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熔核之底·遺民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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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四章:熔核之底·遺民之火
    墜落,無休止的墜落。
    意識沉淪在無邊的黑暗與劇痛的泥沼中。宋霧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隻有靈魂層麵撕裂般的痛楚在回蕩——那是混沌星核遭受重創後的哀鳴,是生機蓮子磅礴生命本源強行注入時與殘留混沌、死火之力激烈衝突的灼燒感,更是深淵意誌那如同太古山嶽般碾壓靈魂的恐怖威壓殘留。
    他像一塊燃燒的隕石,包裹在微弱翠綠光芒與混亂灰黑氣流的交織中,朝著熔核深淵那傳說中連洞虛境都未曾真正抵達的、孕育著原始熔核與無盡死火的終極之底墜去。赤翎、月霜、藍沁的靈魂,如同被風暴卷起的殘葉,緊緊吸附在他殘破的軀殼周圍,被那翠綠的生命之光和混亂的能量流勉強維係著不散。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永恒的一瞬,也許是漫長的百年。下墜的速度似乎開始減緩。那無處不在、仿佛要將靈魂都點燃蒸發的狂暴火靈力,以及侵蝕骨髓的冰冷死寂氣息,在達到某個臨界點後,竟詭異地開始沉澱、分層。
    上方,依舊是翻滾咆哮、赤紅中透著死灰的岩漿之海,如同沸騰的蒼穹。而下方,卻出現了一片相對“平靜”的區域。這裏的“地麵”,並非岩石,而是由無數冷卻凝固、卻又在內部流淌著暗金色岩漿脈絡的奇異“熔岩晶簇”構成。巨大的晶簇如同倒懸的山峰,犬牙交錯,散發著恒定的高溫與暗紅光芒,將這片深淵之底映照得光怪陸離,充滿了原始而蠻荒的氣息。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硫磺味和一種…更加古老、更加精純的熔岩與死亡混合的氣息。
    噗通!
    一聲沉悶的巨響,打破了深淵之底亙古的死寂。宋霧殘破的身軀,包裹著黯淡的翠綠光暈和混亂氣流,重重地砸進一片相對鬆軟的、由冷卻的岩漿灰和細小晶屑構成的“灘塗”中,激起大片的暗紅色塵埃。
    緊隨其後,赤翎和月霜的身體也如同破麻袋般摔落在他附近。藍沁那被死寂水晶封印的靈魂光點,則如同有生命般,在塵埃落定前,輕盈地飄落,嵌入了宋霧胸前破碎衣襟的縫隙裏,緊貼著那枚裂開的蓮子。
    撞擊帶來的劇痛,如同最後的催化劑,將宋霧從深沉的昏迷中猛地扯回一絲邊緣。他的意識如同沉在冰冷黑暗海底的溺水者,拚命向上掙紮,卻隻能勉強掀開一絲眼瞼的縫隙。
    模糊的視野中,是暗紅色的、布滿巨大熔岩晶簇的天穹其實是深淵之底)。空氣中灼熱與死寂交織的氣息,沉重得如同實質,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著灼燒肺腑的痛楚。
    他動不了,連一根手指都無法抬起。身體的狀況糟糕到了極點:經脈如同被無數利刃反複切割後又胡亂縫合,充斥著狂暴衝突的混沌殘餘、死火侵蝕、生命洪流;丹田內的混沌星核沉寂得如同死星,表麵布滿了裂痕,那點灰暗的核心光芒微弱得幾乎熄滅,被一層翠綠的生機薄膜包裹著,像是在強行“療傷”,又像是在封印;背後的雷雲翅骨徹底消失,隻留下肩胛骨處兩個血肉模糊、焦黑一片的恐怖傷口;右臂的死火黑紋如同活物般緩慢蠕動,帶來持續的冰寒劇痛;左臂則因為緊握生機蓮子,被翠綠的生命之力浸潤,皮膚下透出微弱的綠芒,成了全身唯一還算“完好”的部分。
    “呃…”一聲極其微弱、如同瀕死小獸般的呻吟從旁邊傳來。
    是赤翎!
    宋霧艱難地轉動眼珠這幾乎耗盡了他剛凝聚的一絲力氣)。隻見赤翎側躺在不遠處的暗紅塵埃中,焦黑殘破的身體被一層薄薄的、幾乎看不見的翠綠色光膜覆蓋著——那是生機蓮子爆發後殘留的、最純粹的生命本源在自發地保護著她。她心口處,那縷蒼白透明的焚世火苗,比墜落前似乎…穩定了一絲?雖然依舊微弱得仿佛隨時會熄滅,但不再是那種即將徹底湮滅的感覺。她焦黑的嘴唇微微翕動,似乎想說什麽,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痛苦在眉宇間凝結。
    另一邊,月霜靜靜地仰躺著,狀態最為詭異。她眉心的那個深邃黑點依舊存在,如同一個通往虛無的孔洞。體表沒有明顯的傷痕,但肌膚呈現出一種冰冷的、毫無血色的蒼白,仿佛最上等的玉石,卻又透著一種非人的質感。她的呼吸…不,她似乎根本沒有呼吸!胸口沒有絲毫起伏!然而,在她周身尺許範圍內,空氣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凝滯感,靠近的暗紅色塵埃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凍結、然後無聲無息地湮滅成更細微的粒子。那是焚燼之種的力量在無意識地逸散、終結著靠近的一切。她就像一具被精心雕琢的玉像,散發著冰冷、死寂卻又蘊含著恐怖終結之力的氣息。生機蓮子的綠光在她身邊縈繞,卻無法真正滲透進去,隻能在外圍形成一層朦朧的光暈,仿佛在安撫,又像是在隔離。
    至於藍沁…宋霧能感覺到胸前那一點冰涼與微弱靈魂波動的聯係。死寂水晶封印在蓮子生命氣息的持續滋養下,似乎更加堅固晶瑩了。封印內,那原本微弱到極致的靈魂波動,此刻如同風中燭火,雖然依舊渺小,卻燃燒得更加穩定,星骸核心那道裂痕的邊緣,在生命本源的作用下,似乎有極其極其細微的物質在緩慢生長、彌合…這修複的速度慢得令人絕望,但至少,湮滅的危機暫時解除了。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卻帶著特殊韻律的震動感,從腳下的“熔岩晶簇地麵”傳來。不是地震,更像是…某種巨大生物規律的心跳,或者沉重的腳步?
    宋霧的心猛地一沉!混沌的感知雖然沉寂,但長期生死邊緣掙紮鍛煉出的本能預警瘋狂作響!
    危險!來自四麵八方的危險!
    他拚命想凝聚一絲力量,哪怕是動一動手指,喚醒沉寂的星核,或者催動蓮子…但身體如同灌滿了鉛,又像是被無數鎖鏈捆縛,連思維都變得無比遲滯。隻有眼角的餘光,艱難地掃向震動傳來的方向。
    在巨大熔岩晶簇形成的嶙峋“山巒”陰影中,數道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了。
    他們…不,應該稱之為“它們”。
    身高接近一丈,體型異常魁梧雄壯,肌肉虯結如同熔鑄的赤銅,皮膚呈現出一種暗沉的、如同冷卻火山岩般的深褐色,上麵布滿了天然形成的、流淌著微弱金紅色光芒的熔岩紋路。它們的頭顱比例稍大,五官粗獷,雙目如同兩顆燃燒的小型熔岩核心,閃爍著警惕、審視和一種…原始的、看待獵物般的凶光。它們身上穿著簡陋卻實用的護甲,由某種閃爍著金屬光澤的黑色鱗片和巨大的熔岩晶片串聯而成,手中握著巨大的、造型古樸粗糙卻散發著驚人熱力的武器——有的是整根熔岩晶柱打磨成的巨棒,有的是某種巨型生物腿骨鑲嵌著鋒利晶簇的長矛,還有的則直接套著布滿尖刺的、如同岩漿凝固而成的拳套。
    它們的呼吸沉重而灼熱,噴出的氣息帶著硫磺味和白煙。它們行走在滾燙的晶簇地麵上如履平地,暗褐色的腳掌似乎能吸收地麵的高溫。它們身上散發出的氣息,與這片深淵之底的環境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那是精純而狂暴的火靈力與一種沉澱到極致的、冰冷死寂氣息的奇異混合體,強度赫然都在碎星境到星變境之間!為首那個格外高大、額頭上有一道如同流淌熔岩般金色豎紋的戰士,氣息更是隱隱達到了星變境巔峰!
    熔核遺民! 宋霧殘存的意識中閃過這個名稱。傳說中在熔核深淵最底層掙紮求生的古老種族,與岩漿和死火為伴的遺棄之民!
    它們發現了墜落的不速之客。
    “吼…低沉而充滿威脅的喉音)”為首的熔岩豎紋戰士發出低吼,如同悶雷滾動。它熔岩般的雙眼死死鎖定在宋霧身上,更準確地說是鎖定在他左手緊握的、散發著翠綠光芒的生機蓮子上!那磅礴的生命氣息,在這片充斥著死亡與灼熱的地域,如同黑夜中的火炬,刺眼而…充滿誘惑!對它們這些常年被死火侵蝕、生命力在痛苦中緩慢流逝的遺民來說,這氣息幾乎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但同時,它也警惕地掃過散發著冰冷終結氣息的月霜,以及被生命光膜覆蓋的赤翎。這兩個“東西”散發的氣息同樣讓它感到不安和…厭惡。
    另外幾個遺民戰士分散開來,呈包圍之勢,粗重的呼吸噴吐著白煙,手中原始的武器對準了地上毫無反抗之力的四人。它們眼中充滿了對陌生闖入者的敵意、對那生命氣息的貪婪,以及一種原始的、對可能威脅的戒備。
    一個戰士試探性地向前邁了一步,巨大的熔岩腳掌踩在暗紅塵埃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它伸出覆蓋著厚厚岩皮、流淌著金紅紋路的大手,目標直指宋霧左手緊握的蓮子!那翠綠的光芒讓它眼中熔岩般的瞳孔都興奮地收縮了一下。
    “不…”宋霧在靈魂深處無聲地呐喊,用盡最後一絲意誌力,試圖收緊左手的手指!但手指隻是神經質地抽搐了一下,根本無法撼動那緊握蓮子的姿勢半分!
    就在那熔岩巨手即將觸碰到蓮子的瞬間——
    嗡——!
    宋霧胸前,緊貼著蓮子的藍沁靈魂封印水晶,似乎感應到了外界的威脅,猛地亮了一下!一股冰冷深邃的死寂之力瞬間擴散開來,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種不容褻瀆的終結意誌!
    “吼?!”那伸手的遺民戰士如遭電擊,猛地縮回手,覆蓋岩皮的手背上竟然凝結出了一小片黑色的冰晶!它驚怒交加地後退一步,看著手背上的黑霜,又驚疑不定地看向宋霧胸前那點微弱的冰藍光芒。
    為首的熔岩豎紋戰士低吼一聲,製止了手下進一步的冒失舉動。它熔岩般的雙瞳在宋霧、蓮子、月霜、赤翎以及藍沁的水晶上來回掃視,眼神中的貪婪被濃濃的忌憚取代。它感受到了這幾人身上殘留的恐怖氣息——那混亂暴戾的毀滅意誌混沌)、那凍結萬物的冰冷死寂月霜)、那焚盡一切的熾熱餘燼赤翎)、以及這能凍結它戰士手臂的詭異守護藍沁)…還有那最核心的、充滿生機的異物蓮子)。這些力量,任何一種都讓它本能地感到威脅,更不用說它們混雜在一起。
    它低吼著,發出幾個短促而複雜的音節。另外幾個戰士立刻行動起來。它們沒有再去觸碰四人,而是從腰間巨大的皮囊中取出數根閃爍著暗紅色符文、由某種堅韌火藤編織而成的繩索。
    這些繩索如同活物般,在遺民戰士的操控下,自動纏繞向宋霧、赤翎和月霜的手腳。繩索觸碰到宋霧體表混亂的能量流時,發出滋滋的灼燒聲,但符文亮起,竟然強行壓製住了那些逸散的能量,牢牢捆縛!觸碰到赤翎體表的生命光膜時,光膜微微波動,似乎有淨化的趨勢,但藤索上的暗紅符文流轉,帶著深淵火靈力的侵蝕性,竟與生命之力形成了僵持,勉強將其捆住。而當繩索靠近月霜時,詭異的事情發生了——繩索上靠近她身體的部分,那些符文瞬間黯淡、熄滅,藤索本身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失去活力,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終結了“存在”!遺民戰士們發出驚懼的低呼,連忙操控繩索避開月霜的身體,隻捆住了她的腳踝,並且是距離她身體最遠的位置,繩索上的符文也全力亮起,對抗著那股終結之力。
    至於藍沁的靈魂水晶,遺民戰士們似乎對其蘊含的死寂之力極為忌憚,沒有用繩索觸碰,隻是用武器警惕地指著。
    捆縛完畢,熔岩豎紋戰士低吼一聲。幾個戰士上前,如同扛起沉重的礦石,將宋霧、赤翎和月霜小心翼翼地避開她身體)粗暴地扛在了寬闊如岩石的肩膀上。藍沁的水晶則被一個戰士用長矛的鈍頭小心翼翼地挑起,保持著距離。
    隊伍開始移動,朝著晶簇“山巒”更深處走去。沉重的腳步聲在寂靜的深淵之底回蕩。
    宋霧被顛簸得五髒六腑都仿佛移位,劇痛再次衝擊著脆弱的意識。在徹底陷入黑暗前,他模糊的視野瞥見,在巨大熔岩晶簇的深處,影影綽綽出現了更多的火光,那並非岩漿的光芒,而是…篝火!還有依附著巨大晶簇搭建的、粗糙卻宏大的石屋輪廓!一個建立在熔核深淵最底部的原始部落!
    同時,他混沌模糊的感知中,似乎捕捉到一絲極其隱晦、卻帶著審視與複雜情緒的波動,從部落深處某個最高的晶簇建築中傳來。那波動…帶著一種古老而滄桑的智慧感,遠非這些戰士可比。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時,他緊握蓮子的左手掌心,那裂開的縫隙中,一絲極其精純溫和的生命本源,仿佛感應到了他身體的崩潰和靈魂的枯竭,主動地、涓涓細流般滲入了他殘破的經脈。這股力量不再狂暴,而是帶著一種滋養與修複的柔和,開始極其緩慢地撫平他體內最嚴重的撕裂傷,甚至…如同春雨般,極其微弱地滋潤著他那遭受重創、布滿裂痕的靈魂本源。
    這絲暖流,如同絕望深淵中落下的一滴甘霖,讓宋霧在無盡的痛苦與黑暗中,終於抓住了一絲實質的、可以依憑的“錨點”。意識沒有徹底消散,而是沉入了一種更深層、更專注於修複與抵抗的沉寂狀態。
    熔岩遺民戰士們扛著他們的“戰利品”與“麻煩”,踏入了部落的範圍。篝火的光芒映照在他們岩石般的臉龐上,也照亮了宋霧等人昏迷或沉寂的麵容。部落中,更多的遺民從石屋中走出,男女老少皆有,皮膚同樣呈暗褐色,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熔岩紋路,隻是沒有戰士那麽強壯和明亮。他們看著被扛回來的陌生人,眼中充滿了好奇、警惕、畏懼,以及…在看到那翠綠光芒時難以掩飾的渴望。
    部落中央,一座依附著最高大熔岩晶簇修建的、形似古老祭壇的建築頂端,一個身影靜靜地站立著。它比下麵的戰士更加高大,身形卻顯得有些佝僂,披著一件由無數暗色羽毛和細小晶片編織成的寬大鬥篷,遮住了大部分麵容。隻有鬥篷陰影下,兩點如同凝固熔岩般、卻蘊含著深邃智慧光芒的眼眸,穿透黑暗與距離,落在了被扛回來的四人身上,尤其是宋霧左手那枚散發著生機的蓮子,以及他胸前那點冰藍的靈魂水晶上。
    它手中拄著一根扭曲的、頂端鑲嵌著一顆拳頭大小、內部仿佛有暗金岩漿緩緩流淌的晶石法杖。法杖的晶石,隨著它的注視,微微閃爍了一下。
    “變數…還是…希望?”一個沙啞、幹澀,如同兩塊粗糙岩石摩擦的聲音,在祭壇頂端低低響起,旋即被深淵之底永恒的風聲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