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行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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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還沒有正式告別呢!
崔然昭心中遺憾,關樓凶險,也不知道彼此還能不能再見麵…
崔然昭回到別院時張十五還沒有回來,不知道他倒在那個樹叢裏有沒有醒來,會不會有危險?萬一有蛇或者猛獸在附近,那自己豈不是害了他麽?
崔然昭心中愧疚不安,這些擔憂也讓他暫時把沈赫微微放在了腦後。
所幸三叔見到自己並沒有說什麽,隻是講讓他以後不要貪玩走遠了。向叔在一旁欲言又止,崔然昭渾渾噩噩的,腦子裏一會兒是沈大哥的麵容,一會兒是他離去的背影,一會兒又是冰冷城門木板的顏色。
崔榮秀看在眼裏,眼神示意向叔先不要說話,然後轉頭吩咐下人好好照顧侄兒。
崔然昭被人扶著進了後宅,察覺少爺心情不好,幾個仆人伺候得格外小心,當一個長相伶俐的侍女幫他除去鞋襪時,崔然昭突然問說有沒有酒,守在兩旁的小廝一愣,還在想要不要去稟告崔老爺,但轉念覺得少爺要喝酒這種小事竟然也要麻煩老爺麽?於是右邊一個小廝忙給他找來了酒,還有一些點心和下酒菜。
崔然昭說不清楚這種感覺,他與沈大哥非親非故,並且萍水相逢的他們算不得相熟,但為什麽他一想到他的離開就會覺得難受呢?
他也曾和朝夕相處的師兄弟分別,可他記得當時沒有這般感覺,也不像妻子臨行時對自己殷殷別離的不舍,這種感覺就像一條絲線扣在心口深處,隻要稍稍拉扯就會莫名地呼吸難過!
大概是因為自己知道他們不會再有見麵的機會了吧?
崔然昭以為是這樣,舉起桌上的酒杯就往嘴裏倒。
他之前很少喝酒,頓時一股辛辣之氣燒得喉嚨生疼,雙眼也被辣得眼淚翻滾通紅一片。
這裏的仆人都是生麵孔,他們哪裏知道這少爺並不會喝酒?正在他們顫顫地看著少爺難受到欲要發狂的樣子,旁邊一個膽大的小廝哆嗦著想要上前勸酒,哪知崔然昭搖搖晃晃地要站起身來,兩個小廝忙上前扶住他,然而當兩人把崔然昭架住時,少爺卻突然身一沉,整個腦袋耷拉下來,兩個小廝嚇得半死,還以為自家少爺出了什麽意外,忙扶著他到床上去,丫鬟忐忑地守在床邊看,直到聽見崔然昭呼吸均勻的呼嚕聲,大家才放下心來。
原來這年輕主子竟睡著了!
:“昨天去拜訪總兵府,管事的問起聯姻之事,不知大哥對嬌嬌的安排準備如何了?”
:“回三老爺,前天老爺來信說七小姐在我們出門不久就由許護衛帶隊來江都了,這兩天應該就會到。”
:“那太好了,礦山那邊已經開始燒煉鐵砂,等嬌嬌做了胡家公子填房,與江都的買賣就算落實了…”
:“三老爺為此事奔波一年有多,如今生意總算快要達成,隻是苦了七小姐了…!”
向叔長歎口氣,臉上滿是憐惜之意。
嬌嬌是他從小看大的孩子,那麽標致的一個孩子居然要嫁給那種不成氣候的紈絝?並且嫁過去還是填房!向叔想想就覺得心疼!
崔榮秀知道向叔的想法,卻並不以為然,在他看來,無論妻子也好還是填房也罷,雖說地位不一樣,可終歸是嫁入勳貴之家,胡家難道還能讓嬌嬌受委屈不成?再說了,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作為子女為家族做些犧牲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金錢和女人,官商勾結從來都是這麽的直接和無聊!
崔然昭心中哀歎一聲,因為昨夜仆人們怕少爺宿醉後會鬧頭疼,於是他們硬灌了一些解酒藥給他,所以崔然昭醒來後倒沒有感到有什麽異樣,隻是午膳後還是蔫蔫的,正無精打采地用雙手托著腦袋聽他們講話。
嬌嬌是他的七妹,閨名崔寧月,是與他一樣嫡出的妹妹。
七妹妹長得乖巧可愛,如今卻被家裏當成禮物送了出去!
崔然昭下意識討厭這種利益交換,可崔家鐵礦要想在江都流通就得有胡總兵這樣的靠山…
或許,真是嬌嬌命該如此吧!
崔然昭輕輕歎了口氣,客廳裏兩人依然還在商量關於七妹的事。
:“既然這兩日嬌嬌就到,不如差人問問江寧府這邊有沒有什麽避諱?”
:“小人也認為應該如此,畢竟海右與江都風俗不同,別到時讓一些小事得罪江寧府就不好了!”向叔重新收拾心情,默默向崔榮秀建議道。
:“不如讓小人等下就寫拜帖去問?”
向叔自動請纓,崔然昭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來什麽,立即站起身來對崔榮秀恭敬道:“三叔,不如我去吧!”
:“這種小事山虎問就可以了,你去成什麽規矩了?”崔榮秀疑惑拒絕,哪有做大哥的去問妹婿家婚娶規矩的?
就這樣,崔然昭跟著向叔到了都府衙門口卻沒能進去。還以為不會見到沈赫,正在崔然昭心中失意想要離開時,怎知督府衙門裏出來一行人,隻見為首的一人高大英朗,身上穿著錚亮的盔甲,身後還跟著幾位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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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然昭一眼看見便與男子並肩而行的人,那是一個麵容俊朗,身著一身墨色勁裝的高大男子,隻見他側身與為首之人小聲耳語,惹得為首那將軍眉語目笑,看起來心情很是暢快。又或許那墨色勁裝之人的話太過吸引人,隨行所有人都心情愉悅地跟在後麵,顯然都在側耳聽他們之間的談話,如此,一行十來人竟無一人注意到督府衙門門前的崔然昭。
沈大哥什麽時候竟與戚將軍如此親近了?
崔然昭雙眉鎖緊,心中泛起陣陣酸澀:為首的正是戚將軍與沈大哥!
戚長鋒一行人腳步輕快很快離開江寧督府,與此同時,督府內向叔與管家在說著話,而督府衙門的主人並沒有時間接見他,此時胡忠彥正在書房裏黑著一張臉,麵對他的幾個幕僚臉色也不好不了哪去。
:“大人何必生氣呢?戚將軍說明日還來,難道您明日也要生氣嗎?氣壞了身子,江都百姓可怎麽辦啊?”幕僚中,一個唐巾儒衫的中年男子慢悠悠地道。
胡忠彥冷笑:“再來本督就閉門謝客!”
那儒衫幕僚搖著折扇無奈地搖了搖頭:“大人萬不可置氣,先不說戚將軍為江都斬殺過多少倭寇,大人就是不念他的功勞,也要顧忌京城那邊不是?若戚將軍直接把江都調度船運無能,導致本該支援福州的幾萬軍兵滯留江都,上麵責怪下來該如何是好?”
:“他敢這麽做嗎?”胡忠彥言語不屑,這時儒衫幕僚收起折扇拱手道:“知人知麵不知心,就算戚將軍不會這麽做,其他人卻未必不敢,大人莫是忘了將軍身邊那姓沈的?他曾經可是…錦衣衛呀!”
提起沈赫,胡忠彥眼裏的厭惡不加掩飾,去年那錦衣衛還是與他一起滁州打倭寇的戰友,陸秉是皇上跟前的常青樹,他還以為會就此攀上這棵大樹,誰知道才不過一年多,陸秉先是身死,連從前忠於指揮使都督的沈同知也被貶關樓?
:“關師爺,那按你說要如何處理?”胡忠彥斂了斂怒氣。
關攸上前一步道:“小人鬥膽妄言,大人應該趕緊把他們打發去福州!畢竟今年幹旱異常,各地的糧食收成有限。晚生聽聞鎮北將軍就一直在催糧,若不是清玄仙君一言,今年鎮遼的十八萬大軍恐怕還不知道怎麽過冬哩!湖廣一帶還好,渭南那邊聽說又開始兩腳羊的交易了!咱們江都的糧食也有限,本來供養十幾萬軍兵已屬不易,還要納貢朝廷支援鎮遼,可想而知今年江都的糧食有多緊張?戚將軍那五萬張口逗留一天就得吃掉多少江都糧食?”
胡忠彥在心中默默算了算,一個士兵一天要吃兩斤糧食,五萬人就是十萬斤!這麽多糧食可是白花花的錢啊!胡忠彥如何能不心疼?
:“照屬下說今年糧食緊張,五萬張口就像那燙手山芋,大人應該越早甩掉越好,怎麽還猶豫起來了呢?”
關攸的話說到了幾個幕僚的心裏,但大家也都知道胡總兵脾性,他要是能容人於將軍又怎會被貶百越剿匪?戚將軍人才出眾就已經夠招胡總兵嫉妒的了,如今還要帶兵帶糧歸了福州?隻怕胡總兵心裏早就恨得牙癢癢了,哪裏會願意讓戚將軍輕鬆離開江都呢?
眾人目光落在胡忠彥的臉上,果然,即使麵對五萬人每天要吃掉一座山高的糧食總兵大人雖然心疼,但仍然黑著一張臉,顯然並沒有讓戚長鋒痛快離去的意思。
關攸見狀歎了口氣:“總兵大人乃江都父母官,端的是為江都父老鄉親謀求安寧的赤誠之心,戚將軍受江都父老供養多年,因為進京受賞自請調離福州,如今還要帶走江都的兵馬糧草,大人惱恨他背信棄義實屬人之常理,屬下也覺得戚將軍做得太過分了!來拜訪您居然還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這換誰誰能不氣?”
關攸安撫一番,胡忠彥瞬間像被擼順毛發的貓兒變得不再那麽具有敵意,眼底的怒意也消散了不少。
:“那麽關師爺的意思是…?”胡忠彥問道。
關攸再次恭敬道:“先容小人鬥膽一問,此番調度是皇上親自下的旨意,就算大人有再多不滿能違抗皇上命令麽?”
胡忠彥愕然:“皇上他老人家金口玉言微臣豈敢不從?”
:“既然如此,總兵大人何必為難戚將軍落人以柄呢?再說了,戚將軍有負江都,大人就算懲罰也並非要親自出手不可呀!”
關攸說到這目光猶豫,胡忠彥被他弄得有些不耐煩,皺眉斜眸睨了他一眼,
關攸幹笑幾聲又道:“大人為什麽非得親自為難戚將軍?放他去了福州,初來乍到有的是人為難他…”
:“你的意思是…讓本督修書譚龍,讓他來收拾收拾這個反骨仔??”
胡忠彥暗自思忖:這倒並非不可以,譚龍之所以坐穩一方衛所,完全因為他的父親前禮部尚書譚晚鬆暗中經營的結果。雖說表麵上福州不是什麽富裕地區,但勝在山高皇帝遠遠離朝堂鬥爭,譚龍心機有限倒不失為一個好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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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也正由於譚龍才能有限,麵對上門來欲在他地盤建功立業的戚長鋒,譚龍如何能不堤防?如果自己修書一封,還愁今日惡氣不出麽?
關攸卻連連搖頭:“非也,非也!大人坐擁江都魚米之鄉,是何等威風八麵?哪用得著跟誰錙銖必較?戚將軍年少有為,是不可多得的國之棟梁,大人應當修書與譚總兵,請求他好好照顧戚將軍,畢竟他手下的這些士兵大多是我江都兒郎,哪有自家人不心疼自家人的?”
關攸話音剛落,座下一名高瘦師爺禁不住拍手叫道:“先生妙計!如此一來,譚龍必定以為戚長鋒不是真心投他,或許遲早回江都也說不定,並且大人越說戚長鋒如果忠勇厲害,譚總兵就越是忌憚他,戚長鋒初來乍到,還不夠他苦頭吃的麽?再說了,若大人修書講戚長鋒的好,天下人知道大人的海量氣度,到時還愁賢才不來相投麽?”
說話的是西席師爺吳應墉,見他笑得諂媚,關攸藏在袖中握著扇柄的手緊了緊。雖說吳應墉的意思與自己本意不同,但得到的結果卻相差無幾,關攸識時務地閉了嘴。再看胡總兵,果然總兵大人眉心舒展怒意漸消,當即讓手下幾個坐營官安排船隻錢糧,表示要他們讓戚長鋒等人以最快的速度離開自己的視線!
:“戚將軍,關某隻能幫您到這了!”關攸心裏默歎道。
得益於關師爺一言,冬月寒風凜冽,浩浩蕩蕩的軍隊離開太湖進入鬆江,眼見岸邊草木凋敝,天地蒼涼,唯有幾百號船旗靨密集,在冬月的冷風中艱難前行。
戚長鋒憂心忡忡地望著前方船隊,他們正準備經過江灣出鬆江口入海,雖說河道寬闊,但一眼看過去卻看不到河麵,幾乎是船擠著船向前,甚至好幾處都三條船並排而行了!再這樣下去 船遲早要撞上礁石,幾百號船徹底就堵死在原地了!
然而船隊不但行船艱難,並且江灣水流湍急,冬月的風也大,這就導致很多船都走得搖搖晃晃,上麵的人大多數東倒西歪的,要不是船夫身手了得,隻怕這幾百條船早就撞在一起了!
:“他奶奶的!舵恭究竟怎麽回事兒?是不是故意的?”
前麵的船傳來一聲怒罵,緊接著便是一陣翻江倒海的嘔吐聲,戚長鋒向前望去,隻見一個身壯如牛的大漢麵如菜色,正扶著船邊圍欄在不停地往河道裏幹嘔,與他旁邊的幾人也差不多一樣,個個捂著肚子哀吟。
:“陳坐營,下令水手收緊船帆,讓舵恭們把船開慢點!”戚長鋒皺眉,忍著頭暈惡心吩咐道。
陳叔烈比一般暈船的人好點,但也沒好到哪裏去,尤其此時浪疾風高,人站在甲板上搖搖晃晃的,站穩都非常艱難。
:“回將軍的話,下官已經問過舵恭了,他們說天色有變,這兩天有可能下雪,到時天寒地凍,河麵結冰會更加難走!我們隻有咬牙出了鬆江口,到了海上才能保大家平安到達福州。”
陳叔烈麵色如紙,顯然剛剛已經吐過一回。戚長鋒望著一片哀嚎茫然不止,然而船搖晃得厲害,戚長鋒自己都覺得受不了了,更何況普通士兵他們?
再這樣下去,怕有人非要投河自盡了!
戚長鋒想了許久,最後還是咬牙下令降下帆布,放慢速度以最平穩的速度前行。
就是這一聲令下,水手們飛快拉著繩索落下巨大的篷布,船恭們也拉緊肚勒,控製舵杆方向的穩定。就這樣,幾百艘樓船在江灣河麵戛然而止,那些吐得七葷八素的士兵終於得了停歇,紛紛趴在甲板上不停呻吟。
因為要斷後,戚長鋒的船樓走在河道的最後麵,與此同時,船隊的前頭由副將佘膺帶領,其餘分別由各由千戶或者百夫長控製一座船樓。
沈赫被分配在船隊中間一個叫石在山的百戶手下,舵恭是個皮膚黝黑的中年漢子,一身精壯的膘子藏在盔甲棉衣之下,待手下綁好帆繩拉緊肚勒索,舵恭走下甲板,發現不少人都麵有菜色坐在地上呻吟不止。再走上前去查看,已經有好幾個人暈了過去,舵恭隻得吩咐其他船戶戶工拿來些治暈船的湯藥給他們喝下,自己則繼續去查看石百戶的情況。
石在山是個烏傷人,烏傷地處沿海,雖說石在山從小到大捕魚長大,也曾跟著族裏的漁船出過海,但他從未在這樣惡劣的天氣裏趕過水路,再加上身上背著厚厚的盔甲,船恭發現他時他已經雙眼緊閉,口有白沫奄奄一息了。
船恭上前扶起他,驚聲喊道:“百戶大人!百戶大人!”
然而船恭搖了半天也沒能讓石在山睜開眼睛,反而由於搖晃那石在山一陣抽搐閉眼又吐了起來。
旁邊一個烏傷人見狀忙推開船恭,粗嘎著聲音罵了一聲“起開!”直接把人接了過去。
:“石大哥?石大哥你醒醒呀!”
石在山吐了一會兒倒在同伴的懷裏氣息微弱,旁邊一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問道:“猛哥,百戶他…不會有事吧?”
李耘聲音裏帶著哭腔,王猛一腳踢了過去罵道:“別說喪氣話!百戶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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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慰的話也不知說給同伴聽還是說給自己聽,王猛自己也腦暈得要死,根本顧不得上誰。
吩咐舵恭端來一些湯藥服下後,石在山竟又吐了起來,王猛自己都暈頭轉向的,偏偏李耘那廝又哭著央求:“二哥,你快想想辦法!這樣下去石大哥…”
李耘的抽泣聲讓他覺得心煩,其他士兵已經注意過來這邊,然而誰也想不出來什麽辦法,畢竟大家的感覺也不怎麽好受呢!
王猛強撐著精神,隻見石在山眼角濕滯眼窩深陷,神色焦躁卻怎麽也睜不開眼來,顯然吐過幾回他已經有了脫水的現象,然而給他喂湯喂水隻會引起更嚴重的嘔吐,就差徹底暈過去了!
石在山是他們烏傷人軍中地位最高的人,戚將軍承諾他們功成以後會論功行賞,並上書朝廷給他們族人劃分更多的民田,現在才剛出發呢!他們帶頭的反交待在這了?
王猛焦躁不安,其實論身形力氣石在山在他們當中隻算得上普通,但奈何他們出身貧寒,他們之中也就石在山讀過幾年書,不識字連朝廷文書都看不懂,沒了他誰能幫烏傷人爭取功名呢?
關乎自己的利益,其他烏傷人也圍了過來,眼看著石在山有氣入沒氣出,王猛難過得像個孩子一般手足無措,尤其當弟弟王實在一旁放聲大哭,其他幾個年輕的烏傷人也心情低落跟著抽泣起來,王猛更加心亂如麻,茫然地望向四周。
:“若想他死快點就繼續圍著,這樣他呼吸不暢,死了之後你們就可以哭得再大點聲啦!”
一道聲音響起,十幾雙赤紅的眼睛怒視過去,隻見一個麵色蒼白,舉止從容的青年坐在船樓的二層往下向他們望來,那些烏傷人一看,居然是曾經害得王家大哥他們人頭落地的窩囊廢!頓時氣得破口大罵,王猛的弟弟王實更是氣得目眥欲裂,嘴裏罵著:“他奶奶的!老子殺了你!”
說完掄起大刀就往船樓上甩過去。王實的動作很大,王猛想要阻止已不可能,大哥王勇觸犯軍規被戚將軍砍了頭,要是弟弟再出事,自己回去該如何麵對雙親?
:“三弟!”王猛驚呼一聲,眼看著鋼刀就要劈向那窩囊廢,可船樓上的人輕笑著微微側頭,鋼刀“鏘”的一聲落在後麵的木板上。王猛鬆了一口氣,正想扔下石在山去拉弟弟,耳邊突然傳來甲板“噔噔”的腳步聲,緊接著就是戚將軍手下的三十七軍二千把總閆縛春帶著一群人黑著臉跑過來問:“發生什麽事了?!”
烏傷人憤懣難平卻一言不發,因為他們知道閆縛春雖說沒有與石在山一樣受封百戶,官職也低石在山這位千總一等,但閆縛春是三十七軍的老人,是戚將軍特意安排他在這艘船樓監督軍規的,所以烏傷一眾即使心裏再有不滿也好壓著怒火沒有出聲。
看著大家怨恨的目光,其實就算他們不說閆縛春也大概知道怎麽回事兒,再看船樓上的人一副看熱鬧的樣子,就是閆縛春被吩咐過要特意關照他,看見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樣子也不免有些生氣。
因為暈船,閆縛春其實也不怎麽舒服,如今還要管這幫桀驁難馴的家夥,心裏怨氣不淺,尤其是上麵那看戲的家夥!閆縛春臉上怒意盡現,伸手用力指了指沈赫,罵道:“狂狽之徒!不聽約束,更教難製實在構罪難恕!來人呐!把他拖下去聽候發落!”
閆縛春一聲令下,馬上就有人要上船樓來押戒,沈赫也不惱,還沒等人上來,自己就好脾氣地下來跟他們走了。
不就是關禁閉嗎?難道長鋒還能要我命不成?沈赫心中自嘲,反正行船顛得七葷八素的,關上幾天安靜安靜也不錯!
就這樣,沈赫被關在船樓最底層的一個小黑屋裏,直到深夜江風透過甲板傳來“嗚嗚”的聲音,肚子也餓得“咕咕”亂叫。雖說現在行船平穩緩慢,船身也不怎麽搖晃了,可之前快速行船時,他也被顛來覆去難受到沒有胃口,如今好了一些,算起來自己居然兩天沒怎麽吃過東西了?!
真是該死啊!這些人居然忘記給關禁閉的他送飯了!
沈赫餓得軟弱無力,誰還會跟自己肚子過不去呢?
沈赫當即決定偷溜出去找吃的!
他先是站起身來聽外麵的動靜,聽了大概半刻時長,外麵居然沒有聲音!他又站在門邊推了推,沈赫還以為會聽到喝罵,哪知手剛碰到門把,門就“吱”的一聲開了一道縫!
門也沒關?船上的人竟被暈船禍害至此了嗎?關禁閉連守門的人都沒有!
沈赫順手推門走了出去,天色昏暗走在過道也沒人理他,他很順利到上麵膳倉找了些麵食。吃飽後身體有了力氣,往回走時便覺得舒服了許多。
隻是船艙裏一片愁雲慘霧,一些人或臥或席地而坐,他們大多麵色蒼白,在昏暗的油燈亮光下他們的臉上色簡直比鬼還難看!
:“石大哥…嗚嗚…石大哥!”
在經過船樓中間最大的一間艙房時,裏麵斷斷續續傳來男子的抽泣聲,沈赫站在門邊往裏看去,隻見一群人坐在裏麵圍著在一起不說話,個個臉上寫滿了痛苦與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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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
王猛本是出來透氣的,卻沒想到轉身就看見了沈赫。
由於夜裏石在山高燒不止,現在大家也顧不上軍規了,都圍在一起想辦法。眼看著石在山燒得滿臉通紅,身上也在不停地冒著熱氣,大家都心驚膽戰的,仿佛回到王勇他們人頭落地的那一晚,死亡的恐懼時不時籠罩著他們。
裏麵的人被王猛這一聲叫喚吸引了目光,頓時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沈赫被人一把扯了進去,一時間汗衫的惡臭襲來,一雙雙要吃人的眼睛像是要把他千刀萬剮!
可沈赫居然像個頑皮的孩子一樣笑得沒有心機!烏傷人被他激怒,紛紛圍上來像一座座密不透風的城牆似要將他吞沒。
:“克製點!這次我可沒得罪你們!”
好漢不吃眼前虧,沈赫說著迂回的話,輕輕推開抓著自己的衣領的手,然而聲音懶洋洋的,似乎根本沒把這些烏傷人看在眼裏。王猛一眾早已摩拳擦掌亮出手臂,偏偏沈赫看見地上鋪蓋躺著的奄奄一息的人,還不知死活地來了句:“哎呀!這人快要死了呢!”
一句話簡直要把烏傷人都給氣懵了!紛紛一擁而上亂拳揮霍,恨不得將心中的怨氣通通發泄在他身上!
果不其然,人群裏出現“啊啊啊!”的慘叫,眾人聽在耳朵裏更加用力猛捶,哪管有沒有傷及無辜?
過了許久,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嘲諷的聲音:“再打你們烏傷人可又得死一個啦!”
眾人一愣,這不是那廢物的聲音嗎?王猛定睛一看,麵前哪裏是什麽廢物,居然是李家兄弟李耘!
:“求求…別…別打了!”李耘吱咧著嘴哭道,隻見他雙眼腫成雞蛋大小,臉也早被揍成了豬頭!
打的是那廢物,什麽時候居然變成李家兄弟了?
王猛猛地吃驚,再回頭去看那罪魁禍首,吃飽喝足精氣神十足,正安然無恙站在那麵臉帶嘲諷地看著自己!
:“他媽的!”王猛厲聲咒罵,快步走到沈赫麵前,掄起沙包大的拳頭便對著他的鼻子砸去!
王猛做了大家都想做的事情,船艙裏的烏傷人伸長脖子看著,心裏在想:最好王家二哥一拳把那廢物的臉砸得稀爛才好!讓大家好出出這口惡氣!
王猛也以為是這樣,但隨著耳邊“咦”的一聲,王猛手上吃痛睜開眼睛!自己的拳頭被人緊緊握住,無論怎麽用力居然都動彈不得!
王猛心中暗暗稀奇:從前自己的拳頭就是打死老虎都不意外,怎麽今天打這個廢物還吃虧了?
汗珠自額頭滲出,王猛疼得麵容扭曲,臉上有點掛不住了,便呼喝著掄起另外一個拳頭想要砸向對方,哪知對方手上力度一緊,王猛痛得失聲叫喚,還沒搞清楚怎麽回事兒,自己的手就被人反矯背後,頓時痛得他“哇哇”大叫,差點沒開口求饒了!
麵對此情形,所有烏傷人的臉色倏地沉了下去,紛紛一臉警惕地盯著沈赫,仿佛能從他臉上盯出一個洞來!
:“你想怎麽樣?”
人群中一個高壯漢子黑著臉問。
沈赫冷笑:“不想怎麽樣!是你們先惹的我!”
高壯漢子抱拳:“在下黃渠安!我等有眼不識泰山,請閣下放了我兄弟!”
黃渠安是知道王二力氣的,從前那家夥空手劈柴,推倒一座小山都不是什麽問題,今天卻三下兩下就被人製住,並且看那窩囊廢還比較輕鬆自如?
黃渠安想想不禁後背出了一身冷汗!
之前看他墮落潦倒,並且老想逃跑,大家就以為他是個軟弱可欺的人,就是那夜王大被斬,這廝不也被戚將軍長鞭打倒了嗎?今天怎麽這麽厲害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武功高手嗎?
黃渠安半輩子都沒出過烏傷,平時接觸的都是些粗野痞夫,打架不是用的蠻力就是以多欺少,哪裏見過多少真正的高手?
要說高手,戚長鋒是黃渠安見到的第一人,人都有慕強心理,要不他也不可能與兄弟們一起投他帳下了!如今看沈赫露的這一手,黃渠安知道,此人武功怕是不比戚將軍弱!識時務者為俊傑,討不了好處難道還不會避其鋒芒嗎?
:“好說!”
沈赫鬆手一推,王猛一個趔趄向前,差點跌倒的他仍不服氣回頭瞪著沈赫。
沈赫懶得理他,抬腳便要離開,這時旁邊地板上突然傳來一聲嚎哭:“黃大哥,快看看百戶吧!他…他快不行了!”
沈赫回頭一看,原來是個年輕的烏傷後生在抱著地上鋪蓋裏的人哭著哀求。
黃渠安急忙上前查看,正在此時,石千戶突然全身抽搐翻起白眼,眼看就要背過氣去,黃渠安大聲疾呼軍醫,一隻手摁在石在山的人中,嘴裏還不停地喊著百戶,雙眼不時抬頭看著周圍。
然而軍醫姍姍來遲也無可奈何,病人虛脫高燒不退,連藥湯都灌不下去,神仙來了都難救,更不要說他這種半黃不綠的半路子軍醫了!
黃渠安感到深深的絕望,此時的石在山嘴裏已經開始胡亂冒著白沫,並且清晰可見燒紅的皮膚下脈象混亂!
:“啊啊啊啊…!”
連日來行船受盡折磨與眼前可怕的情形讓這個身高八尺的男人終於失聲痛哭:“老天爺!誰來救救他!誰來救救他…!”
黃渠安哭得淒慘,與他一起的兄弟都不禁暗暗抹起了眼淚。
:“算了!看不起你們這副窩囊樣!”沈赫止住腳步,麵臨烏傷人將要痛失同伴的悲鳴,就算他再怎麽鐵石心腸竟也覺得他們可憐!
沈赫走到黃渠安身邊蹲下身子。
:“你想做什麽?”黃渠安不解。
:“想讓他活,就讓他們全部出去!”
沈赫麵無表情從懷裏拿出來打開一個小瓷瓶,倒出來一粒藥丸塞到石在山的嘴裏,那是從前宴雪行製煉的丹藥,用來治急症的。
沈赫看著石在山表情確定其咽下後,側眸冷冷看了一眼黃渠安,還等黃渠安沒反應過來,伸手便把人從他手裏接了過去。
:“你們…聽他的話,先出去!”黃渠安最後站起身來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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