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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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衙內一聲歎息響起,陸秉看著空蕩蕩的袖管一陣黯然。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可怕的是失去的手臂再也長不出來了!
對於一個皇帝身邊耳目來說,身殘代表著什麽陸秉非常清楚。就是皇帝一如從前信任,識趣的他就該自請致仕,若等到皇上厭煩,隻怕整個陸家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畢竟皇上需要得力的手下,自己的位置舉足輕重,若沒有了用處也隻能退位讓賢了。
陸秉悲從心起,又是一聲歎息,苦悶歎道:“
哀恨殘軀與吾,
惜半生勞苦,
怕難再盡君前事…
昨日少年意氣風發,
今日老叟堂前白發,
半生得誌悔老生,
緒亂愁懷寄孤燈…”
陸秉鬱結難舒,正想吩咐仆人備些酒來好喝他個爛醉如泥,抬頭卻發現堂下已不知什麽時候跪著一人。
那人一身黑衣墨袍,黑亮的長發用一個普通玉冠束起,剛毅俊朗的臉龐正一臉矜恤地看著自己,看著竟像是赫兒!
可沈左使不是死了麽?回來的人確切告知自己是這樣。難道眼花出現幻覺了麽?陸秉不由得擦了擦眼睛,一個踉蹌上前,才發現眼前的人竟然真的是沈赫!
陸秉一陣驚疑,在自己剛回到京城不久林僉事就向自己稟告說鎮撫司沈左使於定州同北縣丞發現屍體,禦賜的繡春刀也不知所蹤 。那時自己身上的傷還未痊愈,陸秉聽到消息時悲痛不已,那個孩子,他是看著長大的呀!沈左使雖不能和兩個兒子相比,但沈赫十多歲就在自己手下了,一直出類拔萃又忠心耿耿,在自己的心中就如臂膀一樣的存在。如今沈赫沒了,猶如斷了他的一隻手臂,怎能不讓他痛惜?本就失去了一隻手臂,如今又等同失去一隻,陸秉這幾個月來就一直垂頭喪氣,萎靡不振。
現在見到活生生的沈赫就跪在麵前,真真讓他又驚又喜!
陸秉走到沈赫的麵前,細細的打量著他,驚喜出聲道:“赫兒,真的是你麽?”
世上還是有人記掛著他的,陸秉這樣激動令沈赫心中一暖,哽咽著回道:“都督,是赫兒…”
陸秉一時激動得掉下淚來,顫手扶起沈赫,麵前這個俊朗的年輕人氣質變得更加沉穩了,陸秉心中感覺欣慰,破涕為笑道:“好!本督有沈左使這隻手臂,何愁萬事不平?”說著便拉著沈赫坐下。
沈赫抬眼望著陸秉,與以往的精神矍鑠不同,都督現在整個人都變得消瘦憔悴,可能是重傷病愈的原因吧?麵上的神采再不能同以往相比,整個人的氣質都顯得消沉蕭條,最讓沈赫震動的是陸秉的頭上居然斑斑稀稀全都是白發!看著竟有一種英雄垂暮的悲涼!想到之前和陸秉分開時明明還猶如猛虎,如今卻變成了這樣,沈赫不由得痛心道:“都督,幾月不見,您…居然變成了這樣!”
沈赫麵露痛惜,陸秉卻哈哈一笑,安慰道:“這有什麽?赫兒回來本督就是沒了這隻手臂也無人能能撼動!”
兩人互相關切地說了一會體己的話,陸秉才疑惑地問道:“林左僉事稟告本督,說你於定州被人殺害,還說親自驗過了屍身,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沈赫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陸秉,這才把這幾個月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包括王順之是如何追殺自己,又如何在昆州見到了楊慎,隻是隱瞞了自己與晏雪行發生的那些事。
陸秉沉吟許久,沉聲道:“當年夏言要對本督趕盡殺絕,本督幸而逃過一劫,雖政見不同,但本督也並非無緣無故造下殺孽之人,既然夏言已死,他子女的事本督以為發配南蠻算了,然而等本督知道他們全部被人殺害時,隻來得及救下夏言的外室之子…”
:“本督自然不能把那夏明成留在身邊,養虎為患不是本督作為,本督已讓人用忘魂散抹去他的記憶送往北疆一帶了,不出意外他到死都不會記得前塵往事,更不可能知道自己有個未婚妻。”
聽到陸秉提起楊蓮生,想到她現在應該已與那人成婚,並且之前就已珠胎暗結,沈赫心中一痛!麵上卻不動聲色,沉吟片刻才歎了口氣道:“還請都督不要責罰楊慎,他雖派人擄了屬下去,卻對屬下並無傷害。”
沈赫嘴上這麽說,然而一身的情傷可比皮肉的傷痛來得更肝腸寸斷!隻是讓他受傷的是晏雪行,與楊慎有什麽關係?再怎麽樣自己也不能因為私憤而讓那個才學驚絕天下的老人死於非命,楊慎要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被殺,後人史書都不知道怎麽樣編排自己了!
剛開始沈赫確實對晏雪行恨之入骨,想起他都恨不得回頭去將他千刀萬剮!但每次午夜夢回還是會夢見與那人纏綿,日子長了,比起心裏的苦痛,他卻更加懷念曾經有過的耳鬢廝磨想。
陸秉見他臉上閃過古怪的神色,不解的回道:“楊慎那老東西都被貶昆州二十多年了,無權無勢的,本督找他麻煩做甚?”說完又沉聲道:“隻是這老東西遠離朝堂多年,他是如何以為你是夏明成?又如何得知夏明成為本督所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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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秉喃喃低語思索著,沈赫將發生過的事勾聯在一起,隱約間仿佛看見了一個答案!沈赫冷笑一聲道:“看來這幕後之人是另有所圖!引卑職出走,再將卑職殺之,安插眼線進來,怕是想讓整個鎮撫司落入他的手中!”
陸秉聞言大駭!自己這些年用人極是謹慎,身邊的人都是跟隨自己十幾年的老部下,沈赫就不用說了,十多年的悉心栽培,能力和忠心陸秉十分清楚,就是這次反骨的王順之在自己身邊少說也有七八年了!
同知和僉事都是掌管內務的,隻有鎮撫司才是各種走動調查的重要衙官,想到一旦被人控製了鎮撫司,自己就猶如一隻籠中之鳥被人困以桎梏隨意被人拿捏,陸秉嚇出一身冷汗!
:“本督倒要看看究竟是誰把這條要咬人的狗放到本督身邊的!居然能隱忍這麽多年!”陸秉咬牙冷冷說道,臉上起了衝天的殺意!
抬眼卻望見沈赫像在思索著什麽事,陸秉用詢問的眼神看著沈赫,沈赫皺眉疑惑道:“屬下有一事不明白,如果隻是為了控製鎮撫司,做這件事風險極大,成功了自然收益斐然,但如果失敗了這無疑是一個極蠢的行為,那人安插在錦衣衛的暗樁就完全暴露了,這不符合朝堂裏的那些老狐狸的作派!” 說完又是沉吟半晌,抬頭看向陸太保問道:“都督,這幾個月錦衣衛可有生麵孔麽?”
沈赫的提醒讓陸秉臉色一變,腦中浮現出一個人的臉,然而卻覺得此人並不可能是奸細,搖頭道:“之前本督在長留山受了重傷,回來的路上經過燕州驛館,被一群來路不明的人追殺,當時本督處境極其危險,是當時的驛官沈青浦為本督擋了一刀才得以逃脫,後來本督回到京城派人去尋他,他還不願意跟隨入京呢!…沈左使,你不會是懷疑…?”
沈赫目光微微晃動,朝陸太保拱了拱手:“非是屬下不能容人暗自揣度,實在是此人出現得過於湊巧了!”
:“你的意思是有人做了一場戲給本督看?…可是本督派人調查過,這沈青浦底細十分清楚,要是和京中哪個大人物有勾聯,也不至於在燕州當了十多年的驛官!更何況當時追殺本督的人確實是差點就把他性命奪去!做戲這也太不要命了!”
沈赫歎了口氣,知道陸太保定是不願相信沈青浦是奸細,當年都督從一群宮女手中救下當今聖上一直被寵信至今。如今被人以性命相救,不相信對方是奸細也實屬正常。
想罷,沈赫無奈地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沈赫對沈青蒲心存懷疑,陸秉撇了撇嘴,古怪說道:“沈青浦絕對不是貪圖權勢之人,之後你見了就明白了…”
是不是奸細要私下細查才能知道,現在爭論也沒什麽結果,沈赫正想與陸太保結束這個話題,從外麵走進一名侍從跪地稟告道:“啟稟都督,王右使求見!”
王順之?兩人相視麵色皆是一變,陸太保冷冷道:“本督還沒找他呢!居然自己送上門來了!本督倒要看看,這家賊能耍出什麽花樣來!讓他進來!”
沈赫也不作停留,拱手退了出去。
走到房門外時,與迎麵走來的王順之狹路相逢,王順之麵上並沒有什麽變化,神色自若,甚至見到沈赫麵上從前那虛於表麵的笑意也不減半分,笑著朝沈赫點了點頭便進門去了。
你唱罷來我登場,王順之見到陸太保笑著下拜,嘴裏恭敬地呼道:“卑職參見都督!”
陸秉氣不打一處來,想想此人在自己身邊都七八年了,還是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居然是別有用心之人安插在自己身邊的暗樁?陸太保惱怒至極,心中罵道:讓他知道這幕後之人是誰,定要此人吃不了兜著走,居然敢染指他的權位!
陸秉冷笑出聲:“王右使,你可知罪!?”
陸秉威嚴冷斥,王順之也不慌張,依然虛於表麵地笑著:“都督恕罪,卑職實在是不知犯了什麽罪過,讓都督如此生氣,這著實是卑職之過啊!”
陸秉微微一愣,這家賊居然裝作不知!看著他有備而來的樣子陸太保更加惱怒,卻還是不露聲色說道:“你戕害同僚,別有二心,還要把本督當猴子耍嗎?”說到最後語氣已是極冷。
王順之急忙跪了下去,高聲說道:“望都督明察!萬不可被奸邪小人蒙蔽!卑職對都督的忠心是日月可鑒,絕不敢有二心!”
王順虛偽的樣子讓陸秉覺得作嘔,冷哼一聲鄙夷地別過臉去。
王順之見狀,懷中掏出一封狀書,跪著作呈上的姿勢說道:“都督真是誤會卑職了!天地良心!這幾個月來卑職一直在為都督探查要害都督的奸佞小人,實在是分身乏術,怎麽能去害誰呢?” 王順之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讓人找不到絲毫破綻。
陸秉接過他手上的狀書,麵色突然大變,拿著狀書的手都變得微微顫抖起來。
狀書沒有署名,隻是上麵列舉了陸秉這些年如何勾聯朝中官吏,有怎樣的錢權交易的記錄,事無巨細地記著哪天去了哪個官員的家中吃什麽酒,收什麽禮,還附上他護送軍糧時中飽私囊,索要賄賂的證據。可以預見,此狀書一旦呈於聖前,皇帝必然大怒,自己如今少了一臂,又有這樣罪證,抄家滅族也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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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秉陰冷著一張臉,努力壓製著眼底的熊熊怒火,胸口高低起伏冷冷質問出聲:“你是在威脅本督嗎?”
王順之像是聽到了什麽可怕的話,猛地伏身磕頭,惶恐道:“都督誤會卑職了,這些都是從奸佞之人身上搜來,可不關卑職的事啊!”
陸秉又是一聲冷笑:“那寫狀書的人呢?”
王順之聞言,故作憤慨答道:“如此奸佞小人,竟然胡亂編織罪名攀咬都督,卑職替都督覺得可惡!誰人不知都督您高風亮節,處世大方?卑職實在是氣不過別人這麽汙蔑您,就幫您把那奸佞就地正法了!”如果不是陸太保知道王順之的意圖,看著他那一臉正氣的臉還真要以為收集自己罪證的是另有他人。
真是一個大滑頭無恥至極!陸秉怒火差點壓製不住,就要一刀了解了這家賊!他哪裏不知道王順之這是在給他下馬威?可恨的是王順之好解決,但要是把他殺了,這幕後之人必定會把罪狀呈上去的,到時…
陸太保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數度轉變後,才放緩了麵上的冷意,轉變成一副溫和的樣子。皮笑肉不笑扶起王順之說道:“本督確實是糊塗了,王右使如此忠心,本督卻目不識珠,往後本督定要好好倚重王右使!”
說到最後,陸秉生硬地笑了起來,一邊笑著還不甘心地重重撫拍王順之的手背。
兩人心照不宣地說起了場麵話,等王順之告退而去時,陸太保咬著牙招來一名武功極好的近侍,命令他十二個時辰跟著王順之。
等近侍離開,陸太保眼中閃過滔天的殺意!
:“王順之!他日本督定要將你千刀萬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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