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仇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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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沈赫他們下樓,崔然昭還在想要不要追上去,哪知剛起身便被向叔拉住了衣袖。
崔然昭知道向叔不會允許自己與沈大哥再有交集,眼前身影漸行漸遠,崔然昭心裏即使再不情願也隻好作罷。
他們又在“若雲樓”等了一會兒,書生們還在飲酒作樂,隨著靴子落在木樓台階發出的腳步聲響,向叔麵對著門口,不一會兒就看見門口出現了幾個身影。
看見來人向叔滿眼欣喜,顧不得崔然昭,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就起身迎了上去。
崔然昭也回過頭來看去。
首先前麵一人身上毛色鮮亮的黑色狐裘大氅映入眼簾,尤其那毛針豐茂的貉子草領,襯得來人雍容華貴豪邁至極。再看他腰間別著的精心雕刻的“崔”字黃翡玉佩,走路晃動間,在狐裘的襯映下,瑩滑潤澤的玉佩在褐色的長袍暗紋裏晃動,使得整個酒樓的人都不禁覺得貴氣逼麵而來。
原來是三叔!
崔然昭也起身相迎,三叔崔榮秀帶著兩位隨從來到他們桌前,向叔給他們讓了座,崔然昭叔侄倆便相對坐了下來。
崔榮秀是個年過而立之年的中年人,久經商場的他氣度內斂沉穩,一踏入酒樓,周圍人的目光都被他所吸引,雖然他因為飽受經曆鬢發染了霜雪,臉上的笑容卻如春風一般和煦。這樣的穿著打扮,這樣的雍容氣度,周圍人還以為他是哪位京城來的人物呢!紛紛好奇的目光打量著他。
:“本想著讓你和我一同來江都的,可是臨時有事耽擱了,此次路程沒有發生什麽吧?”
崔榮秀聲音不大卻清晰有力,感受來自三叔關切的目光,崔然昭隻是簡單寒暄幾句。畢竟身處酒肆之中,很多事不好細談,崔榮秀帶來的手下很快結了帳,把侄兒他們帶到城中一處落腳的地方。
那地方並不遠,是崔家的一處別院,走路不過半晌就到。
雖然這別院半年前臨時置辦,但裏麵的仆人管家采買齊全,並且下人們手腳伶俐,很快就安頓好了一切,
崔然昭隨著一位姓劉的管家來到休息的廂房,這一路都沒有好好休息過,終於有了安穩睡覺的日子,不知怎麽的崔然昭反而睡不著了,腦子裏翻來覆去都是沈大哥蒼白瘦削的臉,再閉眼,麵前又顯現出“若雲樓”和沈大哥一起那眼神冰冷年輕人的麵容。
:“這次礦山的鐵沙非常好,少說也能冶煉出來三千萬石鐵汁!如果把它們造成熟鐵運到鎮遼、江都、又或者福州,那麽我們崔家的礦山產業就徹底打開局麵了。”
休息半天,崔然昭覺得無聊走到前廳,看見三叔和向叔正在商量要事。
:“三老爺顧慮周全生意自然順當,胡總兵這邊鍛造兵器確實需要鐵石,我們表明誠意,又有七小姐聯姻,小人認為江都這邊問題不大。隻是礦山那邊…”向叔麵露擔憂,連崔然昭的突兀出現也沒有在意。
:“你怕礦山那邊會有變故?”
:“三老爺恕罪,小人確實有此擔憂,畢竟這麽一座金山被私人所有,難保沒有人眼紅,就是秦知府與我們關係不錯,也不能保證別人不會暗中作梗啊!!”
:“山虎你過慮了,買賣講究利潤,隻要有利可圖,並且舍得讓利,就是玉皇大帝也得給三爺讓開一條路來!更不要說我給秦語諒的利潤足夠他一輩子躺著吃的了!何況崔家隻要鐵礦石十五年的開采權,一旦十五年期到就會交由博陵知府掌管,你覺得秦知府會不知道這筆賬怎麽算嗎?”
向叔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後竟覺得無話可說…
:“山虎啊,想當年你也是稱霸一方的豪傑,怎麽如今跟了大哥幾年變得婆婆媽媽了?”崔榮秀笑道:“大哥常說我愛折騰,沒辦法,家裏總得有個人拚命折騰才能興旺發達,要總像大哥那樣抱殘守舊,崔家如何發展今日的家業?”
向叔連連點頭,作為仆人他可不敢說三老爺的不是。
崔榮秀和向叔繼續說起與胡忠彥見麵的細節,兩人聊得正歡,根本沒來得及理會一旁的崔然昭。
崔然昭雖然看得懂賬本,可生意上的事卻從來沒有接觸過,對這方麵也不怎麽感興趣,所以他幾乎硬著頭皮聽三叔在講。過了許久,崔然昭實在覺得無聊,終於小聲請求三叔讓他到外麵去走走。
三叔停下討論看了他半晌,崔然昭還以為三叔不同意,心裏正覺得失望,哪知三叔隻是點了點頭,吩咐他注意安全便讓一名小廝跟著。
向叔想要阻止:“三老爺,少爺年少,是不是…”
崔榮秀擺擺手:“然昭已經長大,都兩個孩子的父親了,你們不能事事都給他做決定,崔家將來可是要交到他手裏呢!”
崔然昭感激地看了自家三叔一眼,對向叔拱手道:“向叔放心,然昭隻是到城中看看,不會有事的。”
沒理由做仆人的限製主子的行為,少爺上泰山派學武多年,一般人也傷不了他,向叔歎了口氣,終究還是由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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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從崔然昭的是個叫張十五的小夥計,長得很是精神,他原本是隨著崔榮秀身邊的人,崔然昭看他走路聲音沉穩,知道此人武功應該不低,不然崔家有的是武功高強的護衛,沒理由讓他年紀輕輕便跟在三叔身邊。
說到底,三叔他們還是不放心自己啊!
崔然昭心中苦笑,先是到城中閑逛,最後覺得江都民風開化與自己格格不入,不知怎麽的,竟和十五溜到了總兵府門前。
總兵府雄偉壯觀,與其他江南築樓不同,這裏紅牆瓦碧守衛森嚴,門樓高聳的歇山頂直入雲端,顯示著總兵府不同尋常的威嚴。
百姓們都怕與官府打交道,尤其是江寧府總督這樣的大官,一般不會有人隨意往總兵府門前行走,所以崔然昭的出現就比較引人注目了。
張十五低聲勸說崔然昭離開,門前守衛也怒目圓睜想要衝上前來嗬斥,這時大門裏突然出來一隊人馬,守衛們忙於行禮相送,拱手彎腰間便沒了剛剛盛氣淩人的樣子。
崔然昭認得從總督府裏出來為首的人,那高大俊朗卻又威風凜凜的男人不是武侯將軍戚長鋒還能有誰?但見他一臉愁容,身後的陳坐營臉色十分難看,然而在他們身後還跟著幾位副將模樣的年輕人,表情和戚將軍如出一轍,顯然他們在總兵府中遇到了煩心事,就是從崔然昭他們身邊走過,他們竟也沒有心思抬頭一眼。
距離戚將軍他們到江都已經四五日,在三十七軍時崔然昭就聽說戚將軍他們要趕在年前到達福州,如今已是冬月,從江寧出海下福州最近的港口在鬥城,而江寧往鬥城水路走也要十日左右,並且鬥城至福州還有那麽長的一段路,沒個一個月以上根本不可能到達,戚將軍他們現在還在江寧逗留,那他們年前如何能到達福州?
畢竟戚將軍對自己和向叔多有關照,崔然昭不禁替戚長鋒擔憂起來。
擔憂的同時崔然昭想到,戚將軍既然沒有出發鬥城,那麽沈大哥大約還在戚將軍那裏?這就使崔然昭想不明白了,如果是那樣的話,早上見到沈大哥時他身邊並沒有人控製他,唯一與他一起的人好像還對他頗為敬重,那麽沈大哥完全可以逃之夭夭,而不是繼續在江都受人掣肘啊!
崔然昭想不明白,腳步下意識地跟著戚長鋒他們。
張十五跟在身後神色不安,不時低聲勸說著崔然昭回去。
:“要是怕你自己回去好了!本少爺可是要繼續跟著的。”崔然昭被叨叨煩了,有些不耐煩地道。
張十五沒辦法,隻好緊跟崔然昭步伐追了上去。
一直到城郊驛站,戚長鋒一行人進去驛站。由於驛站多了許多官兵崔然昭他們並不能靠近,崔然昭隻好躲在不遠處的樹叢後麵遠遠望向驛站那邊。
驛站進進出出的人很多,尤其是現在已過酉時,正是吃飯的時候,很多官兵都捧著飯碗席地而坐,並且裏麵很多都是崔然昭見過的麵孔。當然絕大多數都是不認識的,崔然昭猜想,大約這些沒見過的士兵就是戚將軍寄留在江寧府的手下了。
不過戚將軍治軍嚴謹,就算新兵舊兵多有磨合也不至於軍隊散漫到擁擠在一起,連個營地都沒有。
胡總兵竟對戚將軍苛刻至此,雖然戚將軍即將出發福州,但崔然昭聽說戚將軍曾經可是在胡總兵手下立過不少功勞,崔然昭以為,就算自己見識淺薄,也覺得胡總兵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喂!誰允許你這樣到處亂跑的?!”
崔然昭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前麵突然傳來一聲暴喝,緊接著便是一個不鹹不淡的輕笑聲:“不如您稟告將軍,讓他治在下的罪?”
隨著散漫輕佻的聲音響起,崔然昭急忙抬頭望去,那說話的人正是沈大哥,與早上一樣,黃昏餘暉裏他的麵容依然蒼白清瘦,並有著對陌生人的冷漠與囂張。
:“發生什麽事了?”這時一個身材高大副將模樣的人走了過來。
攔沈赫的人崔然昭認識,那是一路來處處為難沈大哥的烏傷人中叫黃渠安的。
黃渠安見了來人很是恭敬地行了禮,然後大義凜然道:“稟佘副將,沈赫今天已經私自出去過一段時間了,現在又要到處亂跑,這廝如此狂妄,像他這種藐視軍規不聽約束的雜兵就該就地正法,以示軍規威嚴!”
佘副將聞言轉身看了一眼沈赫,半晌皺眉不悅地道:“雖然將軍已經準你自由走動,但你也不能過分放肆!”
佘膺一直留在江都替戚長鋒看管部下,所以並未隨著戚長鋒進京,自然崔然昭也從沒見過此人。
不過此人麵容威嚴肅穆,雖對沈赫說著責難的話,但崔然昭看得出來他並沒有要為難沈赫的意思。
:“行了,該幹嘛幹嘛去!你!行為乖張不聽管製,扣除這個月的糧餉,你可有意見?”佘膺驅散圍觀眾人指著沈赫道。
軍中每月發的糧餉不過三百五十文錢,沈赫在京城時給宴雪行買木炭過冬一出手就是十幾兩銀子,而一千文錢才抵一兩銀子,照這麽算,他在軍中起碼賣命十年才夠當初他買木炭的錢!所以當佘膺說要扣他糧餉時他非但不在意,臉上還堆著笑道:“多謝佘副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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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文雖然對於久居京城身居高位的沈赫來說見慣不怪,可對於烏傷人甚至普通士兵來說當一年兵也隻是換得三四兩銀子,大多數人這點錢勉強夠家裏妻兒活命,少一個月糧餉家中親人就得更加省吃儉用,所以三百五十文錢對於其他士兵來說也是一筆不少的錢財了。
要是這懲罰落在他們的身上,他們說不定寧願挨上十幾軍棍呢!
雖然烏傷人對沈赫仍舊不瞞,但佘副將已經下令處罰過他,那些烏傷人即使再厭惡沈赫,看在佘副將的麵子上也隻好隱忍下來。
不過就算佘副將明麵上處置了沈赫,大多數官兵都是看不慣他的,尤其那些烏傷人,看沈赫的眼神像是仇人一般,沒等佘副將離開便更加掩飾不了心裏的憤怒,一雙雙怒視的眼睛似刀一般鋒利刮向沈赫的臉,有那麽幾個人還用力手指著他發出警告的意思。
沈赫依然懶洋洋的,一點也沒把他們放在心上。
天開始慢慢變暗,冬月樹叢裏雖然沒有蚊蟲叮咬,卻也讓張十五覺得十分煎熬。
:“少爺我們回去吧!不然老爺該擔心了!”
張十五拉著自家少爺衣角憂心忡忡地勸道,可崔然昭並不為之所動,正在此時,也不知道是不是沈大哥耳朵敏銳聽到這邊的聲音,那雙冰冷的眸子往這邊看了過來,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意,兩人目光正好對個正著,冷不丁的崔然昭嚇了一跳,忙縮到樹叢後麵躲了起來。
張十五還在勸說崔然昭,崔然昭回頭惱恨地瞪了一眼張十五,心裏真恨不得他能立即閉嘴不要出聲!
耳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崔然昭緊張到一顆心蹦到了嗓子眼,張十五還想說些什麽,崔然昭忙不迭捂住他的嘴巴,然而張十五還不知好歹不停地掙紮,迫不得已,為了不讓人發現,崔然昭隻好狠下心來用手肘往張十五的後頸重重砸去。
張十五終於沒了動靜,想必是被打得昏了過去,崔然昭抱著張十五沉重的身體一動也不敢動,因為即使不回頭看他也能感覺此時的沈大哥正在離樹叢後麵不過幾步之遙站立著。
崔然昭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被人發現,過了許久,除了遠處士兵窸窸窣窣的低語聲再沒了動靜,崔然昭偷偷轉身一看,沈赫已經離開離他們靠近的地方,負手走向去往城中的官道。
崔然昭鬆了一口氣,軍營不同於別處,若是剛才被人發現他們肯定會被當成奸細抓起來,到時要三叔親自過來撈人就麻煩了!
天色越來越暗,也怪不得十五那小子不停催促,現在回去的話,肯定要挨三叔罵了!
然而張十五被自己打暈了一時半會兒估計醒不過來,難道自己能丟下他自己回去嗎?
崔然昭正在為難,前麵官道上突然出現幾道人影,雖然天色昏暗,但崔然昭還能勉強看得清楚他們的樣子。
他們居然是之前三十七軍裏的幾名烏傷人!崔然昭暗暗吃驚,任何時候任何人都不能輕易離開營地,若被人發現就會以逃兵論處!然而這幾個人鬼鬼祟祟躲避著哨兵的目光,並且看他們走路的方向還是剛剛沈大哥走過的方向!
這些烏傷人一直視沈大哥為眼中釘,他們跟蹤沈大哥莫不是要害他吧?
崔然昭心中閃過不安,看著張十五死豬一樣沉的身體,崔然昭想了想,終於狠心把張十五往樹叢一丟,小心翼翼地跟著那幾個烏傷人身後追去。
:“媽的!這次一定要姓沈的為我兄弟償命!”
走出驛站範圍,官道來到一片竹林,前麵一個壯漢惡狠狠地罵著,同伴幾個也攥緊拳頭,一起同仇敵愾加緊了腳下的步伐。
泰山派乃天下五嶽劍派之首,崔然昭師從泰山派掌門王施沅,並且在山上苦練四年,雖然武功算不得高強,但好在輕功不錯,跟在幾個鄉村莽漢身後倒也不怎麽吃力。
:“奇怪!明明看著他往這邊走的,怎麽追了這麽久還沒攆上他?”
前麵的人嘀咕著停了下來,崔然昭忙緊張地躲到一棵大樹後麵。
天色越來越暗,崔然昭已經看不清他們的麵目,隻能在夜色中勉強看到他們的身影。
:“軍營有規矩,晚飯後放風時間可不會太久,這樣吧,王猛李耘你們兩個回頭找,順便給哥幾個打掩飾,我們再往江寧府追過去!到時一定為王家大哥報仇!”
:“不行!我也要去!不為大哥報仇,我王猛誓不為人!”一個高壯男子恨聲請求道。
眼看他們有人要回頭,崔然昭緊張得心“噗噗”直跳,這麽一大片竹林隻有這一棵樹能勉強藏身,要是被他們發現,自己該如何脫身?
冬月的冷風一陣吹過,崔然昭猛地打了個哆嗦,他還以為是林澗風過,縮了縮脖子回頭一看,竟發現不知什麽時候身後徐徐落下來一個人影!
崔然昭當時愣在當場,嘴巴下意識張大要大聲叫喊,然而那人動作極快,還沒等崔然昭有所動作便一手捂住他的嘴巴,然後摟著他的腰蜻蜓點水般一躍跳上樹的枝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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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然昭驚魂未定,對麵人作了個噤聲的動作,這時那邊的爭執有了結果,兩個壯漢很快從樹底下走過,而另外四人則繼續往官道上追趕。
天還沒完全黑透,崔然昭勉強認出來此人。
雖然皮膚白皙長相出色,可神容卻十分憔悴,是沈大哥!
兩人貼得竟這麽近!聞著沈赫身上的氣息,崔然昭不由得耳尖發熱,雙手雙腳好像都有了自己意見,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自在安放。
沈赫還在側耳聽周圍的動靜,崔然昭被他摟在懷裏暈陶陶的,雖然林澗冷風在不停地吹,但他卻好像覺得如六月的天燥熱到不同尋常。
這究竟是什麽樣一種感覺?
就好像從前在博陵時,炙熱的陽光照在鮮紅多汁的莓果身上,除了蔫蔫的,軟軟的,還有著絲絲甜甜的感覺。
崔然昭躲在沈赫的懷裏不敢動作,其實在聽自己與沈赫交織的心跳聲。
自己這是怎麽了?這種感覺既不是兄弟之交,也不是朋友情誼,更不是像與妻子張氏一起時的感覺。
崔然昭還在胡思亂想,沈赫確認人已走遠,抓起崔然昭的手臂施展輕功重新落在地麵。
:“你來驛站做什麽?”
昏暗中看不清沈大哥的臉,也幸好天黑,崔然昭低頭紅著臉不敢看沈赫的眼睛。
:“天很晚了,再有半個時辰城門關起,我送你回去吧!”
冷風吹得竹林沙沙作響,崔然昭愣愣跟在沈赫身後,身體的燥熱也開始慢慢平複下來。兩人在竹林裏沉默走了許久,崔然昭才悶悶問道:“沈大哥,你真的要去關樓嗎?”
:“為什麽這麽問?”
:“我聽人講關樓是個凶險之地,平常人到那免不了九死一生,…你能不能別去?”
沈赫停下腳步回頭看崔然昭的臉半晌,伴隨著擔憂,年輕人明亮的眼睛是那麽的真誠,想他一路以來善意的接近,沈赫心中微微觸動。
:“我曾經官居從三品錦衣衛同知,從前就連胡總兵見到我也得以禮相待,要不是遭人陷害又怎麽會落得現在的下場?並且若不是長鋒救我,隻怕我還被關在大理寺遭受怎樣的毒打呢!我已經答應長鋒會乖乖到關樓報備,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所以,關樓再遠我也隻得去。”
三品錦衣衛同知?秦知府那麽威風也隻是個六品官呢!沒想到沈大哥從前身份竟不低!
崔然昭認識最大的官也就是秦知府了,認識到自己和他的差距,崔然昭低著頭跟在沈赫身後,對於沈大哥為何遭人陷害他倒沒怎麽在意,反而是沈赫一口一個長鋒讓他聽來很不是滋味,就像吃了一口苦黎朦,又酸又澀哽在喉頭久久不能言語。
:“那…你願意去嗎?我是說,如果你不想去的話,崔家可以想法幫你脫身,隻要…”…隻要你願意。
沈赫被他眼裏的認真晃得有些恍惚,這崔然昭那雙天真的眼睛也過於熟悉了 。
:“你覺得你以什麽樣的身份立場幫我?”沈赫笑了笑,大手拍了拍他的肩頭。
:“我…”崔然昭漲紅臉,支吾著回答不上來。
:“於情講,你我萍水相逢算不得深交,於理長鋒對我有恩,我不能違反皇帝旨意陷他於不義!所以,不管你怎麽說我都不會改變主意的。”
沈赫歎了口氣,最主要的他已經回不去京城了,回去京城擺在他麵前的是死路一條,雖然他不惜命,但也不至於蠢到白白送死。
:“可是…向叔當年可是死刑犯,父親不也照樣讓他清白留在崔家了嗎?”
沈赫啞然一笑:“向山虎怎會與我一樣?他犯事時嘉靖十八年,正是威寧侯仇欒得勢的時候。雖說當時盤川龍被威寧侯斬殺,龍虎之一的向山虎被亂馬踏傷而擒,可嘉靖十九年陶鶴鳶仙丹有成,再加上後來威寧侯大破俺答囊吉,是少有的大赦之年。除了一些特殊政敵,誰會想到一個廢了陽根的囂首匪徒呢?”
:“不過說來你父親用人真夠大膽的!”沈赫把話鋒一轉:“因為當時崔家急需管理投奔過來高手的人才,有人向你父親推薦向山虎,於是你父親算定遠在京城的威寧侯不會在意曾經敗於他手江湖草寇,就算日後計較起來,大赦之年劃掉幾個重犯誰能說些什麽呢?所以崔忍秀買通當時的贛鄱布政使,花五千兩銀子買個忠心踏實的手下,你父親這一手買賣的確劃算!隻是向山虎被蒙在鼓裏,一直以為自己重獲新生全然仰仗於你父親,再加上他再不能人道,沒有後顧之憂可不就一心一意忠心崔家麽?可是我不行啊!再怎麽講我曾經有過高官厚祿,京城裏想置我於死地的人比比皆是,你怎麽確定幫我隱姓埋名你一定會成功呢?”
向叔的事崔然昭也隻是聽父親粗略講過,他們都講向叔身患殘疾,崔然昭從前還覺得奇怪,向叔看起來和平常人無異,怎麽就成殘疾了?…原來竟是傷到了不能啟齒的地方。
:“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崔然昭不禁疑惑,同時吃驚沈大哥竟比他這個崔家人還要清楚崔家收留向叔的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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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赫笑道:“大明487處衛所,131戶獨立千戶所,哪處戶所裏沒有錦衣衛的眼線?崔家是海右有名的豪紳大戶,錦衣衛要是沒有崔家的情報才不可能吧?”
崔然昭默然,隨即又聽到沈赫道:“不過你不用擔心朝廷會找崔家的麻煩,雖說你三叔崔榮秀做生意了得,可你父親卻是籠絡地方的好手…沒有你父親運籌帷幄,崔榮秀隻怕早就不知死多少回了…”
沈赫說得隱晦,崔然昭知道他確實沒有不去關樓的可能,想到兩人從此不再見麵,崔然昭心頭如同被壓滿了石頭,沉得他透不過氣來。
沈赫雖說來江都隻是幾日時長,但他來回江都城幾次,對周圍地貌已經熟知。他把崔然昭往小路上引,一來城門快要關閉,走大路不一定能趕得上,二來走小路也可避免和那幾個烏傷人迎麵碰上,這樣免了麻煩,也不會耽誤崔然昭回城的時間。
兩人施展輕功走了半晌,再有一裏地就要到達城門口,並且在他們轉過一個路口後,已經能遙遙看見城門那邊升起的火把了。
暮色闌珊,夜色正濃,崔然昭望著那邊點點亮光默默跟在沈赫身後,許久才眷眷不舍道:“沈大哥,你們什麽時候離開江都?到時然昭好去送你?”
沈赫回頭看他一眼:“不用了,軍隊出發鬥城後會直接乘船從南河進入笠澤出東江海,屆時到了海上風大,航行會快許多,順利的話十日就會到達福州城。你知道,行軍號令一出便會出發,你來不及送我。”
:“可是今日我見戚將軍從江寧府中出來臉色不大好,是不是胡總兵為難你們?”
沈赫嗬嗬笑道:“是啊,長鋒從前在胡總兵手下供他驅使,如今去了福州,胡總兵總該是不滿的。不過長鋒調令福州是皇帝下的命令,任他胡忠彥長袖善舞也不可能改變京城那邊的意思。他為難長鋒隻是一時,最遲不過五天,胡總兵就會給足船隻糧馬,放長鋒離去的。”
:“你怎麽這麽篤定?”看見沈赫胸有成竹,崔然昭不禁懷疑道。
:“這有什麽難猜測的?長鋒奉命去的福州,要是在江都逗留太久,問起責來,胡忠彥難道還能跑得了?”
轉眼間兩人來到城門不遠的地方,沈赫看了看守在城樓的士兵回頭道:“胡總兵現在為難長鋒,不過是惡心我們罷了!明日我與長鋒也去江寧府衙登門惡心惡心他!好了,城門已到,你趕緊回去吧!”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到了城門下,看著那幾個拉拽城門的士兵,崔然昭止不住一陣失落,他想回頭跟沈赫說些什麽,可那邊城門已經關了一半,看見有人在城樓前,其中一個士兵厲聲喝道:“喂!你進不進的?不進我們可要關門了!”
崔然昭依依不舍回頭,沈赫向他點了點頭,道了聲:“去吧!”
崔然昭張張嘴還想說些什麽,那邊士兵已經開始不耐煩的拉掩城門,隨著巨門轉動的聲音,崔然昭不得已跑了過去。等跑進城樓裏往外看去時,城門漸漸遮擋住視線,夜色中那抹漸行漸遠的背影也在他的眼中變成了一堵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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