往地上一放,伸手就去拔菜刀,"我爺爺臨死前說把房子留給我,什麽時候成你家了?"指尖剛碰到刀柄,突然像觸了電似的縮回手,掌心火辣辣地疼,還沾了片帶金光的鐵鏽。
    菜刀"當啷"落地,變成把半舊的廚房用刀,刀刃卻還指著周元:"小兔崽子口氣不小!你爺爺周鐵錚當年見了老子,都得恭恭敬敬喊一聲"斬龍刀大人"。"刀柄突然轉向小芽,刀身軟乎乎地晃了晃,"倒是這丫頭,身上有股子茶香,比你這毛頭小子順眼多了。"
    "哥,它會說話!"小芽蹲下身,指尖懸在刀柄上方不敢碰,眼睛卻亮晶晶的,"跟動畫片裏的魔法道具一樣!"
    周元揉著發疼的掌心,這才注意到院子裏的反常。穿青布衫的老頭兒正拿著拂塵掃地,每片落葉都被掃成整整齊齊的小堆,左邊是梧桐葉,右邊是竹葉,中間還隔著三寸寬的過道;石頭桌上擺著把紫陶茶壺,壺嘴冒著嫋嫋熱氣,卻沒見有人泡茶,更詭異的是,熱氣在地上凝成小字:"擅自碰壺者,罰洗茶海三百次。"
    "新來的吧?"掃地老頭兒突然開口,聲音像曬暖的棉花,"先去東廂房收拾客房,你爺爺臨終前把二樓第三間留給你們兄妹。"拂塵輕輕一揮,片梧桐葉飄起來,精準地落在周元肩頭,"記住,別吵醒西廊下打盹的老茶,她昨天剛泡了三百年的靈霧茶。"
    "您是..."周元盯著老頭兒手裏的拂塵,穗子上沾著點金粉,越看越像爺爺臨終前抓著他說的"老夥計","我爺爺說鬆韻居有幾位...特別的房客?"
    老頭兒終於轉過臉,眼角皺紋裏卡著片茶葉,笑起來像個慈祥的居委會主任:"叫我老塵就行,和你爺爺是老相識了。"拂塵突然繃直,穗子尖端泛起微光,"不過在鬆韻居,規矩比交情大。先去廚房把三筐靈米洗了,水要用後院井裏的晨露,洗完記得按顆粒大小分類——老斬最煩吃夾生飯。"
    提到"老斬",地上的菜刀突然跳起來,刀柄敲了敲周元的小腿:"說的就是老子!你爺爺當年把靈米煮成漿糊,害老子拉了三天肚子,現在看見白粥就犯惡心。"刀刃突然轉向小芽,語氣軟下來,"小丫頭要是餓了,灶台上有昨天剩的靈米糕,自己拿,別客氣。"
    周元徹底懵了。他以為爺爺留的是套破舊的養老院,頂多住幾個古怪的退休老人,沒想到先是會說話的菜刀,又是能掃出字的拂塵,還有聽都沒聽過的"靈米晨露"。更離譜的是,妹妹已經蹲在灶台前,掀開籠屜偷吃米糕,嘴角沾著桂花蜜,還對著菜刀比剪刀手:"謝謝斬龍刀爺爺!"
    "別亂認爺爺!"菜刀刀身猛地繃直,卻沒真的嚇唬小芽,"老子當年斬過東海三太子,刀下亡魂沒一萬也有八千,現在居然要給毛孩子當保姆..."話沒說完,突然嗖地飛向院子角落,砍進一棵老槐樹幹裏,刀柄還在輕輕搖晃,像在生悶氣。
    老塵搖搖頭,拂塵掃過周元腳邊的紙箱:"你爺爺走得急,沒來得及告訴你鬆韻居的規矩。這裏住的不是普通老人,是退了休的上古靈器。"他指了指槐樹裏的菜刀,"老斬是斬龍刀,三百年前跟著你爺爺參加過靈器封印戰;那邊石桌上的茶壺,是聚靈壺老茶,當年整個靈界的靈脈她都裝得下。"
    周元盯著老塵的眼睛,突然想起爺爺臨終前的胡話:"小元,去鬆韻居...找老夥計們...他們會教你耍刀..."當時以為是高燒說的胡話,現在看來,爺爺恐怕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對,自己不是普通人嗎?怎麽會和這些妖怪似的靈器扯上關係?
    "先別想太多,年輕人。"老塵像看穿他心思似的,塞來串銅鑰匙,"先收拾屋子,換身舒服的衣服。晚飯前把靈米洗完,老斬說要教你切菜——別擺那張臭臉,當年你爸第一次握刀,手比你抖得還厲害。"
    鑰匙串上掛著個斷柄菜刀吊墜,正是爺爺常年戴在脖子上的那塊。周元摸著冰涼的金屬,突然想起上周整理遺物時,在爺爺枕頭底下發現的泛黃日記,第一頁寫著:"1998年 3月 15日,老斬又把廚房的砧板砍裂了,這老東西,退休了還改不了暴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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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廂房的木樓梯踩上去吱呀作響,二樓第三間的木門上貼著褪色的對聯,上聯"刀光劍影終成夢",下聯"柴米油鹽始是真",橫批"靈器養老"。推開門,屋裏陳設簡單,卻收拾得一塵不染,床頭擺著張泛黃的合照:年輕的爺爺站在中間,左邊是拿拂塵的老塵,右邊是舉著菜刀的老斬,背後是棵枝繁葉茂的老槐樹——正是院子裏那棵。
    "哥,你看!"小芽從衣櫃裏翻出套青布衫,領口繡著片小竹葉,"像是給你準備的!"又找出條粉色圍裙,上麵歪歪扭扭繡著"廚房小幫手","還有我的!"
    周元看著妹妹開心的樣子,心裏的疑惑暫時壓下。換好衣服下樓時,老塵已經不見了,院子裏靜悄悄的,隻有老槐樹上的菜刀偶爾發出"哢嗒"聲,像是在磨牙。
    廚房在西廂房,推開門就看見三筐比拳頭還大的白色米粒,堆在比人還高的木盆裏。周元咽了咽口水,突然聽見頭頂傳來茶壺蓋輕叩的聲音,抬頭看見老茶不知何時坐在灶台邊,紫陶壺嘴正對著他,熱氣在地上寫出:"靈米需用晨露浸泡三時辰,換水時順時針攪動七圈,切記不可用生水。"
    "您...您好..."周元結結巴巴地打招呼,想起老塵說別吵醒老茶,可這茶壺分明早就醒了,"我是周元,周鐵錚的孫子,來...來繼承鬆韻居的。"
    茶壺蓋"叮"地敲了敲灶台,熱氣又寫出:"知道。你爺爺欠我三壺靈霧茶,臨死前說讓你抵債。"頓了頓,又補了句,"小芽那孩子不錯,昨天偷吃的米糕,算在老斬賬上。"
    周元哭笑不得,敢情這些靈器不僅會說話,還會記賬?剛要開口問晨露在哪兒,老斬突然從窗外飛進來,刀刃拍在木盆邊緣:"磨磨蹭蹭的幹什麽?當年你爸洗靈米,手速比老子揮刀還快!"刀柄指著後門,"晨露在後院井裏,用葫蘆裝,別用塑料桶,靈氣會跑。"
    後院的井台爬滿青苔,井沿上刻著模糊的符文,乍一看像幅太極圖。周元剛拿起石台上的葫蘆,井裏突然傳來水紋波動,倒映出自己的臉,卻戴著頂金色的刀形冠冕——錯覺一閃而過,再看時隻剩普通的井水。
    裝了半葫蘆晨露,剛要回廚房,忽然後頸一涼,老斬的刀刃貼在他後頸上:"小子,你脖子後麵的胎記,和你爺爺當年一模一樣。"刀身輕輕劃過,周元感覺有股熱流順著脊梁骨往下竄,"三百年前,你爺爺用精血在斬龍刀上刻下契約,現在輪到你了。"
    "等等!"周元猛地轉身,菜刀"當啷"落地,"刻什麽契約?我就是個普通高中生,還要回學校上課呢!"
    老斬刀身顫了顫,突然發出歎息般的輕鳴:"當年你父母在封印戰中隕落,你爺爺用畢生靈力為你兄妹遮掩氣息,讓你們在人界長大。現在封印鬆動,滅世刀的魔氣開始泄露,小芽體內的殘魂碎片已經開始覺醒——"刀刃指向廚房方向,小芽正踮腳夠櫥櫃裏的糖罐,掌心閃過一絲幾乎看不見的黑氣,"你以為爺爺為什麽把鬆韻居留給你?因為你是第十代靈器守護者,隻有你能敲響喚醒鍾,讓我們這些老東西重新拿起兵器。"
    周元感覺腦袋嗡嗡響。父母雙亡、爺爺臨終前的胡話、突然出現的靈器養老院,原來這一切都不是巧合。他盯著手裏的斷柄吊墜,突然想起爺爺葬禮上,有個戴鬥笠的老頭兒塞給他張紙條,上麵用朱砂寫著:"鬆韻居井裏的鍾,能喚醒沉睡的刀。"
    "現在裝傻也沒用。"老斬突然變回菜刀,刀柄塞進周元手裏,"先學切靈米,刀工不過關,連當雜役的資格都沒有。"刀刃在木盆裏虛劃,三筐靈米突然懸浮起來,每粒米都自動排成直線,"看見沒?靈米有靈性,得順著它們的紋路切,不然煮出來會硌牙。"
    周元握著菜刀,感覺掌心的斷柄吊墜在發燙。刀刃剛碰到靈米,米粒突然跳起來,在刀麵上排成"笨手笨腳"四個小字。老斬在旁邊笑得刀柄直顫:"哈哈哈哈!比你爸當年還笨!他第一次切靈米,把米切成了十八瓣,氣得老茶三天沒理他!"
    "閉嘴!"周元咬著牙,強迫自己靜下心。刀刃再次落下時,突然想起爺爺教他削蘋果的手法,手腕輕輕翻轉,靈米竟被切成均勻的兩半,切口泛著微光。老斬突然 sience,刀身繃得筆直,刀刃上的懶龍紋居然睜開了眼睛。
    "有點意思。"老茶的熱氣在地上寫出評語,"有你奶奶當年的架勢,她切靈米能讓米粒在空中跳《采茶舞》。"
    周元還沒來得及得意,小芽突然尖叫著從廚房衝出來,掌心托著隻燒焦的麻雀:"哥!它突然著火了!"麻雀身上的火焰呈幽藍色,卻沒燒到小芽的手,反而順著她的手臂往上爬,露出底下若隱若現的刀形紋路。
    老斬刀身猛地出鞘,龍吟聲震得屋瓦直響:"滅世刀的殘魂!小元,用斷柄吊墜碰她手腕!"
    周元下意識掏出吊墜,剛碰到小芽手腕,藍光突然炸開,麻雀化作黑煙消散,小芽軟軟地倒在他懷裏,掌心的刀紋卻變成了淡淡的金色。老茶的壺蓋"砰"地跳起,熱氣瘋狂湧動:"快去井邊!用晨露洗她的掌心!老塵,去準備聚靈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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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斬刀刃橫在門口,刀身泛起血光:"滅刀會的人來了!小元,帶小芽去井底密室,我來攔住他們!"
    周元這才聽見院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鐵門被撞得哐當作響。懷裏的小芽燒得滾燙,掌心的金色紋路像活過來似的蠕動。他突然想起爺爺日記裏的一句話:"當小芽掌心出現刀紋,帶她去井裏,那裏有她母親留下的東西。"
    抱著妹妹衝進後院,井裏的水突然沸騰,太極圖符文發出強光。周元踩著濕滑的井沿往下看,突然發現井底有扇石門,門把手上掛著串鑰匙——和他手裏的斷柄吊墜一模一樣。
    "哥...好疼..."小芽在懷裏抽搐,掌心的金色紋路連成一片,竟拚成"滅世"二字。周元心一橫,把吊墜按在石門上,隻聽"哢嗒"一聲,石門緩緩打開,井底飄起無數光點,像極了爺爺葬禮上看見的螢火蟲。
    院外傳來老斬的怒吼:"一群宵小之輩,也敢闖鬆韻居!嚐嚐老子的斬龍三式!"接著是金屬碰撞聲和重物倒地聲。周元咬了咬牙,抱著妹妹跳進井底,石門在身後轟然關閉,隻剩下老茶的熱氣凝成的字飄在井口:"別怕,你們的父母,一直都在鍾裏等著呢。"
    井底的密室並不大,中央石台上擺著座青銅鍾,鍾身上刻滿刀痕,像極了老斬的刀身紋路。周元剛走近,鍾聲突然自鳴,回音在狹小的空間裏震蕩,小芽掌心的"滅世"二字漸漸淡去,化作點點金光融入青銅鍾。
    "周元...小芽..."
    模糊的女聲從鍾裏傳來,帶著說不出的溫柔。周元眼眶突然發酸,這是他記憶裏母親的聲音,自從六歲那年父母車禍去世,他再也沒聽過。鍾聲中,石台上浮現出兩封信,一封寫著"給小元",另一封寫著"給小芽"。
    院外的打鬥聲漸漸平息,老斬的刀刃擦著地麵滑進來,刀柄上沾著黑血:"沒事吧?滅刀會的雜碎被老子砍跑了,不過..."刀身顫抖著指向小芽,"小丫頭體內的殘魂碎片,比我們想象的要強大,剛才那隻火雀,是滅世刀惡念凝成的。"
    周元握緊母親的信,突然發現斷柄吊墜不知何時複原了,刀柄上的懶龍紋正在沉睡,像極了老斬平時的模樣。他站起身,把小芽交給老斬,刀刃自動變成搖籃:"老斬,帶小芽去休息。我...我需要好好看看這些東西。"
    老斬刀身輕顫:"臭小子,別擺出那副苦大仇深的臉。當年你爺爺接手鬆韻居時,哭著喊著要回人界考大學,最後還不是乖乖地給老子磨了十年刀。"刀柄拍了拍周元肩膀,"先去廚房把靈米煮了,老茶說今晚喝靈米粥,加桂花蜜——給小芽的那份,多放兩勺。"
    看著老斬托著小芽飛出井底,周元忽然笑了。原來所謂的上古靈器,退休後也不過是愛記賬的茶壺、愛吐槽的菜刀、愛掃地的拂塵。他摸著石台上的青銅鍾,鍾聲餘韻還在指尖震動,突然覺得肩上的擔子沒那麽重了——反正有這群老夥計在,天塌下來,還有斬龍刀頂著呢。
    井口傳來老茶的熱氣:"別在下麵發呆了,靈米快泡過頭了!老斬說你切的米雖然醜,但勉強能吃,還不趕緊上來做飯?"
    周元把信揣進懷裏,抬頭看見井口的天空,晚霞正把老槐樹的影子拉得老長。菜刀在槐樹上晃悠,拂塵在院子裏掃落葉,茶壺在石桌上冒熱氣,一切都像爺爺日記裏寫的那樣:"鬆韻居的日子,慢得像老茶泡的靈霧茶,卻比任何靈器都要溫暖。"
    他忽然明白,爺爺留給他的不是破舊的養老院,而是一群把退休生活過成傳奇的老夥計。至於什麽靈器守護者,什麽滅世刀封印,先吃飽了再說——畢竟,老斬可不會容忍有人浪費靈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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