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啞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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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離都督府衙不遠,但沈赫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沈府大門前時天已經雞鳴。
秦叔站在門口焦急張望著,見有人影走近,忙挑燈迎上去,發現果然是自家主人,一把扶住失魂落魄的沈赫,急聲道:“大人,您可算回來了!林總旗官他…”
:“他怎麽了?”沈赫在黑暗裏愣了好久才緩緩問道。
秦叔動了動嘴唇,看著主人慘白的臉色吞吞吐吐道:“您…還是快去看看吧!在客房那邊…”
沈赫此時全身無力,就想痛快倒下才好,這樣才能暫時忘記身世的苦楚。
可想起自己臨時交待林麒的事,又隻得強撐著走到客房。
秦叔跟到門口便退下去了,邁進那道昏暗的門檻,沈赫來到客房裏的床邊,看到林麒正在床上給一人輸著真氣,看樣子,那人傷得極重,胸前一道貫穿的傷口,赤著上身耷拉下來腦袋,並不能看清他的臉。
由於沈赫出現的打斷,林麒一下子泄了氣,林麒內力一收,前麵那人便倒了下去。
林麒忙把他扶在懷裏,焦急對沈赫說道:“太好了!您終於回來了!”
沈赫俯身去看那人,果然是白日那啞漢。
見他奄奄一息,沈赫立即從懷裏掏出一顆藥丸往他嘴裏送,那是錦衣衛用來拖延將死之人問話用的,而啞漢受傷太重,看樣子,藥效至多不會超過一個時辰。
隨後,沈赫伸手在啞漢的心口輸送內力,不多會兒,啞漢呻|吟兩聲便醒了過來。
啞漢艱難看清沈赫的臉,突然猛得雙手抓住他的衣襟,激動得眼淚鼻涕直流,心裏不停地喊著:“少爺,是少爺!”
可任是他如何張大嘴巴,喉嚨裏也無法說出一個清晰的字音來。
沈赫握住他布滿老繭的手,輕聲安慰道:“你別著急,我首先問你,你知道沈兆筠對吧?”
突然聽到記憶裏的那個名字,啞漢胡亂點頭,尤其看著沈赫手背的痣,啞漢眼淚流得更加凶了。
:“好,既然你知道沈兆筠,那你可會寫字?”
:“從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那邊有紙墨,等下你想說什麽就寫下來,當年發生的事統統告訴我,包括他們的名字,他們的長相…”
沈赫說著,眼淚就不知不覺流了下來,如同冬夜的細雨悄無聲息,讓人覺得淒苦。
跟在沈赫身邊這麽久,林麒還是第一次見他哭,不知怎麽的,林麒竟也覺得鼻子發酸,默默別過臉去不忍看他,然後轉身去拿來紙墨擺好。
這時沈赫已經攙扶著啞漢坐在房裏的桌邊,再看那啞漢,雖然傷口拉扯得疼痛,但他始終不舍把視線從沈赫臉上挪開,直到沈赫提醒他可以寫了,他才艱難拿起筆,伏在桌案上寫了起來。
:“沒想到,奴才還能見到少爺您,昨日第一次見到奴才就知道是您!少爺長著夫人的眉眼,大人的輪廓,尤其手背上的痣,雖然您現在和小時候相貌已經大變,但我還是能一眼認出你來。”
:“是嗎?我長得像他們?”沈赫淚意上湧,腦子裏想象著父母的樣子,可不管如何想象,他還是無法拚湊出他們的樣子。
他居然把他們忘得這樣幹淨!
:“是的,少爺,你現在叫什麽名字了?”
:“沈赫。”
啞漢心裏反複念著這個名字,然後紙上寫道:“大丈夫赫赫之名,這個名字起得不錯,他還把你養得這麽好,看您現在的樣子,那人對你應該還不錯。”
看這意思,啞漢大概已經猜到是誰救的自家少爺了。
沈赫苦笑:好嗎?那人可是滅他家三族的儈子手!而自己雖然今年不過二十五,手上卻已經沾滿了鮮血!
:“少爺,你可知道大人為你取的名字叫做玉龍?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可惜了老爺一片忠心,他臨死還在力諫,最後卻落得個抄家滅族的下場!”
粉箋上的字歪歪斜斜,寫到這的時候,淚水落在紙箋上,啞漢哭得幾欲昏厥,沈赫跟著痛哭出聲,就是一旁的林麒也不禁擦了一把眼淚。
:“他們…叫什麽名字?我是說母親他們…”
沈赫聲音枯啞,啞漢聽到耳朵裏幾乎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完全止在那裏,心口像被人一抽一抽地擊打直至成為碎末。
:“少爺都不記得了麽?小人叫燦生,大人的書童。您父親是都尉禦史沈兆筠,母親是淮安桃源郭家長女郭殊淺,家有兄妹三人,除了您,大人膝下還有兩位小姐,閨名分別是沈鬘華,沈麗華,她們都是您的妹妹。小人一直記得。”
:“當年大人被人抬著回來,那時小小姐才剛會走路,夫人見到老爺的屍身當場就昏了過去,等那些人來抄家時,夫人就與小姐們喝了毒藥,一把火把沈宅全燒了。”
:“夫人是如此剛烈,出事之前,老爺知道自己必死無疑,早交待夫人帶著孩子逃命去,可她不願苟活,要以這樣的方式殉情於老爺。至於少爺您,夫人大概抱著僥幸的心理,憐惜老爺隻你這一點血脈,早早就讓奴才帶你出了京城,隻可惜燦生不會武功,還沒走到滄州,就被錦衣衛的人追上了。不過想也知道,天下之濱莫非王土,我們如何能逃得過天子的追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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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回想起來,陸都督也算是厚道人,不但救了你,把你藏在身邊,他還教你武功賦你前程,讓你一直姓著老爺的姓。其實這十幾年來你不知我有多恨他!他把奴才毒啞,丟在沒日沒夜的田隴,大人與夫人是那麽好的人,當年廷杖就是陸指揮親自執行的!不是他們,大人又怎麽會家破人亡?”
:“我想不明白為什麽他會留下你,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我三番四次尋死他還要專門派個人看著我…不過,如今看到少爺活著,奴才就已心滿意足了。”
:“少爺,玉龍少爺…”燦生心裏一遍一遍喊著沈赫兒時的名字,蒼桑枯槁的眼睛定定地看著沈赫。
從前多麽溫文爾雅的少年,如今已經長成這樣氣宇軒昂的男子漢了!
燦生滿眼欣慰,而後閃過一絲憂慮。
悲慘的身世少爺該如何接受?下令殺害大人的是天子!是可以主宰任何人性命的天下之主啊!
想到這,顧不得身上的疼痛,燦生又哆嗦著抬起手堅持寫道:“看到少爺好好的,燦生死後見到大人也算有交待了…”
燦生寫字的動作越來越慢,眼裏斷線珠子般的淚水洶湧而出,沈赫無力地伸出手想要勸止,可看著燦生嘴角不停滲出血跡,沈赫知道,他很快就要離開這個世間,而他與自己是那個家唯一存在這個世上有關係的人了…
沈赫悲痛欲絕,伸出的手就這樣停在了半空。
燦生還在戀戀不舍地看著少爺的臉,恍惚間仿佛又看到了記憶中的麵容,燦生想到今後隻留下少爺在這個世上,突然悲從中來,掙紮著繼續寫道:“容許燦生請求少爺,不要恨任何人,好好活著,就算知世身世也別想著複仇…”
:“……!”
沈赫紅著眼,鼻頭也有些紅腫。
:“少爺,算燦生求您了!您知道,這仇沒法報…更何況,大人是為了成全自己忠君之名才奮起直諫的,如果他老人家泉下有知,奴才想他也不會希望你徒勞去送命!大人留在世上就隻有您這一點血脈,少爺要保重啊!”
燦生寫到這,嘴裏大口大口地在吐著鮮血,他已經虛弱到頭都無法抬起來了,可他還想努力地舉起筆,顯然還有許多話沒有與他的玉龍少爺說。
可他太疼了,疼到全身麻木,身體不受控製地抖得像篩糠一般,手裏連筆都握不住了。
燦生看見落在地上的筆還想掙紮著去撿,可喉頭一陣腥甜滾動,燦生直接捂著胸口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紅色的血液淹沒落在桌上的字張,然後,燦生重重趴在那上麵,再也沒有了動彈。
沈赫腦袋一片空白,愣了好久也沒有動作。
他想放聲大哭,可怎麽也哭不出聲音來,心口就像被人刺了一刀,張大著嘴巴,心裏疼痛半天也緩不過來。
難怪昨天見到燦生沈赫就覺得熟悉,原來他的離去竟會讓自己沒來由地這般心痛!
清早,九月秋風吹過荒山新墳,發出歎息一般的嘯音,沈赫看著冰冷的墓碑,腦子滿是燦生死時佝僂的身軀,和那雙手布滿汙垢的指甲。
這是父親的書童,就是身受重傷字寫得歪斜,但從隱約娟秀的字體看得出來燦生從前是個識字書童,做的是鋪紙研磨的功夫,可惜經過十幾年摧殘,燦生早已與粗野耕夫一般無異,雙手布滿老繭,身軀也變得矮粗壯實。沈赫想象不到他這些年是怎樣過來的,要怪就隻怪自己忘記得太徹底,心安理得過來了這十幾年。
可他能怎麽辦呢?朝堂陰暗沈赫是知道的,說一千,道一萬,父親自絕前程死諫招來地禍害,若是別人,沈赫肯定義無反顧替死去的人報仇了,可仇人是天子!在天子眼裏自己或許不過是個小嘍囉,自己如何能向一朝天子尋仇?
沈赫無從得知。
匆匆安葬燦生後沈赫回到沈府,心情已經平靜很多,怪不得他生性冷漠,殺手通常有著異於常人的冷漠與鎮定,或者昨夜便他是最失態的狀況了。
林麒跟在他的身後,看不出來他的情緒,他跟他多年,對於沈赫他清楚他的脾性,他若莫名笑得燦爛,那便是在憋著算計;若是突然的沉寂,像這樣不聲不響,通常都是暴風雨的前夕。
林麒目睹燦生的死,知曉沈大人的身世,除了對他忠心,此時更多的是憐憫,要知道,若視之為父的人是杖斃父親的凶手,自己忠誠十幾年的天子是仇人,換了成自己會做些什麽?
可能會發瘋,也可能不顧一切報仇雪恨的吧!
林麒想要上前安慰沈赫,抬頭卻發現自家主子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收拾好心情,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從抽屜裏拿出一個信封遞了過來。
:“我與浙江總府有恩,這是我與胡總督的薦見信,過兩日,你打點好身邊的事就離開京城吧!”
:“大人這是…?”要卑職離開?林麒滿臉驚訝,如今大人舉步如何艱難他是知道的,雖說礙於情麵大家都對大人客客氣氣,可都督府衙裏除了自己,大人還能信得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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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為何這樣,您莫不是…?”要孤身犯險,做些什麽吧?
沈赫看得出他的擔憂,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頭,眼神裏流露出無奈:“你十七就跟我了,如今已有五個年頭,現在府衙裏的人都在排擠我,就是陸繹,也在有意將我出局。你知道的,我身負血海深仇,不可能再留在錦衣衛,往後前途未知,你正值壯年,會有很好的前程,大可不必因為我埋沒於此。”
:“卑職不怕埋沒!願永遠追隨大人!”林麒雙膝跪地,含淚祈求道。
沈赫將他扶起,輕歎一聲,說:“此去江都,看在我的麵上,無論如何,胡總督都不會虧待了你,至少也是五品飛騎尉以上,這不比在錦衣衛好麽?再說了,戚長鋒出走關樓誌在必得,於大由也去了百越,胡總督手下再無猛將,若你去了浙江,以你的身手,建功立業不在話下,加官晉爵指日可待,總好過跟著我前程未卜。更何況,錦衣衛險惡你是知道的,我離開後他們指不定會怎樣針對你,還不如遠赴江都,成就一番事業。”
都這個時候了,大人還在為自己做著打算,林麒哽咽到不能言語,心情更是難受極了。
:“你…來找師父幹嘛?!”藍新始攔在門前喝問來人。
沈赫微微一愣,想不到曾經鼻涕眼淚哭到自己身上的孩子居然對自己如此冷漠!
:“你師父人呢?”沈赫沉下臉,不想與他廢話,邁開腿就要往裏走。
藍新始張開雙臂想要阻攔,但看著沈叔冰冷的目光又有些遲疑。
沈赫不分說推開他的手走進去,跨過兩道門檻,穿過重重道紗,然後來到最後一道靜室,發現依然沒有宴雪行的蹤影,沈赫大為失望,轉身問藍新始道:“你師父人去哪了?”
藍新始開始支支吾吾道:“皇上和陶仙人要去高玄道場齋醮,師父也跟著去了…”
沈赫心不禁涼了半截,阿雪之所以得皇帝信任,疏離占了很大一半原因,畢竟人都是在不熟悉的時候才會有所顧忌,從而增添神秘感,而求仙問道神秘是最容易讓人膜拜的,如果真有神仙,坐在一起久了,那膜拜也會慢慢變少。
阿雪還是閱曆太淺,陶鶴鳶一激便要迎合皇帝,活像個爭風吃醋的寵妾,如此下去阿雪怎麽爭得過陶鶴鳶?
:“你怎麽沒跟著去?”藍新始畢竟是阿雪正兒八經的徒弟,皇帝去往京郊高玄道場齋醮少說也有十天半個月,阿雪居然沒有帶他的徒弟前往?
沈赫目光深邃,看得藍新始有些心虛,隻見他低下頭小聲說道:“始兒身子不舒服,師父憐惜始兒讓我留在禪齋等他回來。”
沈赫半信半疑,消減不少的麵容十分嚴肅,藍新始嚇得頭也不敢抬,再沒了剛才的氣勢,隻敢眼角偷瞄沈赫的臉。
發現沈叔冷冽的目光像是把自己身體扒光一般,直看得他局促不安,無地自容到了極點。
:“等你師父回來就告訴他我來找過他,讓他立刻來找我。”
沈赫盯著藍新始的臉看了一會兒,似乎想到了什麽,終是丟下這句話便頭也不回離開了。
藍新始看著沈赫離開的背影大大地鬆了口氣,與此同時,沈赫出了門便去往東宮南牆,那裏有戶部的總部衙門,他要去找戶部的黃給事中,翻看父親的戶籍記載。
果然,在這關於他父親的就交代就多多了,譬如父親的衝撞諫言,死後抄家如何,上麵統統都有記載,甚至是父親的科第文章都有抄錄。
直到沈赫翻到最後一頁,看見上麵寫著一行小字:仆人攜罪子出逃,度津衛新河落水而亡,錦衣衛河上撈屍,然數日無所獲,遂定沈兆之子沈玉龍屍身魚分食之…
沈赫看著上麵的字出神,陸都督為了留下自己還真是費煞苦心,隻可惜他救自己,除了自家無從得知的原因,更多的不過是為了滿足對亡魂的懼怕而已。
是的,他從來都知道那個男人如何迷信神明,還有愛惜自己的名聲。多少奸臣謀害忠良被千夫所指,甚至記於史冊遺臭萬年?沈赫知道,陸秉那樣驕傲的人絕不想在史書上成為如此奸臣。
沈赫對陸秉的感情是複雜的,再談不上恩情,也談不上怨恨,更不要說忠誠。
他隻知道,從燦生出現那一刻開始,他的心裏從此就有了團火,隻要想起就會想要毀滅,毀滅那天下至尊,毀滅這肮髒的人間!
沈赫不再回到衛所,以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所幸大家都心知肚明,全當他不受上司待見,自己識趣避開了。
林麒本不願意離開京城,但架不住沈赫一再逼迫,也隻好收拾細軟去了江都。
如此沈赫便有很多時間調查關於父親的一切。雖說是滅門慘案,卻也沒什麽爭議的地方,大抵不過是當年父親看不慣嚴嵩父子貪贓枉法賣官鬻爵,直言無諱得罪了當今聖上。
也許自己應該恨皇上,沒有皇上的命令沈家不會得此下場,可這都是皇帝的手段,父親不過是一枚炮灰,死了也不會有任何人憐憫,頂多起了一些警告的作用;又也許他應該恨嚴家,不是他們貪汙腐敗,父親怎會彈劾首輔而導致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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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經過如意樓,看見嚴世蕃左擁右抱從花樓裏出來,對於嚴家,他自然是恨的,隻是不知怎麽的心裏在隱隱責怪,為什麽自己的父親,會是…從前他嗤之以鼻的那類人?!
沈赫很想見宴雪行,再沒有比現在更想他的時候,可得知他們一行人在高玄道場的時候,沈赫又莫名地心底發慌,他就算找一萬一個理由開脫,也無法不恨那個發號施令的人,要是現在見到他,沈赫也不知道自己會做些什麽。
沈赫沒想好應該怎麽做,對於錦衣衛同知這個職位他知道遲早他也會舍棄,但他又不甘心,他想,隻要給自己一個機會靠近那個人,他一定會不顧一切後果殺了他!這是他為人子唯一能做到的…
在沈赫沒有出現都督府衙的第七天,沈雪園迎來了第一個不速之客,那是他從前信任的林樾,要不是為了保全自己,林樾估計也不會疏遠自己,對於他的出現,沈赫多少還是覺得有些意外。
小丫鬟奉上香茶便關門出去,隨著房門關緊,林樾“撲通”跪在地上,隻有沈赫麵無表情撥弄著茶碗,看不出有任何的心情起伏。
除了宴雪行,他還從來沒在人前露過怯,即使知道自己現在身負血海深仇也是一樣。
:“大人,您…怎麽不去府衙了?”林樾忐忑許久,終於還是試探性開口問道。
見林樾瞻前顧後的樣子,沈赫不耐煩地瞟了他一眼,冷聲道:“有事說事!”
林樾一訥,卑微說道:“大人於卑職有恩,這段時間卑職公務繁忙,這才忽略了大人,請大人莫要怪罪!”
:“果真是公務繁忙?!不如你告訴本大人,這段日子以來,府衙裏的人是怎麽看待我的?”
:“卑職不敢!”林樾嗅到沈同知意欲發作的意味,不敢再作糊弄,趕緊上前低聲道:“陸指揮和程同知去了高玄道場,大人這段時間又不知所蹤,現在府衙上下都是雲左使說了算,多了許多生麵孔不說,現在府衙上下人人自危,哪裏還有從前的光景?…”
原來是受到了排擠,沈赫當下明了,世間哪有無緣無故的善意?林樾此人勇氣不夠,智謀不足,哪裏是肯舍己利人的人?
:“起來吧!”沈赫淡淡發話,林樾還是一臉誠惶誠恐,沈赫便對他道:“雲韶此人雖然跟陸少主多年,但畢竟小人得誌,未免有些忘形得意,他如今最看不得我,你少觸他黴頭,遠離我便是,怎麽還敢大白天上來沈雪園?”
:“大人,莫非您真的一點也不在意麽?”林樾咬了咬嘴唇,想起雲韶囂張跋扈支使自己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他們本就品階一樣,憑什麽他就可以發號施令?
沈赫冷笑一聲:“林樾啊林樾,我說你什麽時候才能聰明起來?你以為我不知道雲韶做的那些事嗎?拉攏可拉攏的人,打壓一切與之為敵的人,先不說我比他官高兩級他對我無可奈何,就是這段日子以來我稱病不出,你就是那最適合敲打的人,這些日子裏,你可沒少吃他的苦頭吧?!”
林樾臉上一紅,不敢說自己著了雲韶的道搜查蘇州工部給事中衙門遭人彈劾的事,稍微穩了穩神色,小心翼翼地道:“雲左使若是在衛衙裏搞小動作也就罷了,畢竟他跟隨陸指揮多年,就是有不滿大家看在陸指揮的麵上也隻好把氣往肚裏咽了,可他如今天天跟朝堂裏的人混,少主在時都不如他活躍,此事若是傳到聖上的耳朵裏,皇上他老人家會怎麽想?”
林樾一臉擔憂,輕輕歎了口氣:“皇上可是最怕底下人結黨營私的,雲左使又與陸指揮關係匪淺,若是陸指揮因此被皇上忌憚,那…我們如何對得起死去的陸都督?”
說起陸秉,沈赫心裏那團火氣又在往上蹭,林樾不知道他與陸家的淵源,還以為自己還是從前那個忠心的沈左使,隻可惜,自己倒是忠心,卻忠心了仇人!
但沈赫此刻臉上卻不露聲色:“對得起對不起要看你自己的能力,你何必和我虛話這麽多,你若是敢,大可以闖出一條自己的路去,依靠別人算個什麽東西!”
林樾微微詫異,他以為沈同知這般境遇,若是自己投誠對方必定有所感動,如此態度卻是他想不到的。
林樾窘迫於自己的自作多情,心裏失望之餘,當下拱手告退道:“卑職無能,叨擾大人,卑職現在就退下罷!”
看來,林樾誤會了自己的意思。
沈赫皺眉看著他,不無耐煩說道:“你懂我意思了嗎?!”
林樾低落中聽到這句話,不由得抬頭望去那個麵如冠玉的人,心裏也升起了一絲期盼。
:“李禹和林佑堂兩位僉事年事已高,對於陸繹來說總不會是得力的左膀右臂,還有那程前,陸繹非是池中之魚,不會希望有人一直對自己指指點點,若是程前知道收斂也就罷了,可都督死後他就是錦衣衛裏輩分最高的,除了都督他何曾把誰看在眼裏?就算他忠心無二,但目中無人,倚老賣老的性格總也改變不了,陸繹厭煩他是遲早的事。再說到雲韶,一朝小人得誌,他那點野心全掛在了臉上,任誰也忽視不了!陸繹若不是傻子,必定會扶持能與之抗衡的力量,你要是不懂抓住機會,一心想要依靠別人,誰又能幫得了你?!”
林樾聽到最後,隻感覺一顆心“砰砰”跳個不停,他出身貧寒,曾是流落街頭的氓流,做夢也不曾想過自己會有出頭的可能。
:“你畢竟是我選出來的人,今日算是我最後一次提點你,今後,你自己好自為之!”
沈赫憐憫似的神色看著他,知道今後這個年輕人就要在血雨腥風裏爭一席之地,可憐他還不知道未來究竟要麵對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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