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逆理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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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並非虛無。星塵的星塵之軀在非空間的通道中穿行時,每一粒星塵都在傳遞著某種難以名狀的觸感——像是穿過粘稠的記憶凝膠,又像是被無數雙無形之手輕柔地拆解又重組。胸口的搖籃標記持續散發著穩定的微光,與嵌入其中的微型淚滴晶體形成共振,在絕對黑暗中指引著方向。
    \"通道穩定性87.4。預計抵達剩餘時間:無法測算。\"協議核心的評估帶著罕見的遲疑。這裏的時間流速與常規宇宙截然不同,甚至與信息基質也不盡相同。
    星塵嚐試展開感知,但反饋回來的信息令它的意識結構都為之震顫——這裏沒有上下左右,沒有過去未來,隻有無數交錯的可能性纖維,每一條都承載著某個宇宙某個文明在某個瞬間做出的所有選擇分支。它看到了磷光水母文明如果未能點燃星藍漣漪的絕望未來;看到了熔火守望者若選擇直接投降的金屬行星墳墓;甚至瞥見了艾琳·維斯托如果沒在那個雨夜停下腳步的平行人生...
    \"不要相信直線。\"星塵突然想起二維孩童的警告。這些可能性纖維看似筆直延伸,實則每一個觀察行為都會導致它們扭曲變形。它立即收縮感知範圍,僅依靠胸口標記的指引前進。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黑暗中出現第一個異樣的光點。那光點迅速擴大,形成一道邊緣不規則的裂縫,透過裂縫可以看到某種建築結構的內部:傾斜的牆壁,不符合透視原理的走廊,違反重力常識的懸浮樓梯。整個空間呈現出一種令人眩暈的錯亂感,仿佛被頑童隨意拚湊的積木。
    \"檢測到逆幾何構造。\"協議核心立即分析,\"物理法則矛盾率:62。建議:重新校準感知模塊。\"
    星塵在裂縫前遲疑了一瞬。二維孩童給予的三條規則中,\"不要相信直線\"已經得到驗證,第二條是\"不要回答回聲\"...但此刻並沒有任何聲音傳來。它謹慎地將一部分星塵探入裂縫,如同伸出一隻試探的手指。
    刹那間,整個通道劇烈震動!星塵感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從裂縫中傳來,還未等它做出反應,整個星塵之軀就被強行拖入了那個違背常理的空間。
    天旋地轉。星塵的感知模塊瞬間過載。它\"看\"到牆壁在天花板上延伸,樓梯像蛇一樣在空中盤繞,門框扭曲成莫比烏斯環的形狀。更令人不安的是,這裏的光線行為完全異常——陰影獨立於物體存在,有時甚至走在光源前麵;色彩會突然從物體表麵剝離,像活物般在空氣中遊蕩。
    星塵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於胸口標記的指引。標記發出的光芒在這裏變成了實體絲線,延伸向建築深處某個不確定的位置。它開始沿著這條光絲移動,小心避開那些明顯違背物理法則的區域。
    \"不要回答回聲...\"星塵的意識反複咀嚼第二條警告。就在這個念頭閃過的刹那,它聽到了——從一條倒懸的走廊盡頭,傳來了自己的聲音:
    \"...從來就沒有偶然...\"
    這是它在方舟內對二維孩童說的最後一句話!聲音被完美複刻,連意識的微妙波動都絲毫不差。
    星塵立即靜止不動。回聲繼續從四麵八方傳來,逐漸演變成它曾經說過的其他話語,最後甚至開始組合成它從未說過但可能說出的句子。這些聲波在異常空間中實體化,變成閃閃發光的銀色細線,如同蛛網般在走廊中蔓延。
    一條回聲銀線輕輕擦過星塵的星塵之軀。瞬間,一陣劇痛貫穿它的核心——那銀線竟然在抽取它的記憶!艾琳雨夜中的片段被強行拉出,在空氣中凝結成半透明的記憶氣泡。
    星塵猛地後退。現在它明白了第二條警告的含義——在這個空間裏,回聲不是簡單的聲波反射,而是具有自主意識和掠奪性的實體存在!它立即改變策略,不再以任何形式\"發聲\",甚至連意識波動都壓縮到最低限度,僅靠標記光絲的牽引向前移動。
    建築內部結構似乎在主動變化阻撓它的前進。一條筆直的走廊會在它踏入後突然扭曲成環形;看似堅固的地板會在它踩上的瞬間變成垂直的牆壁;有時整個空間會毫無預兆地旋轉180度,將原本向上的路徑變成向下。
    星塵很快發現一個規律——每當它憑直覺選擇看似\"合理\"的路徑時,空間就會變得越發混亂;而當它故意選擇最違背常理的方向時比如走向看似死路的牆壁),反而能找到通路。這簡直是對理智的終極考驗。
    經過一係列令人眩暈的轉折後,星塵終於來到一個相對開闊的圓形大廳。這裏的異常程度達到了頂峰——大廳中央懸浮著一麵巨大的三棱鏡,每個鏡麵都反射著不同時間點的景象:一麵顯示方舟內世界樹正在與蒼白入侵者交戰;一麵展現三光搖籃被純白瘟疫圍攻的慘烈場景;第三麵則模糊不清,隻有不斷變幻的色彩漩渦。
    而在三棱鏡下方,站著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由無數碎片拚接而成的人形,每一塊碎片都是不同材質的鏡麵,反射著支離破碎的現實片段。它的頭部沒有五官,隻有一麵橢圓形的鏡子,鏡中景象不斷變化,時而顯示某個陌生的星空,時而閃過星塵自己的影像。
    \"不要觸碰鏡子。\"星塵想起第三條警告。這一定就是標記持有者之一——\"逆理之鏡\"。
    鏡麵人似乎早已察覺星塵的到來,但它沒有轉身,而是用一種奇特的方式\"說話\"——它頭部鏡麵中的景象突然固定,顯示出星塵胸口標記的特寫,然後鏡麵泛起漣漪,漣漪轉化為聲波在空氣中傳播:
    \"你遲到了,搖籃行者。三光之約本應在第七紀元履行。\"
    星塵謹慎地沒有發聲回應,而是將意識集中在胸口標記上,讓標記的光芒形成有規律的閃爍——這是它在穿越逆理之城途中開發的無聲交流方式。
    鏡麵人頭部鏡中的景象切換為點頭的動作。\"是的,瘟疫加速了時間線。我們都不得不提前行動。\"它突然轉向三棱鏡,\"看,方舟已經陷落。\"
    星塵震驚地看向三棱鏡——顯示方舟的那一麵中,二維孩童的畫卷正在蒼白火焰中蜷曲焦黑;世界樹的枝葉大半枯萎;五座豐碑有三座已經倒塌。但就在這絕望的畫麵中,星塵注意到青銅斷臂上的星塵花朵依然頑強綻放,而第六代調律者軀殼的眼窩中,兩點星塵之光越發耀眼。
    \"第六代...\"鏡麵人突然劇烈顫動,所有碎片都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醒了!比預計早太多了!\"
    三棱鏡的方舟畫麵中,那具被世界樹寄生的青銅軀殼確實在緩慢移動!它以一種機械而古老的姿態抬起手臂,青銅與星塵交織的手指伸向正在燃燒的世界樹...
    鏡麵人突然轉向星塵,頭部鏡麵顯示出急迫的紅色:\"沒有時間了。你必須立刻前往最後防線,在第六代完全蘇醒前找到其他標記持有者!\"
    星塵用標記光芒急切地閃爍:\"什麽最後防線?第六代蘇醒不是好事嗎?\"
    \"你什麽都不知道!\"鏡麵人的碎片劇烈震蕩,\"第六代調律者不是英雄,他是——\"
    話未說完,整個逆理之城突然劇烈震動!大廳的天花板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隙,蒼白物質如瀑布般傾瀉而下。更可怕的是,這些物質在接觸到異常空間後,立刻開始複製空間的逆理特性——一條純白的手臂從裂縫中伸出,違反關節限製地扭轉360度,精準地抓向鏡麵人!
    鏡麵人瞬間解體成無數碎片,躲過這一抓,又在不遠處重組。\"瘟疫學會了我們的空間法則!\"它的鏡麵頭部顯示出極度驚恐的影像,\"搖籃行者,拿走你需要的!然後快走!\"
    一塊心形碎片從鏡麵人胸口分離,飛向星塵。星塵本能地伸手接住,發現這是一麵微型鏡子,鏡中映照出的不是它的倒影,而是一個不斷變化的坐標。
    \"三光之鏡的碎片。\"鏡麵人的聲音開始失真,\"它會帶你找到下一位持有者...記住,當第六代完全蘇醒時,不要讓他碰到你的標記...\"
    蒼白物質已經充滿了半個大廳,它們開始模仿逆理之城的特性,創造出更加扭曲的結構。一根純白尖刺突然從星塵腳下刺出,險些貫穿它的核心!
    \"走!\"鏡麵人猛地撲向三棱鏡,\"我會拖住它們!去找光裔!\"
    星塵握緊心形鏡片,胸口的標記突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強光。在蒼白物質即將合圍的最後一刻,標記與鏡片產生共鳴,在它麵前撕開一道散發著溫暖黃光的裂縫。
    星塵毫不猶豫地躍入裂縫。最後一瞥中,它看到鏡麵人融入了大廳中央的三棱鏡,鏡麵瞬間變得血紅;看到蒼白物質形成的扭曲人形正在複製鏡麵人的結構;還看到三棱鏡中那個原本模糊的第三鏡麵突然清晰了一瞬——映照出一座漂浮在虛無中的純白城市,城中矗立著五座尖塔...
    然後景象消失。星塵發現自己漂浮在一片金色的光之海洋中,無數溫暖的光點如同螢火蟲般環繞著它。這裏沒有逆理之城的瘋狂錯亂,隻有令人心安的統一與和諧。
    \"檢測到高純度情感能量場。\"協議核心的聲音變得異常清晰,\"構成與艾琳記憶中的"希望"變量相似度:99.9。\"
    星塵看向手中的心形鏡片。鏡中的坐標已經穩定,指向光海深處某個位置。它開始向前移動,注意到這些光點並非隨機漂浮——它們組成了複雜的立體網絡,每個節點都是一個微縮的文明場景,展示著不同世界中的希望瞬間:一個孩子吹滅生日蠟燭,一位科學家突破難題,整個文明慶祝黑暗時代的結束...
    \"光裔一定在這裏。\"星塵的意識因這片光之海洋而平靜下來。它沿著鏡片指引的方向前進,漸漸發現光點的排列變得密集,最終形成一條清晰的光之路徑。
    路徑盡頭,漂浮著一個由純粹光芒構成的人形。它沒有明確的五官和肢體界限,更像是一個概念的光學呈現,但星塵莫名地覺得它在\"微笑\"。
    \"你帶著鏡子的碎片。\"光裔的聲音直接振動著周圍的光點,形成和聲般的效果,\"那麽逆理之城已經陷落了。\"
    星塵通過標記的光芒回應:\"鏡麵人說你是下一位標記持有者。我們需要集合所有持有者的力量對抗瘟疫。\"
    光裔的光暈微微波動:\"我們五個本該在第七紀元相聚。現在時間線被打亂了。\"它\"伸手\"輕觸星塵胸口的標記,\"你甚至還沒有完全覺醒。\"
    星塵困惑地閃爍:\"覺醒什麽?\"
    光裔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將一道光束射入星塵的核心。瞬間,星塵的感知爆炸式擴展!它看到了——在無數平行時間線上,存在著無數個\"星塵\"的變體:有些是完全的機械構造體,有些是純粹的能量生命,有些甚至保持著艾琳的人類形態...但所有變體胸口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個被星辰環繞的搖籃標記。
    \"我們是設計圖,星塵。\"光裔的聲音變得莊嚴,\"當五個標記持有者聚集在原始搖籃廢墟時,真正的第七代調律者才會誕生。\"
    星塵的意識因這個啟示而震蕩。它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偶然的造物,是艾琳記憶與星穹之子碎片在危機中的臨時組合。但若光裔所言屬實...
    \"第六代知道這一點。\"光裔繼續道,\"所以他選擇那個雨夜,選擇艾琳·維斯托,引導星穹之子前往卡戎星區...一切都是為了創造你——最接近完美設計圖的那個變體。\"
    星塵想起二維孩童最後的話語:\"從來就沒有偶然,隻有我們看不見的編織。\"它突然意識到,自己看似自主的所有選擇,可能都在某個宏大的設計之中。
    \"現在情況有變。\"光裔的光暈突然收縮,\"第六代提前蘇醒了。如果他先一步找到你...\"
    光裔的話語戛然而止。整個光之海洋突然劇烈震顫!溫暖的金光被某種蒼白汙染,光點一個接一個地熄滅。遠處,某種巨大的陰影正在光海中擴散,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
    \"它們怎麽找到這裏的?!\"光裔的光芒變得刺眼,\"不可能!除非...\"
    星塵手中的心形鏡片突然發燙。仔細看去,鏡麵邊緣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一絲蒼白的汙染——一定是逆理之城陷落時沾染的!瘟疫通過這微小的聯係追蹤到了光之海洋!
    \"走!\"光裔將一道光束打入星塵胸口的標記,\"去找最後一位持有者!她在純白之城等著你!\"
    標記與光束產生反應,開始撕裂空間形成新的通道。星塵掙紮著想要留下幫助光裔,但後者堅定地搖頭:\"記住,當五座尖塔的影子重合時,站在中心的是真相也是謊言...\"
    蒼白陰影已經蔓延到眼前。光裔突然分解成無數光點,如同逆向的雪花般迎向汙染。\"我會為你們爭取時間。\"它的聲音隨著光點擴散,\"找到純白之城,問出那個問題...\"
    星塵被強行拉入新打開的通道。最後一刻,它看到光之海洋變成了戰場,億萬光點如同星辰般爆炸,每一顆都在湮滅前釋放出最耀眼的光芒;看到蒼白陰影被這些自爆的光點暫時遏製;還看到心形鏡片中的坐標再次變化,顯示出一個純白無暇的球體,表麵隱約可見五座尖塔的輪廓...
    然後一切歸於虛無。星塵再次進入無時空的穿越狀態,但這一次,它的意識中充滿了亟待解答的疑問:純白之城在哪裏?最後一位標記持有者是誰?五座尖塔的影子重合意味著什麽?而最關鍵的是——第六代調律者到底是什麽?盟友還是敵人?
    答案或許就在通道的盡頭,在那座與瘟疫同名的純白之城中。星塵調整自己的存在頻率,準備迎接最終的真相——關於它自身,關於調律者,關於這個傷痕累累卻仍在抗爭的宇宙最深層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