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祥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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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督衙內,陸秉端坐在堂上緊皺著眉頭,麵上的表情並不好看,沉聲問堂下跪著的侍衛: “確定沒有看錯?”
    侍衛不敢遲疑,肯定答道:“稟都督,屬下沒有看錯,王右使確實進了太師府!”
    :“太師府?…徐階?”
    陸秉說出這個名字,語氣中帶著狐疑的探究,再看向站在一旁的沈赫,他正在思索著什麽,陸秉出聲問道:“王順之是裕王的人?”
    朝堂上的事幾乎都瞞不過陸秉,對於徐閣老和裕王暗地裏做的事陸秉最是清楚。之前還以為兩人是出於自保的目的才私下裏交結朝臣,到處經營力量,所以一些秘密的事陸秉並沒有奏稟給皇帝,畢竟他對景王的作為也一清二楚,在陸秉看來,先不說景王殘暴貪婪,單單想到景王以後可不會是個好伺候的主陸秉就沒了打壓裕王的想法,表麵上做隻忠於皇帝的樣子誰也不依附,其實心裏還是隱約希望裕王能按照祖製坐上那個位置,至於和嚴黨交好,那都是朝堂利益需要罷了。
    陸秉本不想摻和奪嫡之爭,可裕王居然把手伸到了錦衣衛!這讓陸秉十分不爽!他苦心經營錦衣衛這麽多年,指望著有朝一日身為右同知陸繹能子承父業,沒想到居然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潛伏這麽多年,還拿自己的把柄威脅自己!
    陸秉對王順之欲殺之而後快,在得知這個消息後就把賬算到了裕王的頭上,心想:裕王既然想染指錦衣衛,那本督就讓殿下吃不了兜著走!
    陸秉陰沉著臉,沈赫知道他想什麽,思索了一下說道:“都督,王順之來錦衣衛都十多年了,之前從沒有被誰收買的跡象,這次這麽明顯就露了馬腳…屬下總覺得有些蹊蹺!”
    這有什麽可稀奇的?錦衣衛如今多事之秋,指不定是朝廷裏哪一方勢力希望自己倒黴呢!嚴首輔權傾天下,嚴侍郎和景王又是連襟,陸秉自問和嚴首輔私下裏關係密切,就是在外人眼裏看來他也是傾向景王一派的,總不會是景王一派安插的奸細吧?陸秉先入為主認為是裕王一派搞的鬼,現在又抓了個現行,更加確信王順之是裕王安插的奸細。
    :“徐閣老一直為裕王暗暗籌謀這個本督是知道的,除了徐階,不會更有人想在我錦衣衛埋下暗樁了!再怎麽著,王順之和裕王脫不了關係!”
    別人很難改變陸秉的想法,沈赫一時也沒想到王順之會是哪一方的人,見陸秉這樣篤定,沈赫抿了抿唇沒有說話,心中隱隱有些不安,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裕王不但安插了眼線,居然還握住了自己的把柄?簡直是不把他這個錦衣衛總指揮使放在眼裏!陸秉越想越氣,心道:你裕王不是要騎本督脖子上嗎?本督也要讓你好看!大不了大家魚死網破!
    這樣想著,陸太保整理了一下關於裕王的文書,準備就此呈上給皇上。
    等他到禦書房求見皇上時,才到門口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與皇上在禦書房裏說著話,時不時裏麵還傳來陣陣笑聲。
    待太監王瑾把他領到禦前,側眼望去,才發現比自己先一步覲見聖上的正是太師徐階!
    徐階身穿朝服跪伏在地上,麵上帶著一種莊嚴肅敬的神色,在他的身後放著一個約一丈長的大籠子,看不到裏麵裝的是什麽。因為籠子是用銀白的金絲帛綢蓋著的,金絲帛綢不但看著光滑瑩亮,還用銀白的絲線繡著雲紋,單單這蓋著的帛綢就非同一般,那籠子裏裝著的肯定就是什麽珍貴稀奇的東西了!
    陸秉狐疑地看了看那籠子,又抬眼去看徐階,見他正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看著自己,那眼中閃過幾分狡黠的光,在陸秉看來,這根本就是在挑釁!
    陸秉不禁心頭火起,卻也不敢發作,口呼萬歲拜伏在地。
    禦書桌前,嘉靖帝滿懷期待看著那籠子,對於陸秉跪拜並不在意,隨意揮手讓兩人起身。
    皇帝年歲和陸秉差不多,都已過知命之年,常年修道求仙讓他看起來麵色有些虛白,身軀顯得有些瘦弱,走起路來步履也有些漂浮,如果不是身上的黃色龍紋錦袍,還真看不出這就是坐擁萬裏江山的一朝天子!好在皇帝的氣色雖然不太好,卻貴在目光矍鑠,看著人的時候,眼光犀利得讓人不敢直視他九五至尊的威嚴!
    皇帝的目光在二人臉上掃過,首先開口對陸秉說道:“陸愛卿,徐愛卿說要獻朕一樣寶物!既然愛卿來了,就與朕一起看看吧!
    陸秉連忙跪謝,皇帝眼神示意徐階把麵前籠子的雲錦掀起來,顯然有些迫不及待了。
    徐階會意不敢推辭,小心翼翼地掀開籠子上蓋著的雲錦,隨著雲錦拉開,兩隻通體雪白的仙鶴慢慢展現在兩人眼前,隻見白那鶴通體雪白,羽毛發著淡淡的熒光,紅梅的顏色長喙豔紅似火,而麵部沒長毛的地方與那雙細長的腿肢一樣,都是金色的,看起來並不像凡間的鳥禽,分明是天上哪個仙人遺落的仙獸!
    就是嘉靖帝見慣了各種奇珍異寶,也沒見過這樣見到這樣不像凡品的仙鶴,籠中的仙鶴眼睛發出金色的光芒,頭上有金冠像是精匠打造而成,轉身回頭每一個動作優雅中帶著高貴!映襯得天地仿似失色,就是皇上自認修仙有道也不自覺感到自慚形穢,驚得張大了嘴,倒吸了一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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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讓他驚喜的是,徐階把籠子的門打開,那兩隻仙鶴從籠中飛出,輕輕落在皇帝左右,張開翅膀歡喜雀躍地向著皇帝做出討好的樣子,還沒等皇帝從驚愕中反應過來,徐階就已遞上了兩把鮮嫩的蘆芽,恭敬地跪著歡喜說道:“仙鶴落逢聖上左右,應是天人指示,請陛下賜仙獸仙草以示聖恩!”
    皇帝欣喜地接過蘆芽,小心地把蘆芽喂給了那兩隻白鶴,隨著白鶴優雅的把蘆芽吞下,伸展翅膀拍了拍,雙雙圍著嘉靖帝飛了起來,一邊飛一邊欣喜地叫喚,那叫聲清亮嘹唳,似是能響徹九天!
    白鶴久久盤旋不願離去,一時間,仙鶴與身穿一身黃色龍紋的皇帝相呼應,仿佛天降異象,祥瑞至極!
    仙鶴盤旋著飛了許久,似感應到了什麽召喚,終是一聲長長鶴唳,撲扇著翅膀從禦書房飛出,飛向空中眨眼消失在幾人的眼前…
    幾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
    等仙鶴徹底消失不見,徐階上前跪伏在地恭敬道:“吾皇聖恩,仙獸定是得到了上天的旨意來與皇上相會,如今回歸天庭,稟於天人,相信皇上飛升是指日可待了!”
    皇帝高興得直拍手叫好,喜色盡顯於眉梢,虛白的臉上也因高興激動得漾起陣陣的紅暈!
    求仙問道半生,皇帝吃過的丹藥無數,總想著能早日飛升成仙,然而幾十年過去了也不見有什麽成效,反而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嘉靖帝心中多多少少有些疑問,可就算再多疑問也會被這祥瑞化為烏有,皇帝不禁心花怒放,大手一揮,歡喜說道:“來人啊!給朕賜徐太師黃金千兩,玉如意一對!”
    王公公應聲使人奉上了賞賜,徐階也不敢將心中的歡喜外露形於色,跪著低下頭去拜謝皇恩。
    關於裕王的文書就貼在陸秉的胸口,然而陸秉卻被眼前的一切都震撼得合不攏嘴,想起那文書時,卻再不好將它拿出來了。
    皇上現在如此高興,自己要是拿出那份東西,裕王固然被皇上惱恨,自己這樣掃興也會遭皇帝厭棄。更何況徐階這老狐狸就在旁邊,一旦拿出文書指不定這老狐狸會怎樣辯解呢!
    換作以前,陸秉定是想也不想就把文書拿出來呈上了,隻是如今自己身殘還想涉入這奪嫡之爭,妄想以此攪動風雲,皇帝說不定惱怒馬上讓自己滾蛋了!
    由於種種顧慮陸秉保持了沉默,冷眼看著麵前的發生的一切,徐階跪下山呼萬歲時,他也隻能跟著跪了下去。
    待皇帝注意到跪在一旁的陸秉,目光掃過陸秉殘缺的手臂,麵色一沉,眉頭就皺了起來…
    唉…真是掃興!
    這樣的祥瑞之兆,竟有一個身體殘缺的人在身邊,也不知道天上的仙人知道會不會怪罪!可否耽誤自己的飛升呢?
    這樣一想嘉靖帝眉頭皺得更緊了,語氣不善問道:“陸愛卿,今日來見所謂何事啊?”
    陸秉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頓時啞口無言,總不能說自己是告發裕王來的吧?
    很快陸秉額頭沁出薄薄的一層細珠,腦子在飛速地轉動,在想說出什麽樣的理由才能讓陛下高興呢?
    正當陸秉左右思忖間,耳邊卻響起次輔徐階那高亢興奮的話音: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啊!”
    此話一出,把皇帝和陸秉都給整懵了。
    :“徐愛卿,朕何喜之有?”
    :“啟稟皇上,昨日微臣聽聞滁州一帶倭寇極其盛行,當地的百姓苦受其害,就是派了許多猛將前去圍剿也久攻不下,皇上愛恤臣民之心天神共知,臣恨自己不能替陛下分憂,一時苦想對策不得,沒想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今日仙獸鶴臨,陸大人正好也目睹仙獸歸天,想來必定是上天提示,陸大人天生神將,若讓陸大人前去助胡.總督一臂之力,倭寇必定是無處可逃啊!”
    皇帝覺得有理,心中大喜,也順著徐階的意思以為這陸秉無緣無故的出現就是上天的旨意,點了點頭,也不再計較陸秉是否身有殘疾,麵上的神色緩和了幾分,溫和地對著陸秉道:“陸愛卿,你意下如何啊?”
    陸秉又驚又喜!長留山回來後陸秉以為皇帝會因為自己缺了一條手臂而有所厭棄,沒想到還能被委以重任?陸秉當下就激動得流下眼淚來,跪著磕了個頭,顫聲回道:“臣萬死不辭!”
    如此,三人皆大歡喜,陸秉與徐階就都告退回去了。
    走在出宮的路上,陸秉疑惑地跟在了徐階的身後,心中暗忖,這老狐狸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如果真是徐階握住了自己的把柄,大可以先發製人,把彈劾奏章呈與聖上,這樣錦衣衛一定會被清洗,那王順之也不會被暴露是誰家的馬前卒了,如今卻好像在有意拉自己一把?
    也不管徐階到底是什麽意思,陸秉加快了腳步緊跟在徐階背後,突然冷冷開口說道:“徐太師是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麽?”
    徐階腳步一頓,轉身一臉疑惑地望著陸秉,不解問道“都督此話何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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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話何意?太師就不用裝傻了吧?本督可收到了王順之轉交您給我的好意呢!”
    陸秉說到最後的一句話,是從咬著牙從喉嚨說出的,徐階聽了一愣,麵上更是不解,微微欠身拱手說道:“都督是不是誤會什麽了?王順之是誰?階沒讓他帶什麽東西給都督啊!”
    陸秉看了一眼徐階,覺得他那不解的神色更是虛偽,不屑說道:“此處並沒有其他人,太師就不要與本督演戲了吧!”
    說著陸秉上前靠近徐階,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徐太師,王順之不是您安插在我錦衣衛的嗎?或者說是裕王?還寫了狀書要彈劾本督?”
    徐階被嚇了一跳,臉色一變,急忙驚慌地解釋道:“都督,您真的冤枉階了…”
    徐階一臉無奈地往四周看了一眼,確認四下無人,才靠在陸秉的耳邊低低地道:“都督也知道,階和裕王連自保都難,很多事兒也瞞不了您,階住在府中日日害怕有一天在夢中就身首異處了,怎麽可能去做這樣惹都督惱火的事?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陸秉斜眸看著徐階,見他說得真誠,心裏也有點懷疑起來,狐疑地問道:“真不是你?”
    徐階立即信誓旦旦回道:“都督,階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若是階做了半點對都督不利的事,那就…那就讓上天五雷轟頂把我徐階給劈死!”
    徐階說著還伸出了兩隻手指向天空,做出一副指天為誓的樣子。
    陸秉見他發了這樣的毒誓,對他的懷疑少了幾分,麵色緩和一些,眼神卻依然是半信不疑,想著這徐階也不是什麽好玩意兒,看來以後得多防備他才是…
    :“唉…都督看來還是不信階,階真是百口莫辯啊!若階要真害都督,剛才就不會向皇上推舉您去剿匪了,都督也知道,您這臥病的幾個月裏有多少人希望您倒下,好分一杯羹呢!如今皇上委以重任代表了對您的信任,那些覬覦的人就心中有數了,階見都督多年侍奉皇上,盡忠盡責,才能更是幹練卓越,不想您被有心之人害了,那對皇上來說才是一個極大的損失啊!”
    言盡於此,徐階歎了口氣,深深地看了一眼陸秉,徑自轉身離開了。
    徐階覺得,陸秉是個聰明人,若是不信說多也沒用,倒不如讓他自己想明白。
    陸秉望著那人離去的背影,細想,覺得徐階說得不錯,他要真是要害自己,剛才完全可以趁著皇帝高興說些不利於自己的話,再把狀書呈上,自己估計就是插翅也難逃一死了!
    可在朝堂之上除了裕王才誰還會自己身邊安插眼線呢?錦衣衛對於皇帝是舉足輕重的存在,自己若是身死,隻怕誰都不想朝堂原本的力量失衡,所以,就是連表麵與自己交好的大臣也是有可能做這件事的?
    陸秉心緒繁亂,在心中歎道:看來,奪嫡之爭是準備漸露端倪了,首先自己就無處可逃,不可避免要置身於這場暴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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